宿傩低下头看了眼,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血,感受到伤口传来的温热与麻意,宿傩抬头看向面前戴着面具的人。
“你不用假惺惺,就算我死在那里也影响不到你不是么?束缚并没有限制其他人不能杀我。”宿傩从家主先前的话中就推测出他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神宫寺奏现在还故意保住了他的性命,不就是想骗取他的信任么?
他早就看穿了对方的真面目。
面具下,神宫寺奏抿嘴微笑,眼中浸染着宿傩不能解的情绪。
似是悲悯,似是戏谑,又好似在期待什么。
就是这样,不需要什么由,一心一意地恨吧。
恨他无情,恨这扭曲的世道,恨自己命运不济。
——恨这世上还有一个同病相怜的人。
神宫寺奏在宿傩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伸出右手,捏住他的脸颊,掌心恰好卡在宿傩的牙齿下。
不用他多说,宿傩已经狠狠咬下,带着冷香的血流下。
神宫寺奏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保证流出的血液会自然滴入宿傩的口腔,后者不满地挣扎了两下,都被他牢牢按住。
宿傩被捂着嘴,再次陷入被动的境地,刚死里逃生有些脱力的身体再次迸发出顽强的能量,一面对神宫寺奏的手用力啃咬,一面手脚并用地反抗。
神宫寺奏按住了宿傩的腿,却没有按住他胡乱挥动的手。
“啪嗒——”
男孩的手向后擦过祭祀面具,直接将面具打歪,露出神宫寺奏面具下的脸。
银发少年神色平静,或许是在面具中闷久了,面颊透着红霞似的绯红,上挑的眼尾也晕染开些许,瑰丽如画。
宿傩不知是被血液烫到了,还是被这一幕烫到,挣扎中的身体一顿。
“你说的对,”神宫寺奏收回手站起身,“但是死亡结局太便宜你了,还是痛苦地活着更有戏剧性。”
宿傩撑起身子,看着他暗自磨后槽牙。
“继续取悦我吧,宿傩。”
话音一落,神宫寺奏背过身走了出去。
“……”宿傩面容阴沉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
神宫寺奏换回了平时的红衣,头发也披散下来,参加祭祀的人们相继回来。
夜斗找到他,似乎有话要说。
“神宫寺,你是怎么找到自己想要做什么的?”夜斗盘腿坐在神宫寺奏对面,神色真诚地问道。
神宫寺奏抬眸看他,定了一秒又垂下。
夜斗被看得身体微僵,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十分有压迫力,于是转开视线:“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是诞生于父亲愿望的神,为了让父亲开心,我杀过很多人。”
“可是自从有人告诉我真正的神明不应该以杀人为乐时,我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做错了。”
“所以?”神宫寺奏声音淡淡。
“所以我离开了父亲,试着去找到对自己来说正确的事。”夜斗把头扭回去,“你说我可以成为一个受人欢迎的好神明吗?就像你一样……”
“我?”神宫寺奏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劝你还是算了吧。”
夜斗:“诶?”
神宫寺奏:“我并不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既然你已经逃离了父亲,不如去做父亲讨厌的事吧。”
“他让你杀人,你就救人,以前杀过多少人,就救多少人,你的选择无人能干涉。”
“……”夜斗的眼瞳缓缓睁大,如晴空般的蓝眸有碎光闪动。
“我只是觉得……这可能会很有趣,别这么看我。”神宫寺奏拧眉道。
夜斗一副我懂的表情:“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到你这来绝对没有错!我的选择无人能干涉么……”
神宫寺奏嫌他聒噪,甩了一记眼刀过去。
【夜斗好感度+10】
【当前好感度:55】
“你目的也达到了,还要在这里赖多久?”神宫寺奏问道。
夜斗虽然习惯了他冷淡的态度,但还是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你这么着急要赶我走?可我已经爱上这个地方了,不舍得离开怎么办?”
