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沐从未如此用力地吻过,也从未像这一瞬间如此明白原来自己也可以爱得无赖又卑微。
黎晔反应很快,立刻扣着他的脸颊试图将他推开。可是今晚在左沐进来以后,黎晔连续喝了几杯高度数的短饮,酒精的作用开始奏效,黎晔被左沐撞得站立不稳,没能立刻推开他,反而因为激烈的动作和持续的深吻,他的牙齿咬破了左沐的嘴唇。
鲜血的腥味随着唇齿搅动渗入味觉,为这个毫无理智的亲吻注入了一丝偏执的气息。
最后左沐主动退开时,他牙齿和唇角都沾着血渍,而黎晔的脸上也有他留下的一抹殷红的痕迹。
他们之间冷了太久了,需要一个不讲道理的冲动之举来打破这场僵局。
左沐喘着气,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心跳太快了,呼吸间全是黎晔身上的气息,让他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黎晔盯着他,咬肌动了动,接着骂了一声。
左沐听见他那声“操”,嘴角上扬笑了下。
黎晔伸手过来,一把摁住左沐的后脑,把他往下一拽,余怒未消道,“你他妈疯了,左沐。”
左沐被他拖得踉跄了下,又直起身来,舔了舔嘴唇,看着黎晔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那你记着,你说话我听,我慢慢改。”
第71章
左沐舔嘴唇这个动作就是当着黎晔的面做的。
并非是有意挑逗,他只是发觉一旦把那些束缚的条条框框都撕破了,原来自己内心深处对于黎晔的渴望如此强烈。
强吻这种事不适合黎晔来做,黎晔就应该当风度翩翩的绅士。左沐嘴上说着自己错了,笑容却很满足,大有一种还敢再来一次的放肆。
刚才他们接吻时一直有身体冲撞,左沐舌尖的创口被咬得颇深,他咽了一口混着血的唾液,嘴里仍然满是血腥味。
黎晔一眼就瞧出他齿缝间渗出的鲜血,又见他要抬手抹嘴,一把将他的脸握住,不让他拿手乱揉。另只手推着他的背,把他推进包厢里的盥洗室,拧开一瓶水递到左沐手里,“漱口。”
左沐听话地接过水瓶,由于伤口还未凝血,几次漱口以后他吐出的仍是淡红色的水。他不想让黎晔担心,抽出几张纸巾擦嘴,然后抿着笑和黎晔说,“没事,一会就好了。”
黎晔的视线在他的嘴唇上短暂停留,接着拉过他的胳膊,把他拽出了盥洗室。
包厢的茶几上放着一桶用来佐酒的冰块,黎晔拿起小夹子在冰桶挑捡了一会,选出一块大小合适的递给左沐,让他把冰块压在舌尖上镇痛止血。
左沐什么也不问,黎晔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乖乖含着冰块,嘴微微张着,因为不方便说话,就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黎晔。
这一次黎晔没有回避对视,他躬着上身坐在沙发里,稍微侧过身面对左沐,手里还拿着挑冰块的夹子。不同于前一次冷淡又尖锐的态度,这一刻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些温度。
“还疼么?”他问左沐。
左沐含着冰块摇头。
黎晔沉默了会,再开口声音沉了些,“现在这么听话了?”
这是自从他们重逢,黎晔说的第一句捎带上过去的话。左沐一下睁大了眼,又立刻点头,口齿不清地回答,“你说的,我都听。”
黎晔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刚才左沐那么不管不顾地吻上来,被咬伤了也不肯松开,那种渴求和执念是打动人的。黎晔的心也没那么硬,不会完全没有触动,但也不会因为一个唐突地吻而改变他们之间已经分别三年多的现状。
黎晔心绪复杂,但表情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说,“你发的信息我收到了,童珊寄的票也收到了。你要我给你一个和好的机会......”
停顿了下,他把手里的夹子放回冰桶,视线也从左沐脸上移开了,“为什么,左沐?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黎晔的语气没有了刚才质问左沐时那么愤怒,像是带了一点自嘲,“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可以放下一切为了继续在一起,我甚至想过如果被我家人发现了,我要怎么保全你。而你呢,你却要等到拥有一切才会回头选择我。如果没有拿到冠军,是不是我们就永远没有再见的一天了?”
