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刚才那个电话不是现实!是预知梦!
我骤然心跳如鼓,连拨祁昼的电话,祁昼还是没接。我想了想,打给了和祁昼一起参加学校宴席的另一名优等生。
“喂?啊,是周灼啊,”男生很快接通了电话:“祁昼大概离开十分钟了……对,校领导组织的活动拖了一会,他说和你约了时间要迟到了就急匆匆地打车了。”
€€€€我必须立刻找到祁昼,阻止车祸的发生。挂断电话,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咖啡店几点关门?”我一把拉住服务员。
“七点。”对方吓了一跳:“……大概还有半小时吧。”
也就是说,那电话还有半小时就会拨入。排除从事故地点送医抢救的时间,实际给我剩下的时间很可能不到十五分钟!
我搓了把头上的冷汗,心念电转,飞快地在手机上搜索49路公交车的线路图,对比卫星地图……西码头附近、红绿灯……那只能是中江路和西码头街道的十字路口,大概距离我所在的咖啡厅七百米。
我离开咖啡店,一路狂奔,心中还在计算,时间应该来得及。同学说祁昼离开学校十分钟,从学校到这里打车大概二十分钟,因为正在路上,所以才没有接电话。
我应该可以正好在红绿灯那边等祁昼,拦住他。
然而,在快要跑到终点时,我忽然心中一凛,想起了睡前无意间看到的那条交通拥堵信息……等一下,一般来说,的确打车才是常见的行为。但如果祁昼操作打车软件时,已经看到路段拥堵的红色,他还会打车吗?€€€€€€他大概率会选择更稳妥的地铁。
这也恰恰解释了,为什么祁昼会需要在这里过红绿灯。如果是打车的话,他没必要在距离终点七八百米的地方提前下车。而这里正好是地铁口的位置!
不知不觉,我的冷汗已经浸透T恤。寒风袭来,我打了个寒噤,然后……我看到了正站在马路对面的祁昼……和另一个路口正在驶来的49路公交车。
他也看到了我。
我向他挥手,大声叫喊,做口型让他站在原地等我,但街道上实在太过嘈杂,喧闹的风将我的声音送的很远。我明明是让他不要过来。但祁昼却似乎误解了什么。他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正在这时,红灯变绿。
祁昼立刻走向斑马线,朝我而来。我仓皇地回头,却看到本应是红灯停下的公交车还在一直往前开,离祁昼越来越近€€€€电光火石,我已经来不及犹豫。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仿佛闪过许多东西,还等着我们的白猫、和祁昼的第一次对视,极光之下的吻、梦到他死时满面的泪痕……还有一些我不知是现实还是幻想、过去还是未来的片段。但我却有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一切遵循本能€€€€
我向前奔跑着,用我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越过斑马线,跑向祁昼,然后在千钧一发之时,在公交车的热气仿佛到喷到身上的毫厘之差,我挡在祁昼身前,将他向后扑去€€€€
真疼。
我只感觉后脑勺咚的一声,仿佛还听到了肋骨断折的声音。我抱着祁昼滚作一团,重重地摔在柏油路上。路人发出阵阵惊呼。
€€€€但是,活下来了。
哈哈哈,老子活下来了。还从滚滚车轮之下救下了祁昼。我紧紧抱着祁昼,笑得不见眉眼,狠狠撸了把头上的汗水€€€€好吧,是血。
祁昼脸色苍白地扶我在边上坐下:“周灼,你没事吧?疼不疼?你怎么就那么冲上来了?你不怕死吗!”
他很少这么失态语无伦次,但我只觉得高兴,我改变了未来,我救了祁昼,我€€€€
……等等,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刚才闹出了那么大动静,差点撞到两个大活人,公交车司机再怎么瞎也该注意到自己在闯红灯了。但该死的……那辆车竟然没有停,在红灯违规驾驶的情况下,还一直在往前开。
我定睛望去,却看到让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公交车驾驶舱中,司机竟然半身歪倒,显然早已失去意识!
第75章 命运颠倒
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和我讲过一个故事,叫“火车难题”。
你面前是一条铁轨的分岔路,其中一条废弃的轨道上有一个很乖的小朋友安静地待在那里,而主轨道上有5个不遵守规则去铁轨上玩的小朋友。这时一辆火车正在飞速驶来,由于距离过远,你无法通过叫喊让6个小孩子都远离轨道。
恰好你的面前就是转换轨道的拉杆,拉动拉杆那5个小孩就会幸免遇难,只有另外轨道上唯一小孩人会死亡。但如果你不拉动拉杆,作壁上观,那么这5个小孩都会死,而另外一个小孩则会幸存。
父亲问:“换句话说,这6个小孩的性命在此时此刻全掌握在你一人手中,身为多数牺牲少数,还是让少数没有违反规则的人幸存?”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更可能没有听懂,直接撒娇卖痴混过去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面临类似的选择。不,其实说不清是更幸运还是不幸,命运早已帮我做出了决定。
……
发现司机异常后,我立刻拿起手机报警,但因为附近的交通拥堵,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到。
我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浓,起初,我以为只是担忧和愧疚。
因为很明显,旧时间线祁昼被撞出事后,阵仗一定比这大太多,至少公交车里的乘客一定会注意到,这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司机昏迷,按下驾驶座旁边的按下紧急停车按钮。
……但现在,他们显然根本无知无觉。这也正常,晚高峰时段的车子,载的大多是刚累了一天下班的社畜,不是在闭目养神,就是在低头用手机处理遗留的工作,怎么可能会有人注意一个公交车司机?
