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后左沐和童珊一同前往启达运动的品牌管理中心进行签约,左沐的代理律师已经提前在公司等候他们。
完成签字之前,左沐要求律师确认其中一项附加条件。
这是他在签约前提出的一个有些奇怪的要求,在比赛中他所穿的服装,左胸位置不能出现赞助商的标识。
律师还在核对合同细则,公司方面对接的主管是位中年女性,或许是从左沐的要求里觉察出什么玄机,微笑着问左沐,“左边胸口是心脏位置,是不是要留给特别的人?”
她突然抛出一个如此八卦的问题,同在会议室的其他员工都笑起来。
坐在一旁的童珊抬眼看向左沐。她有点担心以左沐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万一当面承认了怎么办。
左沐只是耸耸肩,笑了一下,他没有必要回答这种隐私问题,但他也没有否认那位女主管的猜测。
按照事先敲定的流程,完成签约以后左沐要去拍摄几组用于宣传的代言图,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摄影工作室因为另一组拍摄工作延迟,导致下午留给左沐的时间被占用,只能推后到第二天上午进行棚拍。
左沐一听说赶不上当晚返回深市的飞机,要在附近酒店再住一晚,脸色就有点难看。
明天是他十九岁的生日,其实生日过不过他自己不在意,但他和黎晔约好了一起吃饭,左沐不想为了签约赞助的事而耽误见面。
童珊在会议桌下捏了捏住他的手,不等左沐表示异议,替他答应把拍摄改到明天。
童珊公事公办的态度自然挑不出错来,延迟一天拍摄不是什么大事,为了与赞助商达成长期合作,她得替左沐在场面上周全着。
晚上住进酒店,童珊在左沐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左沐给童珊拿了一瓶水,童珊看见他小指上的戒指,忍不住问,“黎晔最近好吗?”
左沐点点头,在床边坐下。
“你们....也还好?”童珊又问。
左沐仍以点头回答。
童珊低低叹了口气,接着说,“明天生日是要和黎晔一起过吧?看你那么着急回去。”
左沐还等着和童珊聊完了给黎晔打个电话。他掏出打火机,在手里转着玩,说,“姐,你到底想问什么?”
童珊面露犹豫,“前几天我和袁志聊到你的比赛成绩,袁志说你谈恋爱影响竞技状态,我也不知道他这么说对不对,就想问问你。”
打火机在左沐指间转了一圈,点燃一簇火苗,又转一圈,又打燃一次。这都是左沐初中时练过的那些无用但酷炫的招数。
他看着明明灭灭的火苗,平声说,“输了是我技不如人,和黎晔有什么关系。”
童珊听他这么说,不好再细问,拧开瓶盖默默喝了一口水,再抬眸看着坐在跟前的左沐。
过去的一年时间,左沐变化挺大,渐渐地摆脱了青春期少年那种桀骜叛逆的气质,讲话时态度收敛了,眼神也没那么挑衅,整个人沉稳了很多。
然而对于他和黎晔的关系,童珊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倒不是出于对于同性感情的质疑,这方面童珊没有任何偏见,她只是觉得左沐和黎晔都太年轻,她也是从高中阶段过来的,那时候同学之中也有几对偷偷谈恋爱,到现在全都分了各自嫁娶,就连同学会都不来参加,就怕见面尴尬。而且左沐和黎晔的身份差异也明摆着,一起走下去不知道要克服多少阻碍。
童珊作为亲人总是有私心的,她想看到左沐驰骋赛场,不愿他被感情困扰,也不想他爱得太辛苦。
这些担心童珊只能藏在自己心里,在回房间之前她试着问了一句,“左沐,你有想过和黎晔的以后吗?”
