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金刚 第51章

童珊知道他在这周末参加大师赛,由于是国内比赛,左沐没带袁志同行,就自己独自过去。

“怎么了?”童珊问。

“明晚是球员签到,我可能去不了,你能作为我的团队人员帮我签到吗?”

童珊听了愣住,比赛是后天开始,如果明晚左沐还不到场,后天的比赛他怎么赶得上?

左沐好像猜到她的疑惑,又说,“我查了航班,周六早上有一班飞往上海的航班,我的比赛是从周六下午一点开始。”

童珊先是不明白左沐的用意,而后灵光一闪,问,“你不会是要去黎晔爷爷的追悼会吧?”

左沐说,“姐,你如果有时间就帮我一次,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没说是不是,但也算是默认了童珊的猜测。

自从参加职业比赛以来,他几乎没有时间留给黎晔。

他曾经听过黎晔提及他的祖父祖母,知道他们祖孙情深,这些天黎晔是怎么过的,左沐没敢去想。

就算已经爱不下去了,他做不到只顾自己比赛,去一趟追悼会,至少是他能为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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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晔向学校请了三天假,一直陪伴在祖母身边。

追悼会从次日上午十时开始,至下午两点结束。黎晔几乎没有休息,处理着各种琐碎事宜,一直守在追悼馆里。

祖母由于身体不济,只灵堂待了半小时就被家人送回老宅。黎晔和父亲叔伯留在追悼会现场,接待前来悼念的亲友。

临近正午,原本阴沉的天空开始落雨。随着雨势越来越多,悼念的人数减少,场地内冷清了许多。

黎兆淳和其他同辈的人都去后面休息了,只有黎晔还留在追悼馆里。

倾盆大雨中,黎晔恍惚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着雨走到距离门口十几米远的水泥路边。

黎晔放下手里的香烛,视线跟着那道身影移动,起先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凝神看了看,那个手拿白菊的身影的确是左沐。

左沐穿了一件黑色衬衣和一条黑色长裤,拿着菊花,从殡仪馆门口走路到这里,他整个人已经被雨淋湿透了。

大雨之中看不清他的面目,他在对面的停车场入口处犹豫片刻,没有过街,追悼馆外面也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他走到一颗树下站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望向追悼馆的入口。

第64章

黎晔看不清左沐,左沐大概也看不见他。

雨下得那么大,玻璃门上布满水帘,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灵堂都是恍惚不定的虚影。

这期间来了一家远亲到场吊唁,黎晔陪同他们完成敬香的过程,再回头去看外面,左沐仍然没走。

黎晔叫来保镖,低声嘱咐两句,保镖从侧门离开,按照黎晔的意思走到停车场外找到左沐。

黎晔远远看着保镖将一把雨伞交给左沐,左沐把白菊交给保镖,大约也就不到半分钟的交接,左沐再次抬头看向灵堂方向。

好像是为了让黎晔放心,他把雨伞撑开遮在头上,这才转身走出停车场。

因为衣服湿透,又是从殡仪馆里出来,左沐走到街上总是拦车失败,直到他走出一条街到了十字路口,碰到一辆出租下客,这才搭上车。

以前左沐也经常在雨天骑车回家,对年轻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他自己没有太当回事。第二天上午左沐飞往上海,到了酒店放下行李就直奔比赛场馆。

打首轮比赛时他感觉头脑有些昏沉,嗓子发干,休息时喝了一整瓶水,还是坚持打完比赛,战胜对手晋级1/16决赛。

到这时左沐已经知道自己感冒了,童珊替他抽完签还没离开,赛后听他说话嗓音沙哑,童珊立刻下单买了感冒药让快递送往酒店。

当晚左沐没有练球,吃了药早早睡下,这是自从与黎晔提出分手以来他睡得最沉的一晚,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精神在药物的作用下终于得到缓解。然而第二天早上起来感冒并不见好转,头痛还愈发严重,伴随着轻微低烧。

左沐都不记得自己上次感冒发烧是什么时候了,在他印象中至少有四五年没生过病。

童珊来给他送早饭,听着他嗓子比前一天更暗哑,从药包里找出体温计要给他量,左沐聊起别的话题岔开了,没让童珊知道自己发烧的事。

由于吃了退烧药会有嗜睡症状,为了不影响比赛状态,左沐没有吃药。他戴着口罩上场,硬扛着打了一个半小时,身体有种透支了的漂浮感,靠着意志力也撑到了最后,在第六局连续打入12杆获胜,接下来的1/8决赛将在晚上七点开始。

赛后接受记者采访时左沐的嗓子已经哑得不能听了。一个自称是他粉丝的网媒记者给他塞了一袋喉糖,左沐返回酒店的路上就一直含着喉糖,靠在商务车后座昏昏欲睡。

连续四五年都没生病,这一次病症却来势汹汹。

左沐在傍晚上场前已经做好了打最后一场的准备。

他烧到39度,视线已经不能聚焦球杆和母球角度,球进不进洞基本都靠直觉了。

童珊从中午开始劝他退赛,左沐想了想,多打一场就有一场的奖金,而且自己还拿着台协给的外卡参赛,因病退赛这种理由没一点体育精神,就算输了他也得让买票的观众觉得值回票价。

他安抚住了童珊,吃了两片退烧药,还是戴着口罩上场。

这场输在意料之中,左沐也尽力打了,奈何身体无法支持。他把比分一直拖到了5-5平,直到最后一局才让对手找着机会翻盘险胜。

击球时他偶尔会瞥见小指上的尾戒,看也看不清楚,就是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左沐人烧得有点迷糊,心却格外静,这场比赛不论输赢,都是他为自己打的。

