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春一律装作听不见,等柳芸禾被接走后,她决定继续去外面做工,留在张家村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到了家,先是结了马车的车脚钱,又带上两包糕点去黄家还了牛车。
收拾好东西后天已擦黑,二人就着茶水吃了些糕点。
粮食摆在了张慕春的屋子,布料,棉花,衣裳,其他零碎的小件都放在柳芸禾那里,本就不大的屋子瞬间拥挤了不少。
看着布匹,棉花,将半个炕都占满了,柳芸禾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脸上的表情很踏实,然后摸着买来的东西,在脑子里规划着让这些东西进去荷包里。
“慕春,慕春在家吗?”门外传来了刘桂花的声音。
“娘,你怎么过来了?”这会都天黑了。
“娘听说你去了镇上,就过来看看,你这刚挣了两个仔,娘怕你大手大脚的全都败了,不如剩下的娘替你保管吧。”刘桂花倒也不客气开门见山。
“娘你想啥呢?我挣那不到二两的银子,够买什么呀,这些粮食都是柳小姐出银子买的,你也知道外祖父这破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张慕春将她娘领到了自己那屋。
“柳小姐买的?”刘桂芬朝着另一间屋子的方向望了望。
刚刚柳芸禾打过招呼后,张慕春便让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慕春,你大哥这次乡试没中,你大嫂家里也不打算再继续帮衬他们了,过几天他们两个便要回家住一段时间,再准备三年后的乡试。”刘桂花细细数着家里的鸡毛蒜皮。
“所以呢?”张慕春不以为然的问着。
“所以,你若是手里有了余钱,别乱花想着点帮衬着兄弟些。”刘桂花期待的看着张慕春。
张家虽然家境不错,可供着两个读书人,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老大更是娶了衙门里师爷家的女儿,自此吃穿用度更是讲究了不少,这两人在城里的日子多亏了两家老人的帮衬,不然张家老大又没有收入,还真是养不起城里的媳妇。
可今年张家老大落榜了,岳仗家便不再想帮衬夫妻俩,可城里的日子那是处处要花银子,所以两人商议后决定回张家村生活,好歹吃住不愁。
这刘桂花听说张慕春买了两车的东西,刚到家的她连口水都没喝便冲上了半山腰。
“娘,若是你跟爹没了饭吃,我就是自己不吃都给你们留着,可要是想着从我这里挤出来,供他们大鱼大肉的生活,那你就别想了。况且我这几百个铜钱,都不够我大哥塞牙缝的,天黑了您快回去吧,晚了路不好走。”张慕春平静且坚决的回绝了刘桂花的无理要求。
“你这孩子,那…………那这柳小姐怎么回事?可是有婆家了?”刘桂花出门前,还朝着对门探头看着。
张慕春看着母亲,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可又期盼着她说些什么。
“你四弟半个月后就回来了…………他也到了该相看姑娘的年纪。”刘桂花脚步慢慢的,甚至还想去西屋瞧瞧的架势。
“娘!”张慕春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语气里都带着不悦。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刘桂花看她这态度,下面的话也没敢提,只是二意思思的说了句,叫她别学了富贵人家的做派,真找个姑娘家过日子,乡下人还是务实些的好。
“我心里有数,就算我有这个心思,人家一个大家闺秀哪能看上我这个破房子,娘快些回去吧。”张慕春关了房门,隔断了刘桂花的目光,又站在门口目送她回去。
刘桂花是个性子软,且没有主见的妇人,相较于张铁生明显对张慕烟的偏爱,她对两个女儿倒是没有太大区别,但对于儿子也会多重视些。
张慕春早已习惯了老张家的态度,可若是将主意打到柳芸禾身上,她是万万不答应的。
柳芸禾在门口悄悄的探出头,两手把在门缝上,眼神灵动的瞧着。
“干嘛呢,跟做贼一样。”张慕春看她一眼,淡淡的笑了。
“你不会将我卖给其他人做媳妇吧?你们刚刚说的话我有听到,我的耳朵很好使。”柳芸禾不放心的盯着张慕春,生怕她一个偏心眼,就把自己给卖了。
“绝对不会,放心吧。”张慕春抬手摸了摸她顺滑的长发,眼里闪着柔光,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的不真切。
“对了,明日再去给二小姐寄封信吧,上次到现在一个月了,她还没回过消息。”张慕春思来想去说道。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想跟她走?”柳芸禾点了油灯后,侧过身水亮又无辜的眸色里,多了一丝怨念。
“若是去了二姐的夫家,我一个没了家世倚仗的女子,只能过着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生活,那样真的会比现在好吗?”柳芸禾越想越凄惨,慢慢伸出双手环抱在张慕春腰间,委屈巴巴的靠在她肩头。
嘟着红唇,眼里泛起湿意。
起初她没办法,才跟着一个粗使丫鬟到了乡下,虽然各种不适应,但是去了哥哥姐姐的新家就一定更好吗?
