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被月光照得连地上的一片树叶都看得清清楚楚,沈危目光轻轻掠过了墙头,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就在他准备回头的时候,却被人捂住了口鼻,不等沈危说话,耳边就传来了断舟的声音,他声线略显低哑道:“闭气,他们往这里放了迷药。”
沈危闻言,立刻紧闭呼吸,他想要扭头看向断舟,询问对方怎么样了,却不想断舟的下巴压在了沈危的肩头,这两个靠得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断兄,你……你中迷药了吗?还好吗?”沈危小声问道。
“不太好。”断舟微微半阖着眼睛,呼吸听上去有些滞重,哑声道:“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我身中迷药,只怕没法帮你了。”
沈危:……
是谁睡前还在说这个月必定守在他身边,不让任何人任何兽伤害他,这才过去多久,有两个时辰吗,这就不管用了?
也许是沈危脸上失望的表情太过明显,断舟唇角下压,透着冷意,他低声道:“若是打起来,如今的你只怕不是对手,除非是化为原形,方能有一线生机。”
“那……那也不至于吧,我好歹是一宗之主……”沈危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些心虚了,他盘算着自己记得多少战斗方式,悲催地发现自己会的并不算多,原主的记忆非常零散,大多数都找不到了。
“沈宗主。”断舟目光定在沈危的脸上,缓声道:“你听我说,若是到了最后一步,你先走,不用管我。”
“可是……”沈危挣扎了一下,道:“我还指望你做我的客卿。”
沈危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考虑到了利弊问题,他若是将断舟放弃了,那谁来做客卿,谁来抵挡十一个月后的灭宗之灾,那头黑蛟怎么办?
而且,他沈危似乎也做不出就这样将人丢下的事情。
然而这话落在了断舟耳中,似乎是变了味儿,他眼底难得掠过一丝笑意,唇角不自觉上扬,就连语调都轻快了一点,哑声道:“你不愿意放弃我。”
沈危点了点头,一边集中精神注意外面,一边说到:“断兄,别说了,我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人似乎已经布置好了,第一支箭羽裹着破风声袭来,几乎是擦着沈危的脸过去的,断舟眼神沉了沉,隐隐翻滚着一丝怒气。
第二第三支箭接连袭来,沈危一边将断舟护在了身后,一边抬剑抵挡,对方显然是着急收网,大概是因为一下子丢了好几个目标灵兽,一时间有些急了。
“城主大人是何用意?”沈危抬高声音,朗声道:“我等是揭榜而来,为城主大人排忧解难,不知道城主大人是什么意思?这难道就是城主府的待客之道吗?”
“你与那恶兽同为灵兽,且行踪诡异,藏头露尾,可见是一伙的。”外面响起了一道声音,沈危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声音便是那门房小厮的声音,这小厮硬着脖子喊道:“幸而城主大人慧眼,这才看破了尔等伪装!”
“看来是也看中了你的妖丹。”断舟靠在一旁,他道:“还真是够贪婪的。”
“看中我的妖丹……”沈危心想,这还真是挑软柿子捏,偏偏还就被他给捏准了。
“软柿子”沈危只想叹气,可手中的剑术却并不慢,他想要带着断舟从后面的窗户逃走,然而后面却也被包围了,果真是天罗地网,绝非是一日就能设好的,只怕这陷阱之前是准备用在那些猫猫狗狗的身上,未曾想计划败露,猫猫狗狗逃走了,这才落在了沈危的身上。
沈危本还想和这城主好好说说,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
“断兄。”沈危回过头看着似乎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断舟,低声道:“你在此等我,我等会就回来。”
断舟本来微微扬起的唇角此刻再次下压,眼底掠过一丝阴冷,面上却不显分毫,装似虚弱道:“好,你去吧。”
这种事情他以前就遇到过,说是引开敌人,其实就是自己溜走了而已。
断舟心中嗤笑,这沈危,和别的修者看来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口蜜腹剑之辈。
沈危哪有空注意到这头蛟的那点多疑的小情绪,他直接抬剑就冲了出去,手里拿着白啸和青斯给的一些毒和武器。
而他手中的那个锦囊妙计也打开了一个,写着€€€€
拼死一搏,方得一线生机。
是的,这个时候就得要以命相博了,不过既然锦囊妙计说能得一线生机,那必然是可以的。
沈危还是非常相信乌慢的占卜术。
*
万兽宗内。
乌慢研究着自己的龟壳,一旁是一只狼,看上去凶恶异常,它声音嘶哑道:“你说你占卜出不久之后我的亲戚就要来和我同住了?”
