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任俊元在家里听多了,一般谁提他骂谁,唯独在黎晔这里他没那么大的少爷脾气,反而笑嘻嘻应了一句,“行行,那我就找你讲题,最好一讲一个通宵,我顺便住你那儿。我爸妈绝对没话说。”
黎晔在他们这帮富二代富三代里很出挑,吃喝玩乐的事他沾染得少,学业好得一骑绝尘。谁家长辈恨铁不成钢,都不忘拿黎晔做正面典型。但也正是因为黎晔的独特,与他走得近的朋友不多,唯独任俊元心大又讲义气,和黎晔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校,做了十几年的饭搭子,彼此的脾性都摸得准。
黎家和任家住在同个别墅区,黎晔吩咐司机先送了任俊元再开回自己家。
到了三层别墅楼下,屋里屋外都维伯 k/a、z,u‘’y-a=y]a还亮着灯,黎晔进门前看了时间,不到十一点,父亲黎兆淳一般不会这么早睡下。他从连接车库的侧门进屋,立刻有佣人走上前来问候他,又小声给他递话,“黎先生还没睡,在书房等您。”
黎晔不急着上楼,慢条斯理洗手,倒水喝,不一会儿听见楼梯上传来细碎脚步声,他也不朝那个方向看。
一道穿着丝质睡裙的身影走进开放式厨房,年轻女人脚步稍顿,挑眼看过来。黎晔冷淡回视,还算客气地叫了一声,“菲姨。”
杨菲是黎兆淳一年前新娶的太太,只比黎晔大九岁,平时不常住这边。从她嫁给黎兆淳到现在,黎晔见她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
“你爸爸在楼上等你。”杨菲冲他笑笑,笑容不到眼里,“他都等一晚上了。”
黎晔不再搭腔,放下杯子从杨菲身边走过去。
黎兆淳惯会用这种形式压迫人,黎晔小时候会感到畏惧,也会屈服让步,后来逐渐习以为常,按照自己的节奏应对。
他上到二楼,敲开书房门,叫了声“爸”。
黎兆淳坐在沙发里,也不看他,只是问,“去哪儿了?”
“任俊元他哥哥生日,我去送个礼。”黎晔照实说。
黎氏与任氏有些生意往来,黎兆淳听后面色稍霁,又问,“喝酒了?”
“一杯啤酒。”
黎晔在今年初已满十八周岁,上个月又考到驾照。喝酒、晚归,在他这个年龄不算多么出格的事。
黎兆淳没有让他坐下,他就端正站在门边。
接下来黎兆淳又问他在公司实习的事,黎晔已经在核心技术部门做了六周的助理工作,每天打卡上班,吃员工食堂,事无巨细都要留意,工作强度不小。带他的人是黎兆淳的亲信,有关黎晔的实习细节其实黎兆淳早知道了,但他还是要听黎晔自己再讲一遍。
父子俩在书房里待了半小时,黎晔一直站着,到最后黎兆淳似乎对他的回答较为满意,指了指手边的单人沙发,“坐吧。”
黎晔这才走过去坐下。
书房里安静了几秒,再开口的人仍然是黎兆淳。
“你妈妈要再婚了,你知道吗?”
黎晔与父亲对视,眼底无波无澜,“如果您都知道这事,我也该知道吧。”
他答得有分寸,把黎兆淳放在自己前面。
“收到婚礼请柬了吗?”这个问题出口,黎兆淳突然笑了下,眼底精光毕现。
黎晔说,“没有。”
按照字面的理解,他并未对黎兆淳撒谎。
黎兆淳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调整坐姿,靠入沙发靠背,慢条斯理地问,“你母亲再婚这件事,你怎么想?”
黎晔并未思考太久,他知道黎兆淳正在观察他的反应。他要回应得恭敬得体,且要不落把柄。
“我们做晚辈的。”他说,“不便对长辈的事指手画脚。”
他猜测黎兆淳接下来会问他,婚礼那天他去不去现场。
然而黎兆淳在短暂沉吟后没有继续话题,挥挥手,说,“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
黎晔站起身,平声道一句,“爸爸晚安。”然后走出了书房。
他穿过走廊,进入自己的卧室,把房门在身后轻掩上。
这也是家里的规矩之一,黎晔在任何房间都不能锁门。
站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黎晔从裤袋掏出手机、钥匙,皮夹等物,一一放在门边的斗柜上。
——再忍忍,黎晔。他默默对自己说。
你成年了,马上就要搬出去,黎兆淳对你的控制只会越来越少。
-
高三年级提前十天开学,黎晔赶在周五这天搬完了自己的衣物和书籍。
别墅区距离学校有四十分钟车程,早高峰花在路上的时间更多。他正是以交通不便为理由,让黎兆淳同意他在高三这年搬出来独居。
当着父亲黎兆淳的面,黎晔对于搬家表现得并不积极。他没有提早收拾东西,直到周五一早黎兆淳出门去公司了,黎晔才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由于每个周末他都要回家,带走的行李不必多。几个行李箱很快被打包装好,由司机搬上车,随着别墅区在后视镜里渐渐远去,黎晔回头看了一眼放满后座的行李箱,这一刻他终于有了独立生活的实感。
搬家的当天下午,他把自己带来的物品在公寓归位,然后登录实验室的内部系统,跟进研究数据进展。
没有佣人请他按时吃饭,没有黎兆淳过问他的实习和功课,黎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间过得很快,当他意识到腹中空空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黎晔拿上手机和门卡出外觅食,他对吃食不讲究,在小区外面走了半条街,略过那些需要排队等座的餐厅,看见前面有家小店,招牌上写着“正宗卤肉饭”,黎晔推门进入。
柜台边站着几个客人等待付账,开放的餐台是先点餐再结账的形式。黎晔走近餐台,正要说“打包一份卤肉饭”,坐在里面的人突然抬头。
对方戴着口罩,遮了半张脸,但是一对视上那双眼睛,黎晔愣了下。
餐台里的人也是一怔。
几天前的深夜,他们在会所侧门有一面之缘。
“......吃什么?”左沐先开口。
这是黎晔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卤肉饭。”黎晔说。
“还要别的吗?”