那些人都是惯会拜高踩低的主,她真的能受得了别人的白眼吗?去了还不就是个拖油瓶,况且她觉得柳绍宏与柳芸竹的日子,也不见得就比她好过多少。
且,她还有些隐秘的心思,不想离开张慕春,她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可莫名的被牵引着。
对于突如其来的投环送抱,张慕春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心砰砰跳着,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手臂不知该放哪里。
一只软软的小手,摸上她的手背,顺着手背又来到手心,抓着她一只手指,小幅度的摇晃着。
长期使用砍刀农具的手,从手指到掌心,都有不同程度的粗糙,柳芸禾忽然有些心疼她,这哪里像一个姑娘家的手。
“若是不想走,便不走了吧。”张慕春一颗心叫她晃的软软的,好像看到了她被人欺负一般,这里虽然比不得高门大户,但至少不会有人拘着她,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见她不再想着把自己送走后,柳芸禾湿漉漉的眼里盛满笑意,开心道:“真的?”
“嗯…………真的。”
“就知道慕春最好了,谢谢你哦。”她歪着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张慕春想,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可爱的,一点也不像大伙说的那般刁蛮。
全然忘了当初的见面礼。
第19章 告知梦境
这两日柳芸禾仓鼠一样,暗中将买来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塞进荷包,塞不进去的,便分成小份重新打包。
可随着东西的减少,慕春迟早会发现的,柳芸禾在思考怎么告诉她,才不至于惊世骇俗。
而且,被王公子磋磨没有发生,与慕春的香艳情事更是没有发生,那么她的预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不敢确定。
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告诉慕春的好。
张慕春最近闲来无事,自己编了两个大大的背篓,没多久就要秋收了,虽然两亩地不多,可总要准备些趁手的农具。
她的小家底子薄,所以这山上的野果子,杏子,水梨,大枣,山鸡,野兔,但凡她能看到的东西,都要往家捡一捡,指不定哪样就能入了大小姐的眼。
偶尔,张慕春还会带着她去钓鱼,张家村下游处有一条七八米宽的河流,近来雨水充足水位都涨了不少。
柳芸禾看见到腰间的河水,顿时手脚有些冰凉没了力气,眼里带着轻微的恐惧。
“你怎么了?”张慕春伸手掐住她一侧的胳膊。
“没事,可能走累了。”柳芸禾蔫蔫的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那就坐在那里等着吧,这两天村里有不少人都来钓鱼,今天我们也能钓个大的。”张慕春注意力都在渔网上。
一个时辰后,天色又阴沉沉的卷上来,张慕春拎着水桶,拉着柳芸禾快步回家,还好走的及时,不然又要被哗啦啦的大雨浇成落汤鸡。
“这两天的雨水是真多,墙角都要长蘑菇了。”张暮春放下渔网,听着瓦片上叮叮咚咚的声音道。
柳芸禾进了屋子后,依旧神游天外。
一场大雨,将八月的炎热消散,家里还有一块村头捡的豆腐,这会与这新鲜钓上来的鱼,刚好一锅炖了。
将鱼骨肉分离,鱼肉切成厚厚的小片,这样吃的时候更有口感。小铁锅烧油,放入准备好的葱姜,鱼骨,加开水煮至奶白。
水开后加入简单的调料,再放入切好的鱼肉片,豆腐块,便慢慢小火煮着,没一会整个厨房都飘着鱼汤的香味。
趁着熬鱼汤的功夫,再砂锅里也蒸了两小碗的白米饭。
“吃饭了,再晚就要点灯了。”张慕春朝着柳芸禾的房间喊道。
“嗯,来了。”柳芸禾收了荷包出了屋子。
“好香!”闻到外面鱼汤飘出的香味,柳芸禾动了动鼻子。
“刚刚钓上来的自然鲜美。”张慕春盛着米饭。
“嗯,好吃。”柳芸禾夹了一口肥美的鱼肉,鲜香浓郁的味道,让她暂时忘了烦心事。
屋门开着,外面墙角成簇的小野花,被雨水打的摇摇晃晃,空气中都是潮湿的味道。
自打上次做了爆发山洪的噩梦到现在,也整整六七天了,这个口要怎么开?
