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乔抱了抱清癯的室友,温声说:“估计要搬寝室,咱们待会儿一块去买东西,买得多有折扣。”
“赶紧把我的超市卡用了,”陆然一手摸一个脑袋,“年底不用完就作废了。”
三人正说着,检察人员从楼里出来,和等候的辅导员沟通情况。
“起火原因找到了,是电热水壶过热短路导致的,大概是没有自动断电。”
辅导员扭头看了眼他们,皱眉说:“你们先上去看看还有什么能要的收拾一下,下午上班时间来办公室找我。”
“老师,要、要赔钱吗?”付春生着急地小声问。
“怎么不赔啊,活该被你烧?”
一个留着板寸的男生抢在辅导员之前开口,是他们寝室的第四个室友,陈宇,常常不住宿舍,跟他们也不熟。
付春生赶忙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老师要不要赔学校钱。你的……会给你的。”
“这要跟领导商量,估计还是要赔一部分的,你们自己之间的账先算算怎么私了吧。”
辅导员走后,几人上楼检查东西。
电热水壶靠门,离陆然和陈宇的床最近,两人东西也烧得最多。
“外星人的笔记本,歌德的耳机,还有iPad游戏机……”陈宇没耐心地翻了翻烧坏的东西,“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钱。”
“别他妈说了,”陆然把人推一趔趄,压着声音想揍人,“春生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怎么,要道德绑架啊?穷怎么了,穷就有理了?”
“没人要绑架你,”阮乔拽了下要暴走的陆然,“你书面形式列出来,损坏的我们都会赔偿。”
“哦,对,还有一个你。”
刚才在楼下听付春生那么问老师,所有人都以为导致事故的是他,就连陆然也忘了,那个属于宿舍违禁电器的热水壶其实是阮乔买的。
平时他们仨都用过,因为能自动断电谁都没当回事,中午付春生被阮乔电话轰炸催着下来吃饭,走得快忘了还烧着水,一直都能好好断电的水壶偏偏就今天出了事。
陆然安抚两人:“都别皱着眉了,这我也用过,得算同伙,我还另买了小奶锅呢,赔的钱算我头上,你们别担心。”
付春生张张嘴,这事儿三人里面最不相干的就是陆然,没有道理让陆然出钱,可是这一通算下来,陈宇的加学校的要小十万。
他的学费是助学贷款借的,日常花销全靠当家教挣来掰成两半花,能省下的全寄回山里给截肢的老爸买药了,他从哪拿钱还,去卖血吗?
可就算把他抽干了,也卖不了那么多钱啊。
付春生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有时候没钱,真的能毁掉一个人的尊严。
屋里被烧焦的不少,灰大,阮乔扣上卫衣的帽子,脖子突然疼一下,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
他伸手,摸到一张卡片€€€€
秦濯的明信片。
大概是在卫生间抽纸的时候放进去的。
付春生还在仔细挑拣没被烧坏的东西,心里疼得要命,也操心着阮乔。
“陆然,乔乔怎么从刚才就一直站窗户那,你去看看他吧。”
陆然“嗯”了声:“他想事儿的时候就这样,我看着他呢,没事儿。”
阮乔的目光望着窗外没有焦点,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12岁那年,那样的迷茫和无助。
这些年一攒到钱他立刻都给妈妈打过去,表面上看起来过得还行,其实全是他卑劣的自尊心在作怪,事实上他和春生好像也差不多。
今天的事故看上去是春生没有守着电水壶,但如果他没有买回来呢?宿舍本来就是禁止带入违禁电器的。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了,无非
就是一个人完蛋,还是两个人共沉沦。
虽然陆然愿意帮忙,但阮乔却是知道,他不可能让陆然替自己出钱的。
这些年和陆然还有嘉阳之间,除了一些礼物,他们再没有其他的利益往来。
也有人说过他傻,但阮乔觉得这一步踏出去了就是深渊。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亏欠的、得到的越来越多,人就会不自觉地去讨好,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藏起真正朋友间才会有的喜怒笑骂。
比起这样,他宁愿在别的地方失去尊严。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烫银名片的材质极好,即使被攥皱,折出来的锋利棱角也只会伤了他自己。
阮乔自嘲地笑了。
秦濯这样的人,果然永远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陆然,春生,你们都记住,电水壶是我买的,今天烧水没守着就下楼的人也是我。”
付春生一脸诧异,阮乔这么说就是想把责任全部一个人揽下来,不仅是赔偿,还有记过等一系列处分。
陈宇不屑地笑了声:“呦,圣人啊。”
阮乔没理会,他不想当圣人,只是觉得能一个人趟过去的事儿,没必要拉两个人下水。
如果春生被卷进来,不光是赔钱,之后的奖学金也都拿不到,再严重点儿还影响找工作,好不容易才从山里出来,何必呢。
他笑了笑,把陆然和付春生拉到阳台:“你们都什么表情啊,难道忘了我可是在错觉卖出画的人。”
“大老板给钱多阔绰你们知道吗?”