“是的,你准备一下吧。”乌慢缓声道:“一个屋子就行。”
“几个亲戚?”狼露出了困惑的眼神,它的尾巴垂在身后,站在石头上垂眸看着池中的乌龟,道:“你的龟壳都这样了,还能算得准?”
“六个。”乌慢含糊不清道:“一群带毛的,但是你的亲戚占六个。”
“六个亲戚?一个屋子?”这头狼不在意地哼笑一声,道:“你的龟壳要换一下了,果真是没什么用处,连这个都算不准了。”
说完,这头狼跳下了石头,转身朝着林子里走去,压根儿没把乌慢的话放在心上。
好半天之后,乌慢才慢吞吞地将话说完,道:“因为一个屋子是拆了,六个屋子也是拆了,如果用六个,本来就贫穷的玄武峰,更加贫穷了。”
它摇了摇头,这群玄武峰的实在是太性急了,压根儿不等它将话说完,它摸了摸自己的龟壳,又自信了起来。
“唉,今天好像忘了占卜宗主的行程。”乌慢忽然想起了这个重要的事情,顿了顿之后才道:“算了,无所谓,不是重要的事情。”
就凭它们宗主的实力,谁还能在它们万兽宗的眼皮子下面撒野吗?
还真就有这种。
沈危持剑冲出去之后,凭借着记忆里对于剑术的掌控,尽量躲避着袭击而来的箭羽,越来越得心应手,而后将青斯给他的带毒素的烟雾点燃扔了出去。
外面慢慢就没了战斗的声音。
靠在床边的断舟平静地看着门框,听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有,可是依旧没有看到沈危回来,他片刻后忽然笑了一声,自嘲道:“骗我。”
他嘴里凶狠,眼中带着难以掩藏的阴冷,可语气里的那一抹失落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被沈危抛弃了的时候,门却忽然打开,沈危踉跄着冲了进来,断舟眼中的阴冷尚未退却,和沈危对视了一眼,沈危下意识站在了原地。
他再次看去的时候,却见断舟已然还是那副虚弱得站不起来的样子,沈危顿时觉得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快走,他们中毒了,暂时追不过来。”沈危看这群人的打扮,只怕这城主要留有后手,立刻道:“先走一步再说,这仇明日缓过来了,咱们再报。”
“你没有走?”断舟问道。
“我能去哪里?”沈危扶起了断舟,带着他从后院走,道:“我还没带你走,怎么可能自己走?”
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保命符,哪里舍得丢了。
断舟刚刚那点阴郁黑化的想法顿时消散,他任由沈危将自己扶起来,虚软无力地靠着对方,低声道:“其实你把我丢在这里,自己逃走会更加轻松一些,任由我就这么被他们抓住,反正你我本就认识不久,何必为我冒险?”
断舟根本没注意自己语气里的酸意,沈危自然更没注意到,只是一边走一边应道:“若是是我走不动路了,你会丢掉我吗?”
被这样反问一句,断舟下意识愣怔一下,而后摇头道:“不会。”
“那不就行了?”沈危笑着道:“我也不会。”
断舟心跳有点儿过速,他低声咳嗽两下掩饰尴尬,但很快他就发现沈危的步伐越来越缓慢,甚至身上体温越来越高,就在断舟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沈危忽然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幸好被断舟一下子扶住了。
“你怎么了?”断舟丝毫没了刚才虚弱无力的样子。
沈危甩了甩不太清醒的脑袋,低下头看了眼腰侧,断舟这才发现对方腰侧隐隐有点血迹,之前闻到了一点血气,原以为是那些人的,没想到沈危竟然自己也受了点伤。
他立刻扶着沈危半蹲下来,查看腰部伤处,只是浅浅的上课,但是上面带了点绿色,有点像是毒素。
断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没事。”沈危自己能感觉到这点毒素对于他而言没什么问题,但是浑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感觉像是……
像是……
要长尾巴和耳朵了。
于是断舟在焦急之中,眼睁睁地看沈危冒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这触感有些猝不及防,一手不小心抓住了沈危的尾巴。
不知道为何,断舟忽然想起沈危那句“你是不是不喜欢毛茸茸?”