台球不是多么普及的运动,只有打到拔尖的那一拨球员才能以此为生。他的前路从此就系在这根球杆上,没有人会再次救他于水火。

止步于1/8决赛后,左沐买了隔天返回的机票。到家以后他什么也没做,吃了药倒头就睡,指望着能够尽快痊愈投入训练。

然而这次身体的消耗远比他预想得要厉害,一天后他住进了医院,被诊断为混合型感染肺炎,至少需住院输液三天以上。

一个偶然的淋雨事件却发展到住院治疗的程度,左沐也病得心如止水了。

他被安排住进感染科的病房,白天就在睡觉与上网课之间度过,每到傍晚童珊都来看他,给他带些清淡的晚餐。

到了即将出院的前一天,童珊来得比往常早一些,开了门却没有立刻进入,扶着门笑眯眯地问左沐,“猜猜谁来探病了?”

左沐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等他意识到童珊说的人可能是谁,立刻把手藏到被子下面。

门被完全打开,黎晔提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好像是某个平行时空在瞬间发生了扭曲,把曾经的黎晔和左沐塞进了同一个空间。

左沐短暂地错愕,又迅速恢复平静,看着黎晔步伐平稳地走到床边,站住。

黎晔沉声问他,“好些了吗?”

左沐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站在门边的童珊冲他挥挥手,说,“你们慢慢聊,我去买水。”说完关上门走了。

病房里陷入安静,黎晔拉过椅子坐在床边。

此时距离祖父去世不到一周,他穿着黑衣,整个人显得瘦削而冷峻。

左沐稍微回过神来,说,“差不多好了,明天出院。”

停顿了下,又说,“童珊叫你来了?......对不起。”

黎晔沉眸看着他,左沐的面色仍有些苍白,他的两手都在被子下面,黎晔看不到那些输液留下的痕迹。

黎晔说,“没事。”似乎迟疑了一下,说,“她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她打给我,说你肺炎住院。”

左沐的瞳孔微微一缩,除了一周前他去过殡仪馆,他和黎晔之间已有近一个月没有联系。他不知道这段关系该如何定义,也没告诉童珊自己提过分手的事,因为黎晔还未认可一切结束。

现在黎晔亲口说了分手,就算是承认他们分开的事实了。

左沐说,“我会和她解释。”

黎晔看着他,左沐没有回避对视。有那么几秒,他们只是注视着彼此,没有开口,眼神也很克制,读不出太多情绪。

黎晔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鸽子汤,喝点吗?”

左沐摇摇头,很客气地说,“不了,谢谢。”

黎晔摸出皮夹,左沐知道他要拿什么。

果然黎晔取出一张纸,折痕已经很深,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可是左沐知道那是自己写过的欠条。

黎晔把折纸放在左沐身后的枕头下,他没说话,左沐也没有制止。

黎晔的意思是,钱不用还了。

左沐曾经为此和他争执拉扯,现在他们都不想再说类似的话伤害彼此。

黎晔又把皮夹塞回裤袋,然后对左沐说,“一会儿我到外面等珊姐,她回来了我和她解释。你不用和她说什么。”

左沐面色沉静地看着他,从黎晔进来他就注意到,黎晔的脖子上很干净,那枚玉坠已经被他取下。

这次是真的走到最后了。

当初黎晔和童珊说过“喜欢左沐是认真”的类似的话,现在要结束了,他不会把这种难堪都留给左沐面对。

“分手不是你的问题。”黎晔说,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有一次我去台球学习接你,在那里和徐畅然聊过,他问我知不知道你身后是一个草台班子。”

“我当时没有回答他。今天我告诉你,我知道。”

黎晔看进左沐眼里。

“后来我从珊姐那里知道你想找的教练不让你恋爱。我也一直没把这件事说破。”

除了不愿让左沐觉得处处都有他插手,因此他没有过问左沐的团队和教练,或许他还有一点私心。

他想留住这个耀眼的人,他宁可让他有一处弱点。

尽管这个略显自私的想法小到可以忽略,但是黎晔不愿让左沐背负分手的过错。他坦诚了自己那点不够光明的私心。

左沐听后没有表示惊讶,只冲他淡淡笑了下,“没事的,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他们没再说嘱咐对方的话,过去的一个月各自都想得很清楚了。分手就该分得干干净净。

很快地,黎晔站起来,左沐随着他的动作抬头,低声说了句,“我会和珊姐说,以后别再联系你。”

说完这句话,左沐忽然有种不能呼吸的窒痛感。

黎晔逆光站在,脸色似是很淡。

他又一次点点头,顺着左沐的意思,说了一个字,“行。”

然后他拉着椅背,将座椅放回原处,走向病房门口。

左沐的视线变得有点模糊,门开了,又关上。

大约十几分钟后,童珊推门进入,无比惊讶地发现左沐离开了病床,光脚踩在地上,正四处翻找着什么。

童珊跑过来拉住他那只还在打点滴的手,问他,“找什么呢,怎么不穿鞋?我帮你找。”

左沐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原本戴着尾戒的那只手上现在已经没有戒指了。

刚才黎晔进门时他在慌乱中把戒指摘下,藏在被子里。黎晔走后他发现戒指不见了。

不管童珊说什么,左沐始终一声不吭,埋头持续着翻找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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