左沐看着她,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出乎童珊意料地,左沐很诚实地说,“要听实话么,姐,没想过。”
童珊走了以后左沐立刻给黎晔打了电话,这次来签约他没有告诉黎晔,也不是有心瞒着,就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只要赶在生日前回去就行了,结果拍摄延期,签约的事也藏不住了,左沐只好在电话上和黎晔解释。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误会积攒得多了,谁也不想每次见面都为此发火,渐渐地两个人学会了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
左沐解释,黎晔就听着,也没说什么,餐厅已经预定了,如果左沐赶得及下午的飞机回来,也许还能一起吃宵夜。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沐和童珊准时到了摄影棚准备化妆做造型。
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到化妆间,门一打开,左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当时就不想进去了。
徐畅然到得比他早,已经做完发型,正在和化妆师聊天。
一见左沐出现在门外,徐畅然冲左沐挥挥手,笑着说,“给你带了咖啡。”
左沐事先毫不知情,这天的拍摄原定是给徐畅然的,由于左沐的时间被占用,工作室这边找不到有空的摄影师,就由启达方面进行协调,把左沐和徐畅然放到了同一天拍摄。
对于徐畅然的心思,左沐再清楚不过,可是他们同为斯诺克球员,职业巡回赛一年就那么多场,不可避免要在赛场见面,更别提类似的活动邀约和代言重合。
左沐对徐畅然说不上讨厌,偶尔聊起打球的事,他们还算投机。只是现在他和黎晔的关系已经够复杂的了,除了比赛以外,左沐不想再因为徐畅然横生枝节。
同在化妆间的还有启达方面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走上前和左沐打招呼,也捎带着徐畅然。
“不用给你们介绍吧?我看微博上还有你们俩的CP超话,今天正好一起拍摄春季新款。”
左沐面对态度友善的工作人员,视线余光瞥见后面穿戴一新的徐畅然,心里只有一个绝望的声音:毁灭吧。
他很勉强地笑了笑,走到距离徐畅然最远的化妆镜前坐下,开始任凭摆布的一天。
由于拍摄时间延长,如果左沐坚持在当晚返回深市,只能搭乘深夜起飞的红眼航班。
左沐不好意思让童珊跟着自己奔波,只得回到酒店又住了一晚。
黎晔在电话里和他说“生日快乐”,左沐拿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失落。
隔天在回程的飞机上,童珊给左沐看了启达运动官方微博放出的拍摄素材,其中有一段是徐畅然在拍摄结束后给左沐准备了一个小蛋糕,当时左沐坐在椅子里卸妆,徐畅然提着蛋糕走到他身边,两人的背影都穿着同款运动服。
这段视频的评论区有人回复“啊啊啊啊啊嗑死我了”,童珊没敢点开评论给左沐看。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宝安机场,左沐先送童珊上车,再打车回自己家。
进门以后他看见茶几上放了一束花,枝叶已有些枯萎,拉开冰箱门,一只造型漂亮的生日蛋糕映入眼帘。
左沐把蛋糕从透明盒子里取出,拆开附赠的餐刀,挖了一块奶油塞到自己嘴里。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箱门,蛋糕就放在身前。
徐畅然给的蛋糕他转手送给了童珊,自己过了一个没有蛋糕的生日。他也不愿多想黎晔在昨天是怎么过的,把花束和蛋糕都留在家里时黎晔是什么心情。
左沐吃了两口奶油,连一点甜味都感觉不出来。
他只觉得累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占据着他的情绪。他仰头靠着冰箱,也不知是冲着自己还是谁,烦躁地骂了一声“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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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了十九岁生日,余下的一个月左沐没再安排比赛。
十月初的新加坡公开赛他打进了决赛,拿到亚军和八万英镑的奖金,这是新赛季以来取得的最好成绩,也让他摆脱了此前【vb:kazuyayaya】低迷的状态。接下来还有一场规模较小的积分赛在德国举行,左沐没有参赛,他要把精力放在11月中旬的英国锦标赛上。
作为下半年最重要的一场比赛,英锦赛有着仅次于世锦赛的地位。左沐先在本地进行了一周的封闭训练,而后接到体育经纪人的消息,说替他联系到了英格兰的一间知名台球俱乐部,对方愿意提供一个训练名额,为期一个月。
这间俱乐部曾经培养出多位世界一流的斯诺克球手,一个月的训练时间不长,左沐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他买了从香港直飞英国的机票,又把客票信息发给黎晔。
当晚他们通了电话,左沐说起训练的事,又说自己这周末到香港,住一晚再飞英国,问黎晔要不要订个酒店房间。
黎晔怎么可能让他去住酒店,左沐在周六中午过了口岸,黎晔就在出站口等着他。
飞英国的机票是次日下午,算起来他们能有一整天的时间待在一起。
自从九月开学以来,左沐和黎晔各有各的忙,这样完整的约会还是头一次。
黎晔带着左沐去吃了和牛烤肉,看了一部新上映的3D电影,又在傍晚一起乘缆车登上太平山顶看夜景。
