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尽各种办法欺负阮乔,想看他崩溃。
但他从来不怨恨,他把弄脏的衣服洗净,把撕坏的书粘好,他还是能笑得天真无邪,笑得那么好看,凭什么?
他以为他会越来越恨阮乔,他想看阮乔倒霉。
可他的目光却越来越离不开阮乔,看阮乔安静地画画,看阮乔跟别人玩闹,看阮乔喝酸奶会沾到嘴角,妈的怎么会这样,他应该恨阮乔的!
可是阮乔竟然还要关心他伤好了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令人讨厌!”
季驰突然靠近吓了阮乔一跳€€€€
他竟然在咬他脖子。
“你有病啊!”阮乔把人推开连连后退。
“你别动!”季驰突然大喊。
阮乔惊慌之中哪会听季驰的,只躲得更快,却在下一步后退的时候一脚踩空。
“啊!”
阮乔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头部剧烈的痛。
他好像撞到了石头。!
第32章 追悔
阮乔头很疼,仿佛天旋地转。
就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又闻到了那阵很淡的玫瑰香。
自从六年前嘉阳在山崖把他救下来,这股清淡凛冽的味道就刻在他的记忆里。
每次路过香水店他都会下意识地进去转一圈,但从来没有找到过相同的味道,这款香似乎只在秦家人的身上出现。
后来在秦濯身上闻到过几次,阮乔渐渐要分辨不出他对这个味道的依赖到底是因为什么。
秦濯……
他朦胧中好像又看到这个人。
阮乔痛苦地皱起眉头:“你为什么又出现了……”
男人的表情一僵。
阮乔很快又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的消毒水味道覆盖一切痕迹,阮乔看着淡蓝色床单怔愣一瞬。
原来是梦啊。
“好点没有。”清澈的男声问他。
阮乔扭了下头,眩晕恶心的感觉又泛上来。
“你别乱动。”
“喻肆……”阮乔缓缓眨眼,想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都说了让你别乱动,”喻肆把床摇起来,在他腰后放了个枕头,“我看群里说你摔住院了,刚好在附近办事,就过来看看。”
阮乔迟钝地歪歪脑袋:“群里?”
“咳,”喻肆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你们夏令营群里。”
阮乔:“……”
他不让陆然跟过来,结果有人直接卧底群聊了。
阮乔无奈揉揉脖子:“我觉得还行,应该没啥大事。”
喻肆不冷不热哼一声:“轻微脑震荡,要养一周。”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回事啊。”
“我自己没站稳不小心滚下去了,”阮乔想了想这事儿也不能赖季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佯装轻松说,“我上国标舞课的时候不还老踩你吗,哈哈。”
喻肆抿着嘴,从果篮摸出一个橘子:“能吃下吗?”
阮乔还有点头晕,不太有胃口,他摆摆手,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是不是你帮我包扎的呀。”
喻肆愣了一下说:“不是。”
“你咋总是干了好
事不承认呢,关心同学不丢人的呀。”阮乔用手指戳戳喻肆,“这个医院我第一次来,人家又不知道我是易过敏肤质,还专门换了防过敏胶布,而且医生包得总是可疼了,还是我们肆肆手巧哈。”
门外,提着打包小馄饨的秦濯面色铁青。
他想告诉宝贝能这样好好照顾他的只有他一个,但是一想到阮阮看见他便皱眉痛苦的样子就只能握紧拳头。
他不舍得让宝贝伤还没好就难受。
“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阮乔笑笑,“我真没事的呀。”
喻肆:“我看群里说,你摔下去前好像跟季驰发生过冲突。”
“啊,”阮乔应了声,“但不是他推的我。”
现在想想季驰最后叫他别动,应该是不想他摔下去的,赖他自己倒霉吧。
“上次在水房也是他故意找事,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喻肆用脚勾过来一个凳子坐床边,“不想说算了。”
阮乔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
有个说法是,伤心的事每说一遍就会平复一遍。
他以前不想告诉陆然,是因为陆然性子太冲,怕他卷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但其实他的绝口不提才是让朋友越来越担心。
阮乔斟酌着开了口。
秦濯静默地站在门外,一墙之隔,听阮乔把曾经给他看过的伤口说给另一个人。
只是在榕城时,他的宝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一只小兽从他身上汲取温度,而现在的少年已经可以平和地去回忆那些不公和欺侮。
秦濯应该欣慰的,但他不知怎地心里却泛上一种难言的酸涩。
“他们都怎么欺负你,”喻肆声音中有一丝克制的心疼,“你过得很辛苦吧。”
阮乔舔舔嘴唇,他其实不是一个喜欢把伤口藏起来自己偷偷舔舐的人,朋友如果愿意知道,他也愿意讲出来。
“最麻烦的是一开始总要搬家,”他低着头,像回忆很遥远的事情,“总有人来家门口放一些可怕的脏东西,有时候还砸玻璃,邻居受不了,没多久我和妈妈就得搬走。”
“不过我在学校还好,他们在学校不敢太乱来,就是传一些谣言罢了。”
喻肆抿着唇,能
攻击一对孤儿寡母的谣言有多粗鄙丑陋,他不忍心去想:“所以其他同学都信了吗?”