一千多个日夜的分别已经足够让让黎晔冷静下来。或许有些习惯还残留在他的身体里,比如不能容忍其他人为难左沐,但他心里的余情还远不到可以复合的程度。
他是何等骄傲的人,被恋人放弃这种伤害,等同于把他付出的一颗炙热之心踩在脚下碾碎了。时至今日,他仍然无法回想刚分开的头半年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左沐带给他的欢愉和痛苦几乎一样多,在他们恋爱的那段时间里,总有不能停止的碰撞和取舍。黎晔为此妥协过,换来的却是恋人决绝的分手,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如果爱可以被舍弃,是否意味着他们并不曾真的爱过。
恋人之间最怕有这样无解的局面。
过去的三年里,每当黎晔想起那段恋情,就会有一个声音跳出来将他的怀念打断。是他曾经尝试了各种办法,让左沐回到赛场,但是左沐却为了这份追求放弃了他。
黎晔以平静的语气抛出问题,左沐愣怔了下,他嘴里的冰块已经融化到最后一点,他直接用牙齿咬碎了冰渣咽下去。
他开口叫“晔哥”,神情有些紧张,低声却坚决地否认,“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接着便沉默下去,脑子里混乱无序地拼接着分手前后的那些记忆碎片。
黎晔以为他会为当时的行为作些辩解,然而左沐再开口,只是短短一句话,“我不会用那些好听的话和你解释,我拿行动证明,不是你想的那样。”
-
后来左沐没再提出要送黎晔回家,今晚他们之间也算是说了敞亮话,左沐还从黎晔那里强要了一个吻,这时候再穷追猛打没有意思了。留出一点空间,尤其是左沐需要好好消化黎晔说的那些话,也许他们还能有下一次见面。
黎晔打电话通知司机来接,左沐陪着他走到会所门口。
他们只等了几分钟车就到了,一个中年男子从驾驶座下来,绕过车头给黎晔开车门,客气地称呼黎晔为“黎总”。
左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司机看向他,又主动请示黎晔,“这是您朋友?要送他吗?”
黎晔转头看了左沐一眼,左沐冲司机说,“不了谢谢,我有车。”
说完了左沐再看向黎晔,黎晔已经坐进后座,车门随即关上,司机也赶紧上了车。左沐站在路边一直没走,其实他根本看不见车里的黎晔,后座贴了防窥膜,从外面看着就是一片反光的黑色镜像。
左沐不舍得走,下一次见面又要等上两三个月,这次他能顺利见到黎晔全靠任俊元帮忙,下次又怎么办,他还没想到什么好用的招。
黑色轿车开远了,左沐慢慢折返回停车场,坐进自己租来的车里,他掏出手机给黎晔发了条信息。
“睡前喝点牛奶解酒。”
这一次回国左沐留了一个星期,他本意是想找机会和黎晔多见见面,最好能一起过七夕。可是在包厢里听了黎晔说的那些话,左沐把急切的心情收了收,从他们重逢到现在也就两个多月,黎晔的态度有少许缓和,左沐已经知足了,他不想加速这段进程,更不想逼迫黎晔做任何决定。
到了七夕的前一天,左沐往黎晔在深市和香港的住所各快递了一束花。他没留信息,也没问黎晔是否收到了这份七夕礼物。两天后左沐乘机返回英国,他舌尖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可是那个亲吻的画面却在此后的一个月里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由于最近几个月频频往返国内,教练埃文斯渐渐看出了端倪。一次训练结束后,埃文斯听见左沐给童珊打电话,确定月底回国的时间,等到左沐通话结束,埃文斯叫住他,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恋爱了。
左沐对此早有准备,他和埃文斯在过去两年里相处愉快,并不限于教练和球员层面的交流,偶尔也聊到各自的生活。现在埃文斯发觉他有异样,左沐就大方承认了,说在挽回前任,但不会因此影响训练成绩。
埃文斯听后表情平静,又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左沐说了时间,五月去澳门参加商务活动那次,他动了复合的念头。距离那时已经过去四个多月,这期间他的比赛成绩一直稳定,还拿了一次冠军。
左沐应对坦然,埃文斯也没有表达出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左沐,让他别把私人感情带到斯诺克球桌上。
左沐答应了,这个有关恋爱的话题点到为止。后来埃文斯也没再过问左沐的感情生活。
