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杰。”阮乔说,目光没有焦点地不知该放在哪里,“上次的网暴你们还记得吗,他们家受影响很大。”
“可那不是你做的啊!”春生攥紧了拳头。
阮乔沉默,是不是他做的,杨杰都把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
杨杰说他们被害得屡屡搬家,他爸好好的工作也没了,染上酗酒家暴的恶习,把他妈打跑又开始打他,他敢反抗就不给他钱花。
他的家没了,他本来一片光明的前途也没了。
怪谁,全部都怪阮乔。
他不就是陷害了阮乔抄袭吗?
凭什么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凭什么让他家破人亡?
阮乔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咚咚咚。”
敲门声把阮乔从那段可怕的回忆中拉出,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进来。
“阮先生,犯罪嫌疑人杨杰已经抓获,您先养伤,请保持手机畅通,
后续有需要我们再联系您。”
“这么快,”阮乔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还有,我想谢谢那位发现我并送医院的片警。”
警察身体崩了一下,其中年纪大点的说:“这是我们的公职义务,您不用挂在心上,而且他已经继续出警了。”
阮乔遗憾地说:“谢谢你们。”
两名警察离开,剩下一起进来的医生和站着的三个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小乔的主治医生,秦巍。”
喻肆眼皮跳了下,感觉这个名字耳熟,但眼下心乱如麻并没有在意:“秦医生,乔乔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你们都不要太紧张。”秦巍的声音温和,像一个慈爱的长辈。
“我检查过了,小乔没有其它问题,其实今天可以出院,不放心的话可以再住两天观察一下。”
秦巍临出门前对着阮乔说:“小乔,如果有不舒服一定告诉我,好不好,任何方面的。”
“谢谢您。”阮乔应下,他总感觉这位医生对他格外的关切亲厚,也许医者仁心吧。
房间短暂地陷入沉默。
谁都没有问眼睛还能不能治好,没有人会不明白角膜被腐蚀坏了是什么概念。
没有办法,除非命好能等到捐赠。
可又有几个人能等到。
“听说住院还是静养好,”阮乔笑了笑,“几位哥哥要不让我安静睡会儿?”
阮乔如果能照镜子,就会知道他现在故作轻松的样子有多令人心疼。
一个热爱画画,马上就要去心怡学府的人,再也看不见了。
他才十八岁。
可是他没有哭也没有闹,比任何一个身边人都冷静。
异常的冷静和克制会把人憋坏的,三个室友都没有坚持留下,他们知道要给阮乔一个独自消化的空间。
“我们在旁边开一个病房,你有事喊一声就能听见。”陆然说。
阮乔把脸埋进被子,一副老实要睡的样子:“抢占病房资源,这不好吧。”
“这是京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哪有那么多病人。”陆然让阮乔别瞎操心,出口前换了说法,“你别多想,我们有轻重。”
瞎已经成了扎在他们心上不能提的字眼。
阮乔听见门关上,门外没了脚步声才缓缓从被窝中坐起来。
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从最开始陷入黑暗的恐惧中缓过来后,他的思维好像顿住了,像自我保护一样让他停止了思考。
他只是很迷茫。
醒着要睁开眼睛的,他睁开了,可是他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阮乔呆滞地坐在床上。
看不见后一切都变得很漫长,他想看一眼表都做不到。
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发出的声响让他害怕地抖了一下。
瞎了就是这么废物,连门被打开都会受到惊吓。
“陆然?”阮乔不确定地问。
空洞的目光飘着,没有着落。
第40章 你会看见
咔哒。
门又被碰上的声音。
但阮乔直觉那里就是站着个人。
“你是谁?”他害怕地问。
不会是陆然,他们不会这样无声无息。
黑暗让一切都变得未知可怕。
阮乔听见脚步声响起,伸手去摸墙上的呼叫铃,护士牵着他的手教过他位置。
消瘦的手在墙上慌乱摸着,明明近在咫尺但就是摸不到。
脚步越来越近,阮乔只能张嘴喊人,还没来及发出声音,就听那人开了口。
“阮阮,是我。”
是秦濯。
阮乔手指一僵在墙上划出一道,他下意识缩进被子埋住半张脸,睫毛微微发着抖。
“你别怕,我不会带你走,”秦濯连忙出声保证,“我就是来……看看你。”
阮乔干涩的眼睛又开始疼,把脸埋得更深。
“对不起,我中午不该去看你。”秦濯声音沙哑。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无数遍悔恨,如果他今天没有出现,没有吓到阮乔,阮乔是不是就不会走那条路,是不是就不会被袭击。
他很痛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带给阮乔的就一直都是伤害。
“阮阮……”秦濯看着阮乔没有焦距的眼睛无法再说下去。
他在虚掩的门后找到阮乔时,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血痂凝在睫毛,痛苦皱起的脸上满是泪痕,他不敢想象要有多疼多绝望才会让一个人在昏迷时也依然皱着眉。
知道阮乔失明的那一刻,秦濯的心跳都停了。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把最美好的存在摔碎。
他想用一切去偿还,但阮乔缓缓摇了下头。
爸爸那件事已经教会他不要怨天尤人,阮乔垂着眼睛说:“和你无关,我本来就要走那条路,杨杰也是踩好点才会过来,你出不出现,结果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阮乔在距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出了事,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还疼吗,眼睛。”秦濯攥着拳问。
阮乔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
合关怀,也不适合诉苦。
“乔儿,吃点儿饭吧,是你喜欢的卤€€€€”
陆然拎着饭盒,推门看见秦濯的一瞬登时双眼冒火:“你他妈还有脸来!”
饭盒往桌上一丢,陆然二话不说就砸上一拳。
他也知道这是医院,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所以他再急也没指望真和秦濯大战八百回合,他打了是他的态度,秦濯躲了滚了这事就改日再说。
这一拳陆然用了十成十的力,只是他没想到,秦濯根本没闪。
之前和他打到双眼通红的人,这会儿竟然一动不动当靶子。
“你特么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挨一拳就能抵了乔儿遭的罪吗!”陆然心头蹿火,提膝击在秦濯的腰腹,把人狠狠按在墙上,“乔儿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遇见你啊?”
秦濯被打的嘴角出血,愣是一声没吭。
“从遇见你就没好事,给你骗身骗心就算了怨我们自己傻,你把他关山上你还算个人吗?好不容易逃脱了你,还要为你犯的事抗罪!”
陆然揪紧秦濯的领子,说着眼睛就红了:“秦总!你高高在上捏死一个人跟蚂蚁没有区别,可乔乔做错了什么?杨杰找不到你动不了你,最后还不是全祸害在乔乔身上!”
“你现在做出这副悲痛的样子给谁看?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陆然握起一拳又要砸上去。
“陆然。”阮乔出声,两个男人都朝他看过去。
“陆然,让我跟他单独聊聊吧。”
“乔乔!”
阮乔强扯一下嘴角:“什么味儿啊这么香,你也不快给我,就当让我打发下吃饭的时间吧。”
陆然愤愤松开秦濯,他一秒都不想让阮乔和这个人相处,但他也从不会拒绝阮乔的要求。
陆然在阮乔身前摆好小桌,勺子塞他手里:“放心吃吧,没肥的。”
说完往外走,路过秦濯的时候咬着牙说:“你敢欺负他,我用这条命保你横着出去。”
陆然以为用的是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其实阮乔听到了,他眼眶发热,吞下一大口卤肉饭。
也没有很糟,他还有这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