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山讲故事的时候完全没了伪装感,他好像就在那里。
“找了老师帮忙,排练了一个多月,马上就到她爸爸要退休的日子了。就在演奏会的前几天,她爸爸照常跟着车队去矿区检查拉煤,刚好那天矿上有人闹事,闹得很大伤了人。厂里去了好多人谈话,然后矿井塌了,很严重,埋了56个人,死了21个人,其中包括女孩的爸爸。”
听到这里,成嘉澍眼神颤动,实现从dv镜头转移到舞台上。
金如山说着,似乎在强忍悲伤的情绪。
“紧接着因为这次事故,厂里要被关停,那时候正在推国有化,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这个厂子就散了,大家都各奔东西。”金如山说完,看向成嘉澍。
成嘉澍:“那这个演奏会呢?”
金如山:“没有办成……不,不知道有没有办成,演奏团的小伙伴们说好的,不管他们在哪里,就按照原来的时间,他们拿起乐器演奏。”
听完这个故事,成嘉澍唏嘘不已。
“后来呢?他们还有再见面吗?”
“没有。”
成嘉澍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口,他似乎也被拉进了那个场景里。
对于他们而言,那个事故是一辈子的痛。
故乡因此带上了一层悲情的色彩。
“厂里很多都是外地人,过来谋生安家,厂子没了之后,很多人也就离开了。”
“好可惜。”成嘉澍说。
金如山转身看这个舞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啊,要是能顺利演奏就好了。”
成嘉澍有点奇怪,自己说的是事故,他说的是演奏会。
噔……噔噔。
金如山按了两下那个废弃的钢琴。
“这是……”
“这就是那个女孩的钢琴。”
“没有带走吗?”
“没有,她……搬不动了。”
这句话就像一束强光打进成嘉澍的脑海里,他猛地抬起眼睛看向金如山。
此时傍晚地霞光透过破陋的屋顶,打在那台废弃的钢琴上。
黑白键上覆盖着陈灰,金如山结实纤长的手指悬停在上空,却再也没有按下去。
“我不会弹。”金如山突然笑。
成嘉澍也笑,好像在这个时间点,再不笑一下两个人都要难过得抱头痛哭了。
“但是我会这个。”金如山说着,微微侧身伸出双手,仿佛在按键一样放在前方。
成嘉澍立刻就看出来了:“萨克斯?”
金如山笑,然后嘴里哼着小调,手指轻动,身体随着音调微微摇摆。
原来他也是演奏团的其中一员。
光影流动,破败的舞台和焕然一新的人形成巨大的反差,这个画面比电影还要美好。
很快雷永明就回来了,说时间不早了,晚上还有饭局,是和学校的领导见面。
他们上车出发。
后视镜里蓝色的铁皮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成嘉澍:“金老板,这个厂子要怎么处理呢?”
金如山:“拆除,然后卖掉给别人盖房子或者别的,总之,这里已经被列入规划,我没有选择了。”
车子在城区行驶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依然有匆忙的人们,小摊上冒着热气,电动车喇叭滴滴响。
“金老板。”成嘉澍转头看向他。
“嗯?”
成嘉澍:“我能拍这个故事吗?”
金如山:“什么故事?”
“演奏团的故事。”成嘉澍说:“我要拍你们的这个故事。”
金如山愣了一下,随后说:“这有什么好拍的。”
“行不行嘛。”成嘉澍情不自禁夹了一下嗓子。
可恶,好丢脸。
金如山没说话
成嘉澍稍稍往金如山那边坐了一点,用小狗一样纯真的眼睛看着他。
“金老板……”
“咳咳。”金如山假装抬手看时间。
“随便你。”
金老板:救命啊他跟我撒娇啊!
第11章
成嘉澍拿到了“改编权”,很想见一见故事的主角,但是金如山说这么多年,大家已经散了。
“当时厂子扩大的时候,正好是东北下岗潮,经人介绍来了很多东北的乡亲,好像她爸爸就是那时候过来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去,我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到她。”
金如山说。
晚上的饭局主要是为了商量金如山要给学校捐款的事情,成嘉澍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兴趣,就自己在旁边吃饭,脑袋里在想怎么筹备电影。
他在剧组泡了很多年,但身份都是演员,参与的也都是演员相关的工作,整体的流程并不清楚。
如何组建一个剧组呢?
剧本、导演、演员、摄影组、灯光组、音效组服装组……
这一想就想到了晚上。
浴室里热气蒸腾,成嘉澍搬了个板凳在里面坐着,花洒无情的把温热的水喷洒到他的身上。
他喜欢在浴室思考,总感觉在浴室会放松很多。
导演组可以叫上罗凡哥,剪辑也可以叫罗凡哥,灯光可以叫罗凡哥,摄影组还是可以……
不行,罗凡哥只有一个,要省着点用。
但是现在能用的资源接近于零。
对了,姜薇?
学生时代的时候,成嘉澍和姜薇都是各自专业的优等生,甚至说,姜薇的专业度比成嘉澍还要强一点。
他们整日厮混在一起,被称为上北电影学院的骄傲。
后来成嘉澍被封杀,姜薇回家拍私房。
两个北电的骄傲被社会毒打得嗷嗷叫。
姜薇在上北市混不下去,也有成嘉澍的原因。
想好了之后成嘉澍决定联系一下姜薇,但是想到两人早已经都更换了联系方式。
那天见面也没有留。
脑袋里想的东西多了,做事情就会迷迷糊糊,成嘉澍走出浴室的时候竟然用浴巾擦了一下就扔在旁边,赤身裸体地走出去。
刚走出去,就听到金如山敲门。
“是我。”
“进。”
金如山推开他的卧室门:“………………”
成嘉澍心情畅快:“怎么了?”
金如山眼神闪躲:“问你吃不吃宵夜。”
“吃!”
“好,最好穿上衣服。”
“啊啊啊€€€€€€€€”
“……”
这可能是酒店的门第一次遭受如此暴力地对待,好在质量不错,稳当地关上了。
成嘉澍一个起跳蹦到床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甚至还不敢相信的伸进去摸了一下。
真的没穿。
这会不会吓到金老板啊?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啊?上次老妈在家里那么说不知道他听到没。
算了,老妈那个嗓门,楼下都听到了。
“他肯定早就知道的。”成嘉澍坐起来,“他一个堂堂大老板,他的身家换成人民币都能搭个房子,肯定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我这点小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
“……”意识到自己说得有歧义的成嘉澍再次瘫倒。
本以为今天就到这里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金如山还真的叫自己出去吃宵夜了。
“我困了,就不吃了。”成嘉澍的肚子咕噜噜叫。
这时候雷永明也过来门口叫他:“有烧烤和羊汤哦,超级好吃!”
不争气的成嘉澍还是出去了,他穿得严严实实,还装模做样地拿上dv说拍点素材。
成嘉澍发现,金如山刚刚没有穿外套,现在穿上了,他自己也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