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认为,虚幻的恐怖无需畏惧,真实的恶意防不胜防€€€€没有什么比坏人更令人害怕了。
好在他平稳地下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手心有些紧张得冒汗。
真是有病,温言书骂了自己一句,他想起来最开始自己受欺负的时候,就是因为性格怯懦经常被人骂“死娘炮”,现在这么多年,似乎在胆量上也没什么进展。
他裹着大衣匆匆拐进佟语声家那片别墅群,看着铺张浪费的公摊面积,温言书每次来都要感慨,这一对儿真是有钱得让人嫉妒。
瞬间觉得自己那套二环内的小洋房黯然失色。
别墅附近的人总是那么少,温言书又一阵紧张,也不敢看四周的钱味的街景,闷头朝佟语声家哪一栋冲过去。
“书书!”远处,佟语声已经站在门口,他穿着居家服,一手朝他挥着,另一手还拿着个梨啃。
温言书终于觉得放松下来,弯起眼朝他跑去。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佟语声对象、那位高冷混血心理医生吴桥一的从里面传出来:“快回来!外面冷!”
像是小时候妇女们在村头唤玩野了的小孩回家吃饭。
佟语声无语地转过头,皱着眉喊道:“你好€€嗦啊!”
其实吴桥一也不完全是€€嗦,佟语声中学时候得了肺病,差点儿英年早逝,好在后来成功进行肺移植才恢复健康,但身体这块儿需要注意的也确实比别人更多一些。
一听他们老夫老妻的斗嘴,温言书的心情都变好了,他熟门熟路地换好鞋,一边听他们吵架一边自己招待自己。
这俩人算是为了自己搬到北京来的,温言书心里清楚,自己在北京单打独斗最崩溃的一年里,他们二话不说从渝市搬了过来,虽说他们俩的工作在任何地方都站得住脚,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存在真的给了温言书这位异乡人家的感觉。
他们就是温言书在北京最亲的家人。
很快,佟语声从厨房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他吃苹果的时候习惯拿热水烫一下,温言书以前觉得难吃得无法理解,但几次感冒之后,边也跟着喜欢上了这个吃法。
两个人随便聊了会儿天,佟语声便把温言书赶去了二楼€€€€这一趟他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吴桥一那里咨询一下心理问题的。
事实上,心理咨询应当避免双重关系,通俗意义上来说,就是咨询师不应当给熟人做咨询和疏导,因为咨询师容易对来访者带有私人感情,会影响咨询的中立性。
但吴桥一却是个极个别的例外,本身患有阿斯伯格的他,本身就有一定的情感缺陷,哪怕是再熟悉的人,只要以来访者的身份坐在他面前,他就会像一个冷漠的机器,完全理性地抛开一切私人情感,从绝对中立的旁观者角度去剖析问题。
而温言书本身也非常坦诚,为了剩下一笔咨询费,他愿意将所有的症结毫无保留地交待出来€€€€
他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隔三差五跑人家家就算了,还白嫖心理咨询不付钱。
吴桥一显然更在意前者,开门见山敲敲桌子问他:“什么时候谈对象?”
“有目标了。”温言书含糊其辞道,“等我脱单了,绝不会再来打扰你俩二人世界。”
吴桥一严肃地点点头,催促道:“你快点。”
我倒想快点儿,温言书在心里抱怨道,但我这会儿可真遇到个难搞的硬茬儿了。
吴桥一给他一通疏导,潜移默化给他灌输“如果可以找个对象同居就能好得更快了呢”的思想,一番聊下去,温言书心情好了的同时,脱单欲望又强烈了三分。
吴桥一告诉他可以找个室友先渡过一下应激期,等状态平稳下来之后,再结合心理治疗,完全康复不是问题。
哪儿来什么室友,温言书苦闷地想着,把衡宁腿打瘸了那人都不会答应跟自己同居的。
聊完以后,他不好意思再蹭人家一顿午饭,只收拾着行头,返程回去。
结果刚出门不久,杨文武打来了电话:“小温,刚一个视频会议快结束了,你连一下。”
温言书这才想起自己的社畜身份€€€€自己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上班了。
他戳开视频会议,画面正对着会议室,显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会议桌上稀稀拉拉放着喝过的茶杯,后排的人正吱呀呀把椅子摆齐,这样热闹的痕迹忽然让温言书有些怀念。
接着,杨文武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啥时候想回来上班?”