饭后两人烧水泡脚的时候,柳芸禾深吸了口气,看着张慕春缓缓开口道:“慕春,若是……秋收之前……发了洪水将庄稼甚至是房子都冲没了怎么办?”
朦胧的小油灯下,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神情认真语气郑重。
“怎么会,这段时间是雨季,下几天雨很正常,往年还有连下半个月的时候。”张慕春虽然嘴上说的轻松,可看柳芸禾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心也跟着忽悠沉了一下。
“可是我梦到了,好大的洪水,从后面的山上滚下来带着泥土,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庄稼,树木都会被波及。”柳芸禾紧紧的盯着张慕春的眼睛,语气越说越急,生怕她一点不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一些事情预感非常强,比如你胸口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说着她还抬手指了指位置。
“你偷看我洗澡了?”张慕春捂着胸口说道。
“啪嗒!”大小姐抬手给了她一记粉拳。
“谁偷看你洗澡?是你偷看我洗澡。”柳芸禾忽然想起她当登徒子那件事,又联想到梦里那香艳欢好的场景,白皙的皮肤粉红一片,呼吸都有些异样。
张慕春以为她被气到了连忙告饶道:“是我看了,是我看了。”
柳芸禾眼见话题要偏了,赶忙说道:“老话说的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命关天的事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等着吗?”
“那你有没有梦到山洪爆发是什么时候?”张慕春有些半信半疑,这种怪力乱神之说,虽然超出常理,但若说完全忽视也是做不到。
隔壁村子就有一个神婆,附近的人家但凡有个添丁进口,头疼脑热,都会过去让阿婆算一算。
所以,柳芸禾说这个事情固然很大,张慕春也不觉得是她疯了。
“我只记得是庄稼又青又黄的时候。”
张慕春眼角下垂,眉头微蹙,又青又黄那便也就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若柳芸禾的梦境真的会发生,那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张慕春又详细的问了梦境的细节,想多一些线索。
可柳芸禾只记得汪洋一片,这也是她没有选择离开这里的原因,梦里无边无际河水,叫她不知躲去哪里。
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张慕春的心情便越发沉重。
“你真的相信我吗?”柳芸禾见她确实听进去了,心里轻松了些。
“让我想想。”张慕春看着外面还在滴答的雨水,脑子飞快的运转着。
张家村四十多户人家,近二百多的人口,真要是撤离不及时,便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可她若是敲锣打鼓满村的叫喊,“发洪水了!”又有几个会相信她,就算有人相信她,可大家祖祖辈辈都守着村里的一亩三分地,上了岁数的老人就是死也要守在这里。
眼下庄稼马上就要成熟,叫他们扔了田地去躲避洪水根本不可能,除非真的亲眼所见,可若是亲眼见到了,那也就来不及了。
“你先睡觉,我想想办法。”张慕春见柳芸禾一个人忧虑了好几天安慰道。
“好。”柳芸禾知道要给她消化的时间,独自回了房间。
张慕春靠着墙仰着,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柳芸禾的话,眉头皱的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