“没了。”
左沐拿起一个饭盒,低头从电饭锅里盛饭,淋上肉汁,舀入一大勺炖得烂软的五花肉,又放入两颗卤蛋。他动作熟练,显然在这家店打工有段时间了。
黎晔抬眸一扫墙上的电子菜单,卤肉饭25元,加肉五元,加蛋两元。黎晔心里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卤肉饭的分量,横竖他也吃得完。
左沐很快把饭盒放在玻璃柜上,说,“柜台结账,25元。”
然后他自己也走到收银柜边,和同事说,“让我来。”
负责收银的年轻小工不明就里地退到一旁,左沐让黎晔扫码,同时将一次性餐具和一个塑料罐子放入打包袋中。
黎晔付完款,接过袋子,左沐转身回到餐台。
后面的顾客还在等着付款,黎晔不能久留,餐台那边左沐已经在帮别的食客填满饭盒。
黎晔提着袋子返回小区,一刻钟后{wb:哎哟喂妈呀耶}他回到家里,从打包袋里取出两个食盒。
左沐只收了他一盒卤肉饭的钱,却多赠给他一份糖水,外加一颗卤蛋。
第3章
黎晔走后,左沐又忙碌起来,直到九点即将关店,餐台里的食物基本卖光了,店里送走最后一名食客,左沐终于得空走到后厨门边抽烟。
表姐童珊很快跟过来,卷起广告传单往他后脑一扇,“把烟掐了!”
左沐任她扇,低下头又吸一口。童珊怒起,伸手要夺他指间的香烟。
左沐怕把她给烧着,背过拿维伯 k/a、z,u‘’y-a=y]a烟的那只手,另只手将童珊摁住,勾起唇角,懒洋洋笑说,“上次给你前男友看见,就没解释清楚。这次又来?”
左沐生得极好看,鼻梁高挺,嘴唇薄,唇线性感,尤其一双眼睛深邃漂亮,眸光只是随意落下,也叫人惊艳。
在餐台干活时如果他不戴口罩,就会不停地被食客索要微信号,同性异性皆有。
上回他在店里和童珊兴起打闹,结果被童珊的男友撞见,两个男生都是暴脾气,不等童珊解释,差点动手打起来。
童珊给他这么一笑,怒气顿时消下去一半,说,“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让我爸妈看见你抽烟,不得念叨死你。”
童珊的父母是左沐的表舅表舅妈,经营这间小餐厅十几年,赚了一些钱,也累出不少病来。童珊今年大学毕业,在高新区找到一个还算不错的技术岗,入职前她体恤父母,送二老出去旅行一趟,自己留下看店。这几天店里的小工请假了,童珊在忙乱之下抓着左沐过来帮忙。
左沐年纪尚轻,烟瘾却已有一些,他别过头又吸一口,在童珊再次发火前将烟头在裸砖墙上摁熄。
“不抽了。”他边说边往后厨走,童珊将他一把拉住。
“明天你休息,不用来了。”童珊说,“该开学了吧,我把这几天的工资转给你。”
左沐皱眉,“不用,姐。”
童珊比他大五岁,矮他一个头,但挺有姐姐的样子。
“高三这一年很重要,别去会所兼职了。”童珊劝他,“学费这些的你不用管,有我们呢。”
左沐抿了下唇角,没有接话。他缺的不是每学期一两千的学费,这些钱他不费劲也能赚到。
现在他面临的是与俱乐部解约高达百万的违约金,就是把房子卖了他也赔不起。
这件事他没打算让表舅一家知道,童珊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俱乐部照常每月给他付工资。
左沐在后厨帮忙做了些清理工作,店里请的收银先走了,反而是他和童珊两人忙到最后。临近十点,难掩疲惫的姐弟俩终于锁门下班。
童珊住的地方离餐厅不远,左沐需要搭乘地铁返回老城区。
他先送童珊回家,走到十字路口,表舅住的小区就在前头,童珊不让他再送,怕他赶不上末班地铁。左沐看着童珊过了街,这才转身走去地铁站的方向。
走了半条街,手机传来叮的一声响,童珊给他转来一笔钱。
左沐没有接受,退回微信主页面,看见有几条未读信息,都是俱乐部经理发给他的。
左沐没点开信息,低头把手机揣回裤兜,又从另一边兜里把烟盒掏了出来。
-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一,高三年级提前开学。全体高三学生在操场集合,开了一个冲刺动员会。
左沐晚到半小时,正好错过校长讲话。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要家长电话。
左沐沉默少许,看向中年女老师,神情平和地说,“没有家长。您要是不信,去年我奶奶留的号码您可以试试,已经注销了。”
班主任一下也懵了,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下意识转头去看贴在墙上的那张家长联络表。
十分钟后,左沐独自从办公室走出来。他个子高,身量修长,夏季校服松垮地挂在身上,显出一种不合衬的懒散。
走到班级门口,他蹲下身系鞋带,有路过的同学拍他的后背,问他暑假去哪儿了自从学校补完课就没见着他人。左沐较为冷淡地应了一声,多的解释没有,起身从后门进入教室。
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完全没看课本,也没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