“那就自己搬出去住。”
“…………”
夜斗灰溜溜地跑去干活了。
祭祀结束后,平安京来的几人便离开了,阴阳师用自己的所有式神换取自由,也跟着一同返回。
接下来的春耕忙碌了近两个月,在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了魇帐昂眯心叶雷猿龇ⅲ傩星安⒚挥腥缭讣缴窆伦嘧詈笠幻妗�
宿傩知道了骼肟南⒑笳业缴窆伦啵饰仕裁匆抛叨苑健�
神宫寺奏抿了口茶水,“是你自己抓不住机会,要怪就怪你现在还不够格。”
“机会总是会有,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
宿傩虽然对此仍有意见,却把话听了进去。
他会找到机会,一个个报复回去……
第17章 不死术师
夏日的阳光穿过层叠的枝叶罅隙,斑驳光点洒入林间,清泉潺潺流过,蝉鸣不断。
清澈泉水向树林深处蜿蜒,越深入越幽静,虫鸣声渐渐消失,仿佛来到另一方世界。
流动的泉水在这里静止,表面甚至凝结起不符合时令的冰霜。
在冒着寒气的泉水中央,神宫寺奏披散着银色长发盘腿坐在那,身上只穿着轻薄透肤的白色中衣,半遮半掩勾勒出极佳的身段,面色红润,细腻的汗不断渗出,略显单薄的胸腔极力压抑似的起伏着。
闭上眼长睫轻颤,呼吸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清晰可闻。
这副惹人遐思的模样若是落在外人眼里,怕是根本不会觉得他是在忍耐着怎样的痛楚,而是陷入了缱绻旖旎的春梦之中,犹如浮出水面寻找猎物的水妖般蛊惑人心。
自从三年前中途离开水潭,神宫寺奏前16年稳固好的根基就被扰乱了。
从此副作用发生的间隙逐渐缩短,从一年两次变成现在的一年四次,而且每一次持续的时间与强烈程度都在直线上升。
他感觉自己的经脉与骨血中那股沸腾的热意在逐步膨胀,下一秒就要冲破桎梏喷薄出炙热岩浆,把他灼烧融化,最终成为一滩灰烬。
不过当疼痛超过了阈值,就没有那么难熬了,且系统会想尽一切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虽然没多大用处,却也是消磨时间的途径。
只是一直有人不会让他顺利度过这段煎熬,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万籁俱寂,神宫寺奏却像是察觉到什么倏地睁开眼,身体向斜,同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在他耳边划过。
粉色短发的少年见偷袭未成,立刻收回攻击的右手,面不改色地伸出左边的手发起连续进攻。
神宫寺奏直接将攻来的手抓住并向下一扭,另一只手掐着少年的后颈往水中按去,少年整个人就被他脸朝下按进了水里。
少年剧烈地挣扎起来,手挥动着掀起层层水花,溅在神宫寺奏身上和脸上,但后者却神色泰然佁然不动,任他怎么扑腾都没办法从水里起来。
半分钟过去,少年的动作又剧烈了几分,同时伴随着一连串气泡咕噜声。
神宫寺奏依然没有松手,半垂着眼睫,面色无悲无喜,宛若一尊静止的佛像,眉眼镌刻着神性与慈悲。
等到少年挣扎的动作变得缓慢无力,仿佛逐渐失去生息一般时,神宫寺奏才放手,重新盘腿坐好,闭上眼,任由少年的身体向下沉去。
生命值完美卡在10%的宿傩用仅剩的一丝意识控制身体,猛地从水潭中抬起头,大张着嘴贪婪的呼吸着,然后弯着腰狼狈地将呛的水吐出来。
睁开眼,两对眼睛都布满了血丝,诡异的黑色纹样使他原本俊朗的面孔显得更为邪性,一眼便让人心生惧意。
宿傩险些被神宫寺奏淹死,虽然知道对方并不会真的杀了自己,但经历过濒死之后仍满肚子怨气。
“喂,神宫寺,你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宿傩三年来虽然没有一次战胜过对方,嘴上嘲讽的功夫却越来越厉害,“等你快挺不住的时候,我就是给你续命的药吧。”
“换了别人可能会为此感恩戴德、深感荣幸,毕竟你可是光风霁月的神子嘛,但是我不一样——”
“我会好好为你送终的,你就安心地下地狱吧。”
少年说完,勾起唇角笑容恣意,没得到对方的回应又故意笑得更大声,眼前红光一闪便血兽被拽了出去。
聒噪的笑声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宿傩用反转术式治好扭伤和拖拽的刮伤,浑身滴着水往回走。
少年不过15岁,身量就已经抽条得很高,如今已经到了神宫寺奏下巴的高度。
他四肢修长,皮肤为健康的麦色,身上还覆着一层线条流畅的肌肉,为了方便两对胳膊活动,他只能穿着袖口宽大的女式和服,但人们往往不会被衣服款式吸引,而是他最具标志性也最突出的脸与上肢。
神宫寺府中没有人不知道神子养了个畸形怪胎,三年前差点咬死人,如今长大了更没有人有胆子凑上去找死。
宿傩双手交环,慢悠悠地走在回院落的路上,同时享受着家仆们暗搓搓投来的目光,或恐惧或敌视,都让他心情愉悦。
从暗杀失败的挫败中恢复了心情,宿傩开始琢磨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神宫寺奏吃瘪。
然而神宫寺奏几乎没有弱点,不用术式也能把他压制得抬不起头,哪怕是现在这种负面状态也能准确出手,更何况他本身的自愈能力,根本就是杀不死的存在。
宿傩也想过拿神宫寺奏的父亲开刀,但他还没接近家主的所在处,就被神宫寺奏察觉并截获。
宿傩所面对的俨然是死局,但他并不会坐以待毙。
走进院落,宿傩看到一个身影,随即露出戏谑的表情:“你还真是孝顺,神宫寺对你稍微好一点,就美滋滋地跑来给他当乖儿子,就这么想被人渣夸奖吗?”
同样15岁的黑发少年正在洒扫院内的落叶,听到嘲讽也没有停下动作,具有东方古典韵味的俊雅面容沉静如初,淡声道:“你错了,宿傩。”
“嗯?我哪里错了?”宿傩闻言嗤笑一声,抬起下巴神色不屑,“继续用你的灵视听,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说,麻叶童子。”
黑发少年并不能自由控制灵视,所以宿傩的心声尽数落入他耳中。
“神宫寺殿下不会这么做的,你的妄想也只是妄想。”麻叶童子转身面向宿傩,“你要是再做出今天这种事,我会阻止你。”
宿傩掏了掏耳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真不知道神宫寺奏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可以让一个能看穿人心所想的人对他肝脑涂地。
之前那个白痴神明可以解,但在麻叶童子面前,一切虚伪的行为都是无用功。
难道是靠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