这话一听就是需要他了,温言书弯起眼道:“您一句话,我下午就能飞回去。”
杨文武显然不是想问这个,只见他转身,从屏幕外捞了个人:“今天刚来了个实习生,清华新闻系的,我觉得是个好苗子,你要不要带带看?”
温言书想说,清华的我哪敢随便带,就看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前:“小温哥!”
“他刚从宿舍搬出来,今天下午我打算带他去找房子,你要是没事儿可以带他去转转。”杨文武说。
温言书只是死死盯着屏幕对面那张笑脸,半天才从见到这张脸的讶异中脱离出来:“何思怀?”
然而,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好家伙,这不室友就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说:
衡宁:你好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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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室友有自己的对象,不是情敌是助攻。
2.佟语声和吴桥一是《缺氧》的主角,何思怀和他对象是《异常行为矫治学校》的主角,这一个系列都彼此有联动,但同时分别独立,看过的可以当作小彩蛋,没看过就当作新配角出现,不影响阅读~
3.根据评论区宝贝提醒,心理医生是不该给熟人做咨询的,原文为了走剧情稍微圆了一下,但也不一定符合现实逻辑,作者在这里鞠躬致歉!大家不要被误导啦!
第31章 暧昧12
四年前, 温言书曝光的宁昌那所打着“青少年行为矫正”的旗号、实则对学生进行虐待囚禁的学校,在当年引发了一定的社会讨论度,而何思怀就是事件当事人之一, 是当时从那所“学校”被解救出来的一名学生。
当时受害学生众多, 何思怀因为即将参加高考,没有接受温言书的采访, 但后来因为温言书帮其介绍了吴桥一做心理疏导, 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悉起来。
后来这孩子还询问过他关于专业选择的事情€€€€受宁昌异校事件的影响, 何思怀从那时起便立志成为一名记者, 事后他也顺利考上了清华大学新闻专业,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开启了崭新的人生。
佟语声家别墅离报社不远,温言书挂了电话便直接赶去单位。
回到那一片儿熟悉而繁华的楼群中时, 温言书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他是真的想回来上班了。
办公楼里, 匆匆忙忙的快节奏让他被风吹凉的血液也翻腾起来, 他一路跟好久未见的同事们打招呼, 然后坐电梯来到了新闻部。
远远地, 他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高挑帅气的大男孩朝他挥手:“小温哥!”
温言书也好久没见他了, 欣喜的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又长高了?”
何思怀笑道:“这不还青春期呢吗!”
上回见他估计刚一八零出头, 这会儿得逼近一八五了,不得不感慨现在的青少年营养真的太好了,一个个跟打了激素似的。
但衡宁当初不吃不喝也蹿到了一八七,温言书垫了垫脚心想, 大概还是自家基因不够争气。
许久未见太多话想聊, 但温言书还是先挑要紧地问:“你怎么来了都不跟我知会一声?”
何思怀说:“那不就成走后门了?我靠自己就能进得来。”
《每周观察》算是新闻周刊类中一家权威级别的报社,每年招收实习生的名额少之又少, 竞争十分激烈。
温言书看了他一眼, 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这孩子从刚认识就特别要强, 认定的目标无论怎样都一定会完成。
“现在还好吗?”温言书许久才问出来,“你和江北?”
江北和他一样,是宁昌异校事件的受害人,两个人后来成了情侣,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了现在。
“挺好的。”何思怀说,“我基本已经完全走出来了,偶尔做做噩梦不过也不频繁了,北哥有时候情绪状态还是会受到些影响,但是也交到了靠谱的朋友、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彻底放下也是迟早的事情。”
“一直非常感谢小温哥给我们带来的帮助。”何思怀诚恳道,“太感谢了。”
都在变好,温言书听到这里就放心了€€€€看着眼前少年熠熠生辉的模样,温言书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并非没有意义的。
尽管他的报道给他招惹到了尾随跟踪、威胁恐吓,但同样改变了更多的人的人生。
那一刻,他似乎也不再后悔成为一名调查记者了。
两个人又聊了很久,温言书终于想到杨文武交待给自己的任务。
温言书问:“听老杨说你在找地方住是吧?”
