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对加茂的感情,恐怕只有麻木了吧?
“有些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第二个选项。”神宫寺奏如实回答,不过对于真正的伊东来说,仅存的第二个选项意味着消亡。
五条悟难得从少年嘴里听到还算真实的回复,见他否认了恩情,而是没有其他选择,就觉得自己刚冒出来的念头可能有戏。
“我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他向少年面前走了两步,微仰起下巴,“那就是为我效力。”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的解决方法,只要让伊东摩耶听命于自己,还担心整不过长老会吗?
神宫寺奏只能看到白发少年模糊的轮廓,虽然看不清对方此时的表情,但听声音就知道一定很自信,那种舍我其谁的盲目自信。
他实在不想打击对方的自信心,抬手擦了擦又沾上了湿意的眼眶,微笑道:“五条家主,伊东谢过您的好意,请恕我不能如您所愿。”
“我可是最强,你不用怕加茂找你算账。”五条悟觉得少年拒绝自己简直没有远见,不要看他现在还在高专上学就以为他没有能力好吧!
神宫寺奏回道:“如果您想通过拉拢我对付长老会,那还是算了吧。”
说完,他就向电梯口走去,已经在会所里待了太久,被盯梢的人注意到异常可不好。
五条悟再次遭到拒绝,显然心情不太美妙,给黑发少年打上了不识好歹的标签,撇撇嘴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二人走进电梯,神宫寺奏按下一楼的按钮,五条悟将双手拇指揣进裤子口袋,和对方各自站在电梯空间的两边。
“你可想清楚了,我可以给你加茂不能给的东西。”五条悟仍在试探。
神宫寺奏淡声问道:“您是指什么?”
“按自己的意愿自由地活着……”五条悟摸着沉吟道,然后勾起嘴角对自己的答案表示肯定,“也不会再有人敢在背后说你坏话。”
没错,他可以让自己手下的人不受条规拘束,也不会对人呼来喝去,和死板的加茂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的优势。
这么想着,他瞥向黑发少年,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动摇。
但是神宫寺奏只是“哦”了一声,在电梯门打开后走了出去,路过其他人时稍稍低下头,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再次泛滥的泪水。
五条悟没想到少年面对这么诱人的条件竟然置若罔闻,难道对方就一点也不想脱离现在的状态吗?
从包间里的情况和高层们离去的状态来看,他们会面时气氛一定很热烈,甚至让伊东摩耶一起喝了那么多酒。
然而少年却在结束后独自留在包间里,以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流泪,因此他认为对方内心一定是排斥与高层接触的。
结果对方还是拒绝了他。
是觉得没有说服力吗?
毕竟伊东摩耶即将稳稳地升入长老会,而他在咒术局还没有确切地位。
势利眼!
五条悟又贴了个标签在少年身上,心道他果然没法真正接纳对方。
一想起伊东对奏的冷漠评价,他就彻底打消了头脑一热冒出的念头。
五条悟走出会所,正想朝另一边走去,六眼就注意到夏油杰也在附近。
说起来夏油在跟他聊天的时候,对伊东的描述都像是带着滤镜一样,除了帮对方挡下一击,连描述工作时都在说对方多么尽职尽责。
夏油杰这个时候还候在外面等伊东,在五条悟眼里就算是和上司打好关系也不用这么拼,况且他只是实习,伊东也有副手接送。
他严重怀疑伊东摩耶给夏油杰洗脑了……
怀着这份揣测,五条悟将自己的身影隐匿在暗处,悄然跟着黑发少年来到停车场。
神宫寺奏视线虽然模糊,但通过周边的傀儡观测到仍未离开的五条悟。
他花费积分兑换了可以藏匿术式气息的功能,所以五条悟对这些傀儡毫无感知。
即便知道五条悟跟了过来,他也没放心上,对方再怎么搞小动作也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刺激兴奋的药效褪去,大脑便完全被酒精侵袭,带来一种困顿感。
神宫寺奏脸上还挂着被寒风吹散热意的湿痕,走到车边。
夏油杰在看到他走来的身影时就已经从车里出来等着,待人走近却见到少年脸上的泪水,未散的酒气也扑面而来,面容不由怔住。
“伊东部长,你喝酒了……现在很难受吗?”夏油杰低头看着少年,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抬起手想要擦去对方眼角溢出的泪水。
温热的手指触及一片冰凉,无论是泪水还是面颊,都已经被冬夜的冷风带走温度,将夏油杰炙热的心都冻得一颤。
他想要对少年说别哭,又对那些给对方喝酒的高层心生不满。
奏才17岁,就要独自面对这些污浊不堪的事,让本就羸弱的身体被反复摧残……
而他现在除了陪在少年身旁,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神宫寺奏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夏油杰解释,他流泪不是因为难受,只是醉酒的一种状态而已。
他偏过头躲开对方的手,走向车后门。
夏油杰见状立刻回身帮他拉开车门,扶着对方的胳膊坐了进去。
刚关上车门就要走到对面车门,转头却看到五条悟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悟怎么在这里?
