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扫着走廊掠过,外面会场的音响这时忽然停了下来。沈时庭站在洗手间门口,身后是空而昏暗的长廊,只有眼前的屏幕发出的这一抹亮光格外明显。
他静默地盯着亮光看了几秒,目光收回继续往前走。抓着手机走了好一段路,沈时庭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抢我的酱骨头。”余幼惟回答。
沈时庭没说话。
半晌,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滑稽感,也许是被余幼惟的回答逗的,也许是别的接近于自嘲的东西。
“……打、打雷了?”余幼惟身体突然缩瑟了一下,面容紧张。
屏幕里传来隔壁马桶冲水的哗啦声,沈时庭说:“不是打雷。”
“那是什么声音?”
沈时庭沉默了下,低声说:“马桶在唱歌。”
“……哦。”余幼惟放松了身体,“我又想起一个秘密。”
“嗯。”
“有一天晚上打雷,我跟他借了一点点床的位置。他醒得好早呀,我醒来只看到了床边有他盖的被子。”
“……可是我没有那么笨,我知道他根本没有上床。”余幼惟沮丧地垂着眼皮,“他嫌弃我,他宁愿自己睡沙发,我都知道的……这也是一个小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沈时庭收到余顾发来的消息时,已经找到了消息中所说的余幼惟的位置。人就在里面,他反而在洗手间门口停下了,静默地听着屏幕里的人说话。
“你快发誓。”余幼惟突然说。
“我不告诉别人。”沈时庭妥协,顿了一下又说:“他不是嫌弃你。”
余幼惟的脑子一直在缓冲,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那是为什么?”
“他不习惯而已。”
“你怎么知道?”
沈时庭正思忖怎么回答,但显然醉鬼是无所谓因果也不讲逻辑的,忽然又冒出一句:“他还看我的小蜗牛,他的都不给我看。”
“他还嫌我小!”
“……”
控诉完之后又蔫了下来,内容极其跳跃,嘀嘀咕咕。
“我只是一条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鱼仔,而他是那只随时都可能把我噶掉的正义大猫咪。”
“我都答应他了以后会离婚的,我不会纠缠他的,他都不信我。”
“为了救他,我膝盖都磕疼了……他还对我说那种话,我也会难过的呀。”
沈时庭愣了片刻,轻声说:“抱歉,是我说话重了。”
屏幕里的人吸了吸鼻子,声音又低又闷:“……他很讨厌我,每天都对我很凶……”
这个位置离包厢很近,嘈杂的音乐声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
门口的照明灯亮着,给这一片洒了一圈银色。沈时庭就这么站着,隔着两扇门,和屏幕里的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偶有包厢里出来的人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无言地离开。
只是一个推门的距离,他却在原地僵持了许久。
……
不知道门是怎么打开的,余幼惟只感觉到一圈亮光照了进来。那人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光,缓缓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将手机放兜里,说:“讲完了么?”
余幼惟看着这张脸,愣了几秒,心底跟涨潮似的缓缓浮上一层委屈,指责他:“你不要开我的门,这是我的地盘。”
沈时庭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颈上,搂住他的腰把人捞进怀里抱了起来。
余幼惟双脚悬空,搂紧对方脖子,下巴软趴趴地抵在沈时庭肩上,被他抱着往外走,低声哼唧:“你要把我抓去哪里?”
“回家。”
“你不要把我喂鲨鱼。”
“……”
“你说话呀。”
“……不喂鲨鱼。”
没走几步,那只毛茸茸的脑袋就往他脖颈上蹭,呼吸扫过耳根:“你真好闻。”
沈时庭下颌轻动:“……别乱动。”
“……好。”小醉鬼乖巧地趴好。
穿过长长的走廊,乘电梯往地下车库,这一段路很长,却走得很稳。
余幼惟又说:“沈时庭,我给你画小熊猫好不好?”
沈时庭嗯了一声。
车库的路灯下,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
怀里的人含含糊糊地嘀咕着€€€€
“两只耳朵半括号,圆圆的脸蛋大大的头,眼睛里外套圈圈……小短手,大屁屁,两只脚脚抱一起,翘尾巴,收收腿,拍拍肚皮睡觉觉……”
小熊猫把自己哄睡了。
沈时庭轻轻把人放到后座,余幼惟勾着他的脖子,拉扯间重心不稳,沈时庭一手撑在余幼惟脑袋旁,另一只手撑着靠背,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贴在了一起。
对方带着酒香的鼻息挨着他唇边擦过,他垂下眸,对上了余幼惟朦胧睁开的睡眼,沈时庭呼吸漏了半拍,等了两秒才说:“酒醒了?”