€€€€祁昼逃过一劫,活了下去,但是如果公交车没有被及时逼停……后面撞的不是一个行人,而是一辆汽车,甚至另一辆公交车……大货车,会不会死更多的人?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以为是警方回拨询问情况,忙不迭接通了。
“阿灼,饭局提前结束了……你苏姨他们都没来,”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母亲略带疲惫的嗓音,“你爸先开车带我回去了。我想到你今天在江边喝咖啡,可以顺路来接你一起回家,正好刚开到附近€€€€”
其实,我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我听到了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一瞬之间,那巨响仿佛穿过手机,刺穿我的耳膜。与此同时,我又发现声音不知从听筒传来,还来自百米外的不远处€€€€
……
那场车祸,一共死了5人。
在我和祁昼死里逃生后,警车因附近的交通拥堵并未立刻赶到,而在这拖延的五分钟里,公交车又往前开了几百米,直到追尾一辆保时捷,正撞上后者油箱。
车祸几秒后,保时捷爆炸燃烧,造成5死4伤。
其中4人是公交车里的乘客,有一名接孙女小学放学的奶奶,另外三人是附近的上班族。
……剩下的一人则是保时捷的副驾。
章韫欣,45岁,本市人,著名企业家周含涛的妻子。
€€€€我的母亲。
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这一次是在现实之中。
原本梦里通知祁昼死亡的内容几乎原封不动,只是主角变成了母亲。
……
我在医院病房里不小心睡着了。
梦里我还是个猫狗都嫌的小学男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我妈的名牌包藏起来,让她找。在包上乱涂乱画,让她生气。在我幼小的价值观里,家里只有爸爸是有正事做的,母亲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陪我玩。
母亲也的确从不和我发脾气,她接人待物总是笑盈盈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学大人学爸爸喊她“章女士”,然后跳到她怀里。
等上了初中,我才知道,家里的产业最初关系来源于母亲的娘家。而最开始的第一桶金也是她和父亲一起挣下的,只是怀了我,才选择退居家庭。
都完了。
都来不及了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
叫醒我的是父亲的心电监控。
自从两天前手术完,父亲始终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心跳和血压经常报警,护士医生围了一圈,我茫然地站在边上,看到了病房门口目光锐利的便衣警察。
车祸那天后,这些人就在这里等我父亲病房前等他苏醒。带队的刑警严肃地告诉我,他们正在调查一桩牵涉重大的金融案件。我父亲是其中重要的嫌疑人和证人。
有和父亲关系好的叔伯私下告诉我,因为我家骤然出事,父亲昏迷,和他在一条线上的人立刻落井下石,把事情都推到父亲头上,就想赌一场“死无对证”。
我想到了那天晚饭时,父亲说这七天会是最关键的时候,需要做最后一搏。我忍不住想,如果这场车祸没有发生,如果不是我引发这一切,他是不是就能将一切处理好呢?
至少,这样母亲不会死。
€€€€如果我没有做这一切,如果我没有阻止祁昼的车祸……
……这个念头又像有毒的植物一样在我心底破土而生,扎进满腔血肉。正在这时,祁昼推开门进来了。
第76章 活下去
他将两份盒饭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和我讲今天的治疗安排。每天早上,他都会在我醒来前询问医生,帮我把一切琐事安排好。护士换班刚来时甚至以为他也是这家的儿子。
我为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又感到了深刻的愧疚。这一切和祁昼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我非要救他,是我非要阻止车祸,是我害死了母亲,是我搞砸了一切东西。
€€€€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满腔恨意,第一次恨一个人,却竟然是恨自己。
我真想现在就去死,从医院窗户口跳下去,给我的母亲偿命。如果我死了,还能顺便解决父亲的麻烦,那可更是求之不得。
我沉默了太久,牙关咬的发紧,咯咯作响。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小幅度地发抖。
祁昼的手轻轻按住我的肩。
“周灼,你再睡一会吧,”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刚才我问了医生,你爸的情况很稳定,这两天可能就要醒了。”
我先是开心,但目光落在那些便衣身上时,又陷入了惶恐。
无论如何,世上的任何事情,生老病死,阴晴圆缺,都不会因我的意志喜恶而转移。
两天后,父亲醒了,他先是长叹一声:“天意……天意!若是没这车祸,输的必不是我周如涛!”
他这句话低沉嘶哑,应是自语,之后也再没提过。我却久久难忘,只觉这几个字蕴含着父亲英雄一世,最终末路的毕生苍凉。
警察来了三轮,每次我都不被允许旁听。我就站在病房所在的那条走廊尽头,趴在拉杆上,望着远处的门诊楼发呆。
祁昼会安静地站在我身后,他很少开口,只是陪我,或许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吧。
便衣们出来了。他们告诉我,会在我父亲出院后正式审讯他,病房门口依然24小时会有人看守。
很显然,他们在警告我,不要试图帮助我父亲逃走。
我走进病房,父亲面色苍白、形销骨立,与从前西装笔挺发号施令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对我露出一个吃力的笑容。我坐到他床头,父亲哑声道:“阿灼,你妈妈怎么样了?”
我犹豫不答。
为了防止再刺激父亲,我一直隐瞒了母亲的死。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就像一团塞进喉管里的棉花。不知过了多久,父亲轻轻叹了口气:“算了,阿灼,你先回家帮我拿些日用品和衣服吧。医生说估计还有几天才能出院,我想住的舒服点。”€€他做了二十年的周总了,骨子里自然是讲究的,尤其之后可能会有新闻报告提审能一系列事情,我也的确应该为他准备好衣物€€€€这些事情原本都是母亲在操心,但如今她不在了,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也只能干掉琐事了。
只是,离开病房前,父亲叫住了祁昼。
我心中忽然一紧,想到曾和父亲说过梦到祁昼的车祸,不知他会不会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便不由放慢了步子,停在病房门口。
他们二人的声音都很轻,我只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