“可能吧。”阮乔安慰脸色难看的小伙伴,“其实还好,大多数人没有怎么欺负我,只是疏远。”
秦濯呼吸放得很慢,他靠在冰凉的墙壁,心底漫上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疏远,说起来轻巧,可冷暴力有多可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孤立无视的感受。
他的宝贝曾遭受这么多,但没有和他说过,他也没有问过。
“还好有陆然一直帮衬,后来上高中之后认识了嘉阳,他人也特别好,愿意跟我接近,其他很多人就不太在明面上欺负我了。”
阮乔说得云淡风轻,喻肆却知道不是:“不在明面上,那背地里呢。”
“背地里啊……”阮乔掰掰手指,垂着睫毛很慢地说,“有时候在卫生间碰上了会给我泼脏水,把我骗到器材室锁起来,周一升旗的时候藏我校服,然后班级就被扣分了,我得写检讨。”
他很轻地笑:“挺幼稚的吧,现在看都不是什么大事,还好。”
清淡的笑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秦濯的心脏。
他一直都知道阮乔过去因为父亲的案子过得不轻松,可也只是停留在这样一个生硬客观的认知。
他怜爱,他会把小孩儿抱在腿上哄,可他却从没有问过那些伤疤是怎样来的,现在还疼吗。
他高高在上地以为自己经历过可怕的苦楚,其他的人伤再疼也不过如此。
可是所有伤害都会留下痕迹,何况是在宝贝最该被好好保护的十一三岁。
当他一点点用纸巾吸去身上脏水的时候,当他被关在漆黑的小屋求告无人的时候,当他无法解释校服不是自己忘带的时候,他又是怎样的害怕和无助呢。
秦濯心脏麻痹一片。
阮阮总是把天真和热烈留给他,他便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当阮阮追问他的过去,希望抚平他伤疤的时候,是不是也期待他能问一句他受过怎样的委屈。
可是当时他说了什么。
他冷漠自大地反诘,我追问过你的过去吗?
他轻蔑地说,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小孩子的倾诉欲。
如
果他能早一点了解宝贝的过去,他就能知道为什么小家伙总是那样不安。
一个居无定所的小可怜要怎么对这个世界有信任,有安全感。
但是阮阮却大胆地把所有的爱和信任都给了他,毫无保留。
可他都做了什么啊……
他说不能理解宝贝的纠结,他说承诺都是无用的孩子话。
他一次次想用冰冷的道理把那颗伤痕累累的心驯服。
甚至觉得能包容宝贝任性矫情的自己多么情深伟大。
懊悔是最无用的情绪,秦濯从来不回头去看。
可是此刻他真的很想给过去的自己一拳,把那个被风沙挡住双眼荒芜麻木的人打醒。
他想现在就冲进去把阮阮抱在怀里忏悔,想给他承诺最好的疼爱,一辈子都把他含在嘴里宠。
可是当秦濯刚抬起脚步时,他听见喻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