这方空间昏暗逼仄,余幼惟模糊间只觉得自己被禁锢着,全身上下唯一没被压着的只有腿了,于是他动了一下,却碰到了阻碍。
不知道碰到哪儿了,沈时庭神情有些微妙,他坐起身子,把往下滑的醉鬼扶好。醉鬼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指,眼睛水汪汪的:“好黑呀,你把我关进小黑屋了么?”
沈时庭不理解,这人喝醉后为什么总觉得他想残害他。余幼惟讨好似地轻轻抓着他,手指暖暖的,每个指头都干净漂亮。
沈时庭垂着指尖,任由他抓着。明明只抓了手指,却又好像半边身子都被抓住了,沈时庭就这么别扭的等着,说:“没关你。”
抓着手指还不满足,余幼惟指尖不安分地慢慢往上挪动,一寸一寸爬到手腕。沈时庭被弄得有些痒,反手握住:“乖一点。”
“……噢。”
沈时庭伸手去拉车门。
余幼惟乖巧了一会儿,又开始轻轻□□沈时庭的手指,垂着眼,闷闷地小声说:“那我都这么乖了,你别讨厌我了,好不好。”
车门合上,很轻的一下,那点震动却沿着沈时庭的指尖蔓延了开来。他在昏暗的空间里偏着一半身子,像被禁锢着一般,仿佛连身上的关节都僵硬了许多。
好一会儿,他才把身体转向余幼惟。
面前只是一个鲜活的、纯真无害的男生,无关婚姻和枷锁,仅仅那双清澈的眼睛,就使得人无处躲避。
半晌,沈时庭薄薄的眼皮抬了下。
他轻轻拨开余幼惟额前的碎发,低声说:“好。”
第22章 宿醉
◎老公抱抱~◎
醉鬼是被沈时庭抱着回到家的。
此时余尚明正坐在客厅喝茶看报, 看到这一幕,差点惊掉了手里的古董茶杯。他准备教育余幼惟在人前不要搞这么亲密的动作,有辱斯文, 却见他那小儿子紧紧挂在沈时庭身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老父亲气得脸都黑:“怎么喝酒了?”
“公司年会。”
“年纪不大, 酒量倒不小。”余尚明面子挂不住,“叛逆期就是难管教, 还好他听你的话,辛苦你了。”
也许是“管教”“听话”这样的字眼过于亲密, 沈时庭有一瞬的沉默, 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我们上楼了。”
余尚明摇摇头并叹了口气。
他向来觉得夫妻相处应该相敬如宾, 近疏有度, 至少在人前, 不可有纵妻之嫌,现在的年轻一辈,真是太不象话了。
儿子这样,儿婿也这样。
唉。
-
沈时庭把人放到大床上, 这少爷一着床就睁开了眼,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时庭,勾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没松开。
为了不压到身下人, 沈时庭尽量用胳膊撑着床面, 衬衣下的腰背线条绷得紧实流畅。
他嘴角牵动:“到家了, 睡觉。”
“好暖和呀。”显然小醉鬼已经把对方当暖炉了,不愿松手, 眨了眨眼睛, “关纸钱?”
沈时庭沉默两秒, 冷漠地把那两只爪子拿开了, “看清楚,这里没有关子仟。”
“唔。那关值钱去哪儿了?”
“不知道。”
“可是我在找他呀。”余幼惟记忆还停留在寻找关子仟的阶段,“我还没有找到他。”
沈时庭把醉鬼的两只手交迭放在胸前,用被子压住,结果一松手,一身反骨的醉鬼就把爪子伸出来了,还得意地看着他,意思是我偏不。
“睡不睡?”沈时庭看着他。
“你是谁呀?”余幼惟问。
沈时庭恐吓:“你老板。”
老板=总裁。
总裁=冷漠禁欲。
冷漠禁欲=帅哥。
帅哥=我老公。
余幼惟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扑腾着双臂,软软地撒娇:“老公抱抱~”
沈时庭额角抽了抽,面如死灰地看着他。
双方僵持了数秒。
余幼惟手都举酸了,自己翻身起来,主动投怀送抱,却被沈时庭无情地捏住了后颈。他淡漠地看着余幼惟雾蒙蒙的眼睛,薄唇张口又抿紧,好一会儿才无语地说:“认清楚是谁了么就抱?”
“我老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