这就是弱者和强者的差别。左沐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当他可以扛起一切的时候,他也拥有了更多自主权,不受谁的摆布,不会再把涉及私生活的条款签进教练合约。
这天晚上他照常给黎晔发信息,这是在他连续发了一百多天的消息之中,内容最长的一条。
【我和教练坦白了,最近经常回国是我想挽回初恋。教练没说什么,现在身边人都知道我想和你谈恋爱。】
尽管仍是单方面的输出,左沐的心情却一点不受影响,再有一周他就要回国了。
这次他试图不借助任何外在力量,靠自己见到黎晔。
可是现实打脸很快,左沐回国的一周时间正好与黎晔擦肩而过。
九月底是外国语的三十周年校庆,左沐作为杰出校友亦在邀请之列。为此学校印制了一本杰出校友名录,左沐从中找到了自己和黎晔的名字。他们同在一届,且都为这次校庆捐助了奖学金,也是在毕业五年以后,这一届里职业发展最好的两个人。
由于在捐助名单里看到了黎晔,左沐误以为他会去参加校庆活动,直到左沐受邀去到校庆,才发觉黎晔根本不在那里。
左沐作为捐助人为优秀学生颁了奖,应酬了一圈从学校离开。当天晚上他无比郁闷地给任俊元发了条信息。
左沐也想过这次不让朋友帮忙了,可是他和黎晔的生活交集实在太少,很难制造见面的机会。
微信发出去没多久,大约十几分钟后,左沐收到一条短信提示。
左沐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拿起手机。
吹出的热风扬起了他的头发,他对着屏幕呆愣几秒,那个号码的联系人是黎晔。
左沐一下屏住呼吸,手指划过屏幕,点开短信。
黎晔发来的信息就短短几个字:【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别再去问任俊元。
左沐拿着手机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把吹风机随手一放,一边打字一边走回卧室。
【今天我去校庆活动了。】
这是他的第一条信息。接着他给黎晔发去一张照片,正是在校友捐款名录上,他们并排出现的两个名字。
黎晔没有很快回复,左沐犹豫片刻,又敲出一行字发送过去。
【高三毕业那年我想过很多次,希望以这种方式和你出现在同一行。】
信息发出去以后,左沐反倒有点不敢看手机了。
他想以这种方式告诉黎晔,那时他也爱得卑微过,觉得那样的自己,和自己的感情都拿不出手,才会退缩到最终分手的结局。
可是这番话无法言明,说得太直白反而像是给自己找借口。
左沐猜不到黎晔会是何种回应,等他去厨房喝了一杯水回到卧室,黎晔的回复已经传入手机,是一条时长三秒的语音。
左沐心情忐忑,点开语音,黎晔的声音通过网络信号传来。
那是左沐所熟悉的声音,没有预料的冷淡。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在这一刻黎晔是由衷地为他骄傲。
“你是戴着国旗比赛,和我这个商人不一样。”
-
尽管九月的这次回国没能见面,左沐却带回了一本值得纪念的校友录,还有手机里黎晔回复他的几条信息。
十月底是左沐的生日,由于生日当天正在比赛,左沐延后了庆生的计划,想等到十一月回国时,再与黎晔单独庆祝。
经过上次的错过,这次左沐事先告诉黎晔自己回国的时间,但他没提生日的事。
他们现在还未和好,左沐不想以这种理由让黎晔答应见面,他希望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黎晔回了消息,说可能有时间。左沐了解他的性格,能这么说基本上就是同意见面了。
十月底举行的爱尔兰公开赛,左沐发挥稳定,在决赛场上战胜徐畅然,夺得自己本赛季的第二个冠军奖杯,也把在沙特公开赛上被徐畅然打败的耻辱还了回去。
赛后他改签机票,为了能与黎晔早点见面,他选择提前三天回国。
只可惜好事多磨,就在这趟飞机上他被邻座的乘客传染了流感,落地深市的隔天开始发烧。为了不让黎晔担心,左沐没提自己生病的事,找了个借口推说回国行程被耽误了,要再等一周才能回来。
左沐在家隔离养病,由于童珊出门旅行,他也没让她知道自己得了流感,只让快递送了些药品上门,一日三餐全靠外卖解决。
就这样过了低烧的第一天,服药后病情没有很快缓解,第二天早上醒来又多了头痛咳嗽的症状。
这天傍晚左沐用手机下单订了一份白粥,而后便靠在床上昏沉睡去。
大约半小时后门铃连续响起,左沐以为时外卖到了,批了件外套戴着口罩去给快递小哥开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开门声亮起,左沐烧得有点迷糊,恍惚中看见站在门外的人,他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