“本来就是飞来横财,咱们破财免灾啊。”
陆然和付春生都不赞同,但几番扯嘴皮子最后还是被阮乔说服了。
陆然先败下阵来,他其实不服,但因为认识阮乔太久,知道他的性格,看起来特别好揉搓,但真碰到坚持的事儿,谁都没他狠。
付春生最后也沉默了,因为阮乔铁了心要掺和进来,这事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按阮乔说的,要么三个人一起赔偿记过。
他只能努力攒钱,努力早日把欠阮乔的都补上。
阮乔下午去找了辅导员,院里其他领导也在,写检查,听训,记过,一遭弄完日头
都斜了。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深吸一口气,按明信片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您好,秦氏集团唐礼。”
阮乔愣了下:“唐特助,啊,你好,我想……找秦濯。”
对面突然安静了,几秒后唐礼的声音再次出现,温和但公事公办地说:“阮先生,是这样,见秦总要提前预约的。”
阮乔:“那我现在和你预约可以吗,最快可以什么时候啊?”
唐礼:“嗯……秦总这一周的行程都已经排满,下周末或许有时间。”
阮乔急了,陈宇那边怕是等不了那么久,拖太久他肯定要露馅。
“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要见他,唐特助您帮帮忙可以吗?拜托了。”
这次对面安静了更长时间。
然后传来唐礼略有抱歉的声音。
“秦总可以在晚餐时间见您,但是……您要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公司,地址我短信发您。”
挂了电话,唐礼看了眼明明就百无聊赖到看动画片的老板,替小朋友在心里叹气。
“秦总,现在是高峰期,阮先生应该打不到出租。”
秦濯“嗯”了声,还在盯着屏幕上旋转的小人看。
唐礼调出手机的地图界面,委婉说:“最快过来的方式是搭乘地铁,但站点距离T大有一段距离,百德地图显示,最快过来也要25分钟。”
“我知道,”秦濯按下暂停键,似笑非笑说,“他可以跑起来。”
唐礼:“?”您这样会失去小可爱的!
秦濯像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你和地图组说,加一个指定路段跑步的导航耗时功能,多有趣啊。”
唐礼:“……”
秦濯:“还有,现在的动画怎么比小鲜肉还僵硬?你准备一下,我们收购一个玩。”
唐礼:“…………”
一时竟不知该吐槽哪一句。
阮乔一路都在飞奔,引来地铁里很多视线,还以为抓小偷。
他今天穿的是浅口袜,掉下去后脚踝被板鞋磨得生疼,大概是破皮了。
夕阳要从枝头落下去的时候,阮乔终于跑到充满科技感的大厦门口,他从最后一缕橙色的光
跨进高大的冷白建筑。
前台已经收到唐礼的消息,径直将阮乔带入专用电梯,直升总裁办公室。
阮乔是豁出去就不会后悔的性格,他没有扭捏,进门呼吸还没有理顺,和秦濯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秦濯显然并不意外,却靠在老板椅上饶有兴致地问他:“什么事?”
“跟着你。”阮乔满足了他的恶劣,“但我有一个要求,我需要十万块,最好今天就能给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打欠条。”
秦濯眉头皱了一下,并不明显,但没逃过阮乔的眼睛。
一路狂奔吸入的冷气和脚上的刺痛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很强烈。
“怎么,秦总觉得我直接就提钱很脏是吗?”
阮乔掐着手心,上面还有被明信片割出的血痂,他告诉自己不要再说了,但他却又一次失控了。
语气嘲讽地说:“可这单生意不是您提的吗?您该不会像那些嫖客一样,做完了还要大发慈悲地斥责对方,怎么就流落风尘了呢?”
秦濯挑眉,似乎是觉得有意思:“原来嫖客都是这么说的啊。不好意思我没经验,毕竟跟我的人都很主动,不需要去嫖。”
他招招手,像叫一只小狗。
阮乔只能走过去。
妖冶至冷冽的桃花眼睨着他,秦濯总有把仰视也变成俯视的本事。
他问:“我该仰着和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