那时候断舟怎么回答的来着?他好像回答的是“是的,我不喜欢毛茸茸”。
现在他看着拥有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的沈危,有点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脸上浮现了难以掩藏的懊恼。
第24章 生气了 断舟:谁伤了我毛茸茸的沈宗主!
毛茸茸的尾巴看上去稍显蓬松, 不算长,也不算短,但真的是非常灵活。
虽然沈危已经竭尽全力控制它不要抖动, 但是身体的恐惧自然传递到了尾巴上, 并且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了€€€€
他的尾巴看上去像是既想要摇尾巴, 又想夹起来。
“这居然是你的尾巴……”断舟为了掩饰尴尬,下意识松开了这毛茸茸的尾巴,手心顿时落空了, 等他再次看向沈危的时候,这灵兽已经立刻夹起尾巴背靠着树,毛茸茸的耳朵从他头顶冒出来, 有些无力地耷拉着,看上去异常心虚。
这副模样就像是做错了事情之后的样子。
“原来你……真的是毛茸茸的。”断舟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 他多看了几眼沈危, 一边看一遍说道:“也还好, 也不怎么掉毛。”
“还算干净, 没有味道。”
“我不喜欢脏的带毛的, 但是干净的带毛的灵兽, 我也不算很不喜欢。”
“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是带毛的吗?”
断舟在绕了一大圈话题之后,终于找到了重点, 他看向沈危, 本来就狭长的眼眸更显阴冷, 甚至显得有点儿凶狠,目光沉沉道:“所以你骗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沈危心虚得不行, 他下意识轻轻偏开目光, 抬手掩唇轻咳几声,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
这灵兽果然会撒谎, 果真是个骗子兽。
断舟唇角微微下压,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他垂眸看着沈危,似乎是在考虑这只骗子兽到底说了多少谎言。
然而不等他怀疑,眼前这只冒出了耳朵和尾巴的灵兽就小声解释道:“是你说你不喜欢毛茸茸,所以我才不敢吭声。”
他怕断舟如果知道他就是最不喜欢的毛茸茸,假如一气之下直接走了呢,那万兽宗怎么办?
然而这番话落在了断舟耳中,却被赋予了一层新的寒意,只见刚刚还有些冰冷阴郁的断舟唇角立刻上扬了一个细微的弧度,看向沈危的目光里少了两份审视,多了两份温柔。
“你的意思是,是因为我,所以你才会隐瞒身份。”断舟想了想,缓声道:“我在你心中具有这么重的位置吗?”
“这是自然的。”沈危立刻点头,道:“独一无二。”
但凡有点能夸赞断舟的机会,沈危都不会放过,这年头为了保命,为了活着,做什么都不丢脸。
但是断舟唇角的笑意尚未到达眼底,便听到沈危困惑地问道:“断兄,你之前在屋子里的时候,不是中了迷药,所以站不起来吗,怎么如今一下子就好了?”
沈危就说感觉哪里不对劲,这会儿终于回味过来了,他有些不解,眼神纯粹地盯着断舟,似乎是在等着断舟解释,又似乎无论断舟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相信,眼底没有半点杂质,满是信任。
被这样的目光盯久了,本就理亏的断舟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勉勉强强找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理由,道:“可能是因为那个迷药效果持续时间不长,我出来走走,透透风就好了。”
沈危下意识歪了一下脑袋表示困惑,毛茸茸的耳朵没精神地耷拉着。
断舟都不敢去直视沈危的眼睛,总觉得有种辜负了对方信任的感觉。
“原来如此。”沈危忽而笑了起来,他眼眸略微弯着,倒是好看,只是衣服有些脏了,就连头上的发冠都已经略有点散乱,腰上还有点伤,往外渗血,他点了点头道:“那幸好断兄无碍,幸好那只是迷药,若是毒药……”
沈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然不敢想象这个如果是毒药,会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眼看毛茸茸的话题被转移到了迷药上面,断兄心知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然他可就瞒不住了,便立刻道:“你的腰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