何思怀说:“对,我刚从宿舍搬出来,最好今天就定下来了。”
温言书试探道:“对住宿条件有没有什么要求?比如硬件设施、地理位置、是否接受合租之类的?”
何思怀摇头说:“无所谓吧,我不挑,最好是可以拎包入住。”
一听这话,温言书便彻底放了心,于是掂量着道:
“是这样的,我手里现在有两套房,一套呢是精装潢,在二环内,水电暖气齐全,离单位也很近;另一套呢,在通州区,有水有电无暖气,是毛坯房,得和我合住……”
何思怀几乎脱口而出:“那当然是精……”
温言书打断道:“精装潢那套我本来准备拿来投资的,如果你住,我给你打个折,每月收一万的房租,但如果有什么损坏还得照价赔偿,通州区那套呢,你来我不用你帮忙摊房租,而且我本来也打算给他装一下,你要一起住我不会让你出装潢钱,家里卫生也由我负责。”
何思怀方才跟他说,自己上大学就跟家里断了联系,生活费和学费全靠自己补课带家教赚来的钱,想必这人目前没有实现经济自由。
果然,何思怀的目光沉浸下来,严肃道:“那当然是精致小巧的通州区毛坯房,年轻人不应追求奢靡之风,物质之上达到‘刚刚好’便足以。”
这孩子思想觉悟真高,温言书满意地点头,立刻打车带人去看房子。
临回去之前,他给衡宁发了条信息:“我找到新室友了,一会儿带他回去看房子。”
另一边,衡宁盯着这一行字看了许久。
这才过了多久?衡宁看了眼时间€€€€这他妈才半天时间不到六个小时,这人居然都找到新室友了?!
正当他讶异时,那人又发了一句,尽管没有面对面交谈,但从措辞和标点符号上,衡宁读出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温言书牌小心翼翼:
“抱歉,忘记征求你的同意了,你介意我找个新室友吗……?”
衡宁皱起了眉€€€€他和温言书之间最多也就是对门关系,自家房东都不介意,还轮得着他一个邻居介意吗?
难道他觉得昨晚那什么了就需要跟自己报备?衡宁不爽地想着,脑海里却就脱了缰地驰骋着昨晚的事情起来。
好半天才悬崖勒马,衡宁手指搭在键盘上,觉得回什么都不行,干脆直接不回了。
他刚要强行退出和Temperature的聊天界面,那人又发来一条:“实在怕影响到你的话,先把门锁一下吧,以后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我是不会敲你的门的。”
那边表述完三句话之后就再没动静,衡宁盯着手机看了好几分钟,确信那人不会再跟他发消息了,就把手机面向下卡在桌面上,眼不见心不烦了。
现在应该跟新室友聊着呢,一个念头闪过,衡宁再没心思去看手里的东西了。
半小时之后,楼下传来两个人不大清楚的交谈声,衡宁装作不在意一般,站起身、朝楼下瞥了一眼。
只见温言书正和一个打扮干净清秀的高个子男生肩并肩走在一起,初步判断两个人交谈氛围非常融洽。
衡宁皱着眉,坐回桌子前不再看,耳朵却企图竖着去听€€€€可惜人走进楼道里了,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
“你不要在对门那户面前提你有对象的事情。”温言书一边上楼,一边真真假假危言耸听道,“据我观察,他可能有点儿恐同。”
何思怀打小就弯,也知道周围人对待同性恋是什么态度,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点头答应,接着又问:“那他恐你吗?”
温言书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觉得有点儿,可能怕我喜欢他吧。”
何思怀“啧”了一声,似乎深有感触:“怎么总有这种人?现在直男也自信过头了吧?”
温言书连声附和道:“对,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