左沐在山顶商店买了一小瓶烈酒,结完账以后他把酒瓶揣在衣兜里,黎晔笑着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喝,左沐看看四周没多少游客,一手搭上黎晔的肩膀,凑近在黎晔耳边说,“我要走一个月,今晚不得好好享用我,买点酒给你助兴。”
黎晔给他一通撩拨,转头看他的眼神变得深幽了些,抬手捏了捏左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别有深意地说,“别急着浪,回了公寓再撩。”
他们即将分别,先前的那些不快谁都没提。左沐暂时撇下比赛压力和职业运动员的身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黎晔身上,黎晔也处处回应着他,一切都像回到了他们感情最热烈的那段时间。
直到左沐坐上飞往英国的航班,那种热闹过后的寂寞和空荡让他久久缓不过劲来,长达十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他几乎都在睡觉,借此逃避那种分别的情绪。
英国的十一月已经入冬,不到下午四点天色就擦黑了,左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俱乐部的院子里给黎晔发信息。他到英国的第一个星期,还与黎晔保持着每天联系一两次的频率,随着比赛临近,加上两地八小时的时差,左沐关机的时间越长,黎晔似乎也变得忙碌起来,有时互发一条信息要等上半天一天才有回复。
这期间任俊元主动联系了左沐,他是从黎晔那里听说左沐来英国训练,恰好任俊元就读的大学距离俱乐部不远,任俊元很热情地找了左沐几次,最终左沐却不过他的邀约,在俱乐部附近的一个餐厅请他吃了顿饭。
异国他乡见到同学,任俊元高兴坏了,左沐对他也有点爱屋及乌的情绪,尽管英国本地的食物一言难尽,两个人还是吃得颇为愉快,聊了没多久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黎晔身上。
任俊元人在海外,却不耽误他获取国内的消息。一提起黎晔,任俊元可有得聊了,很快就抖落出有关黎晔最新的情况。
“也不知道他爷爷在医院恢复得怎么样,这个年龄中风以后很容易有并发症,听说黎晔最近都在医院陪着。”
左沐闻言愣住,昨天他还和黎晔道过晚安,一点没听他提起家人生病住院的事。
任俊元还未发觉左沐的诧异,他和黎晔有些相似的背景,一说起长辈病危,总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考虑。
任俊元若有所思地看着左沐,继续分析黎晔的处境,“黎晔是长房长孙,一直很受他爷爷奶奶的看重,如果老人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好些人都在猜测他就是家产最大的继承人。”
说着,任俊元停顿了下,冲左沐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朋友圈里好多人都在猜测,黎晔会继承多少家产?”
第61章
黎晔坐在重症病房外面的长椅上。
这是香山市最好的私人医院,黎氏是医院的股东之一。
黎晔的祖父黎贞祥在两周前因中风入院,目前无法自主进食,做了气切手术,亲属们正在为是否应该继续抢救争论不休。黎晔本人就位于这场风暴的中心。
时间接近深夜十点,黎晔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告知对方自己今晚不回学校了,让司机回家休息。
最近的半个月,黎晔过着两头奔忙的生活,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是常态。
黎氏的所有直系亲属之中,就属黎晔的陪护时间最长,这期间黎兆淳来过医院三次,其中一次是与黎晔的母亲潘雅齐一起来的。
他们离婚十二年,上一次见面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黎晔心里清楚父母同来探病的理由——为了确保自己在遗厷袇� 兲泩異種产继承中分到最多的份额,哪怕是做做表面功夫,他们也要做齐全套,让其他亲戚挑不出错来。
黎晔是个心里能藏事的人,他与祖父祖母感情甚笃,父母感情不和那几年他常常被送到祖父母这里生活,但在表面上他情愿让人认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遗产。
钱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关系,感情却比它复杂很多。
如今祖父病倒,很多事还要黎晔暗中替祖母拿主意,为了确保自己做事不出岔子,他就用一些零碎的时间补觉。
黎晔打开手机,登录付费体育频道,今天是英锦赛的正赛第一轮,左沐对阵一名苏格兰球手。
黎晔戴上耳机,将手机放在身旁,闭眼聆听比赛解说。
马上要到十点了,重症病房的探访时间即将结束,黎晔等着祖母从病房出来,陪她一起返回老宅。
亲人住院这件事,黎晔没有告诉左沐,担心影响他的比赛状态。
耳机里的解说员正在分析桌面的球型分布,黎晔一边听着一边思考一些事。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继承家产的顺序,黎晔并不是从祖父中风住院才开始计划的,他早已接触过处理遗嘱的律师,此外他还派人暗中调查父亲黎兆淳的动向。
可能就连黎兆淳也不会想到,从他认识二婚妻子,到不久前他们去欧洲旅行暗地里做了试管婴儿,黎晔对这一切掌握得一清二楚。
如果能够获得黎兆淳的支持,黎晔不介意在这个非常时期与他演一出严父孝子的戏码;如果黎兆淳是为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幼子谋划,黎晔必须早作打算。
耳机里的解说正在评价左沐打出的一颗翻袋球,重症病房的自动门打开了,黎晔的祖母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