他知道奏与高层的会面吗?
五条悟走到他面前,睁大眼睛,食指用力戳在他胸口,“杰,你怎么回事?不会因为伊东帮过你就对他鞍前马后了吧?”
夏油杰面对白发少年的质问,狭长的眼眸平静对视,“抱歉,悟,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不悦地收回手,想从夏油杰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对方格外擅长隐藏情绪,什么都看不出来。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他瞥了车窗里的少年一眼,冷哼一声,“还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并没有,你别因为伊东部长的身份而揣测他,安心准备自己手边的事吧。”夏油杰真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非要盯着奏不放,对另外一些高层干部也不见他这么紧追不舍吧?
总不能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与奏之间的吸引力吗?
五条悟觉得夏油杰会说出这种话就是还没看清伊东这个人,语气愤懑道:“杰,你知道伊东怎么说奏的吗?”
“他说奏该死!和那些烂橘子一样,称奏为罪子!你怎么可以为这种人说话!?”
夏油杰闻言陷入沉默,不知是在反思还是什么,紫眸沉淀着晦暗的情绪。
五条悟说完还有些激动,平复了呼吸后看了夏油杰一眼,“你是不是因为伊东有些地方像奏,才对他改变态度的?”
“像奏的地方……你是指?”夏油杰心头跳了跳,悟果然察觉到了么?
他现在都察觉到哪些方面了?
不过看样子完全没有把两个人联系起来,不然不会还是这个态度……
“就偶尔会出现奏的感觉……”五条悟没有把气味的事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偷偷闻手上残留的味道这件事很奇怪。
夏油杰没有否认:“之前我也有这种感觉,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是真的,不用怀疑。
五条悟看着他,再次警告道:“如果你还是为伊东说话,不仅我不会原谅你,奏更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夏油杰沉声道,“我不会做背叛奏的事。”
五条悟这才缓和了神色,拍了他的后背一把,“行了,你快进去吧,别在他面前露馅。”
“嗯。”
夏油杰走到对面车门,拉开门坐了进去,看了眼转身离开的五条悟,才把目光移向神宫寺奏。
在光线昏暗的轿车内,少年面颊滑落的泪痕缀着晶亮的光,静默地流动,坠落。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伊东部长,您喝醉了?”
轿车启动,神宫寺奏身体后仰,不自觉吸了吸鼻子,“我很清醒。”
但是会控制不住流泪。
“伊东部长下次还是少喝点比较好……”夏油杰这么说出来,又觉得不太实际。
那些高层硬是要给人灌酒的话,身为干部的少年若是拒绝怕是会引起人们的不满。
真是让人无奈的局面……
神宫寺奏却像是感受到夏油杰的情绪一般,出声道:“这次我会参加竞选,成为长老会成员后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夏油杰弯起了唇角,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少年垂在身侧的手,“好……”
黑发少年喝了太多酒,像是要把体内的酒精通过眼泪排出来似的,一滴接着一滴掉金豆子,在把夏油杰送回公寓后都没有停下来。
副手在开回神宫寺奏的住宅前,去店里买了醒酒药交给少年。
神宫寺奏看着手里的袋子,淡淡回了句:“有劳了。”
副手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道伊东部长注意身体,便继续开车。
回到住宅后,时间临近晚上十点,神宫寺奏以为惠已经睡觉了,没想到一下车就看到男孩打开了门。
“惠,你在等我?”神宫寺奏走进去,弯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惠仰头用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带着湿意的眼眶时愣住,眉毛皱起,“小爸爸,你怎么哭了?”
而且身上还有爸爸过去经常喝酒才有的味道……
神宫寺奏俯下身换鞋,感受到男孩柔软的小手正摸着自己的脸颊,扭过头对他弯起唇角,“我没事,只是喝了点酒。”
禅院甚尔原本在客厅坐着,听到玄关的对话后站起身走过去,正好对上换好拖鞋直起身走进来的少年。
目光第一时间便停顿在那两道明显的泪痕上。
“殿下,你……”一走进就闻到很浓的酒味,禅院甚尔话没说下去,就伸手接住少年递来的醒酒药。
他低头看了眼,扭头看向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的少年,“你喝醉了?”
每个人喝醉后的反应各异,会控制不住眼泪也不算少见。
神宫寺奏一点点撕下易容伪装,随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有点……”
“你等会儿。”禅院甚尔拿着醒酒药去厨房,按照说明煮好端了出来。
神宫寺奏在这期间已经把惠哄回房间睡觉了,独自扶着额头靠在沙发边缘,在一碗带着淡淡药味的醒酒药端到面前时才抬起头。
禅院甚尔坐在他身旁,拿着勺子在滚烫的药水中搅动,见少年闻着气味露出迟疑表情,便道:“我放了蜂蜜,味道还可以。”
“……”神宫寺奏从他手里接过氤氲着热气的碗,舀起一勺就要往嘴里送,就被禅院甚尔轻轻按住右手。
“刚煮好呢,你也不怕烫到舌头。”禅院甚尔见他这么莽撞,心里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