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以后有空了我们也一起出去转转呗。”
阮乔像只粘人小狗,缠着妈妈一直摇尾巴,完全看不出那些接二连三的遭遇曾发生在他身上。
他其实不是什么苦大仇深都喜欢自己扛着的人,只是林晚芝跟陆然他们不同,室友就在他身边,大家可以互相出主意帮忙,随时掌握情况。
可上大学以来他跟林晚芝聚少离多,距离总会放大人的担忧。
在国内就这么多事,等他走了林晚芝肯定该睡不着觉。
€€€€远在异国他乡的,病了痛了可怎么办啊。
所以阮乔干脆就都没提那些。
他收拾行李让林晚芝歇着,哪个当妈的能真歇着,跟前跟后地塞东西,就害怕忘了紧要的。
连一年用不了一次的退烧贴都要往里塞,阮乔无奈:“妈€€€€我这去的是国际大都市,又不是山沟沟,缺了什么都能买的。”
“哎呀,你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超市吗,能跟人家说通吗?有个头疼脑热的会去医院吗?”
林晚芝越说越担心,好几年撑起一个家的坚韧单亲妈妈这会儿也露出了软弱,搓着阮乔胳膊说:“宝儿,辛苦的话咱就回来,没人说你啊,要飞多高是个头啊?”
阮乔心头发热,抱住林晚芝:“知道了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宽慰说:“巴黎那儿有师兄师姐,而且这次还有个好朋友跟我一块儿去呢,我们会互相照应的。”
“出门靠朋友,你可要跟人家好好的。”林晚芝松开阮乔,忽然想到,“对,我新做了一块山楂糕,你带给人家一起吃。”
阮乔崩溃:“妈!装不下啦!!”
好说歹说终于安抚走林晚芝,阮乔偷摸把不常用的东西又拿出来,国际航班带太多东西真的不方便。
合上行李箱,他看着自己的小卧室还有点舍不得。
书架最上层是高山先生送他的那盒颜料,阮乔从学校带回来在家里放好,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用这么金贵的颜料太浪费了。
他一直没有想把颜料卖出去,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心意。
这是第一次有人花那么高的价格认可他的一幅作品,而且还是他赋予了独特意义的一幅画。
所以他一直在心里€€称那位不知名的买家为高山先生,高山流水遇知音嘛。
只不过发到高山先生邮箱的信息从没有被回复过,大概是个空号,后来就成了阮乔的树洞。
出国是一件大事,阮乔又有了想写日记但又想倾诉的微妙心情,抱着笔记本打开好久没用的邮箱界面。
xian€€€€
手指突然顿住。
以前他发邮件的开头常是先生你好。
只是当某个称谓一旦和固定的人绑在一起时,其他人都无法再用了。
阮乔对着电脑屏幕愣了很久,最后合上了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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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乔和喻肆要从京市的机场走。
临行前和小伙伴们告别,林雨萌其实也申了今年的交换名额,但是没通过学院的打分。
她真心羡慕也真心祝福:“乔乔,加油啊!”
“你也是,”阮乔露出两颗酒窝,“少刷点剧,加加油明年申请过来。”
“知道啦知道啦,”林雨萌靠近一点观察说,“诶乔乔,你又变帅了啊。”
阮乔:“啊?”
林雨萌:“真的啊,你笑起来眼睛更亮了,好兆头,之后肯定会一路顺利
的!”
阮乔眨了下眼,心中微动,珍重说:“好。”
他从家里带了些特产花茶,分给小伙伴一些,还有一份带给了先前帮他写推荐信的胡教授。
胡教授一直很喜欢阮乔身上干净灵透的天分,对他寄予了厚望:“去吧,换个环境多体会下,把你的天赋发挥到最大。”
“老师,我会常和您联系的,希望您别嫌我烦。”阮乔在师长面前一向很规矩识礼。
胡教授笑:“我嫌什么啊,跟你们聊天我高兴。”
他又正色说:“阮乔,你能走多远就靠自己了,现在只是一年的交流生,通过那边考核的话就能转成2+2联培,如果之后想在巴黎继续读硕士,这个机会你可要把握好。”
阮乔认真点头:“胡老师,我会努力的。”
“嗯,去吧去吧。”胡教授冲他挥挥手。
陆然、春生还有嘉阳非要把他们送到机场,五个人叫了一辆大商务才装下。
自从知道喻肆要跟阮乔一块走,陆然就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大有一副肆肆可以,然然也可以的势头。
被阮乔噎回去,你一个敲代码的工科男去人家艺术之都凑什么热闹。
大男生之间谁都不好意思一直说什么想念啊叮嘱啊,一路上都在瞎聊。
阮乔转身问秦嘉阳:“嘉阳,这两天感觉你情绪都挺低落的,是有什么事儿了吗?”
秦嘉阳嘴唇抿了下,又摇摇头:“没事儿,就是熬夜做项目累了,你在外边好好的。”
阮乔拉钩:“好€€€€大家都好好的!”
最后分别时,阮乔拉着春生说:“我能走这么稳,是因为有你们一直陪着我,春生,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付春生缓缓点下头。
阮乔还不放心,认真说:“如果有一天你想改变现在的生活,一定要告诉我,告诉陆然,天涯海角我们都帮你。”
春生眼睛红了,抱住阮乔:“乔乔,保重。”
阮乔满心不舍,冲大家挥挥手准备进安检,却意外看见一个身影。
“徐老师?”
徐澜抱臂站在不远处,见阮乔要过来打招呼,直接摆摆手让他别麻烦,好像只是恰巧碰
见。
刚才和室友告别耽误些时间,阮乔确实来不及再和徐澜说什么,只能用力挥挥胳膊:“徐老师,再见!我会想你的!”
清越的少年音不含一点杂质,明亮欢快,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徐澜笑了笑,让他快点进去。
阮乔过安检时一直在想徐澜最后的神情。
徐澜的笑容很复杂,有真心的祝福,也有他看不懂的忧伤,阮乔讶异地猜,徐老师该不会这么舍不得自己吧。
整整一天,所有人都在和阮乔告别,祝福他去更好的地方。
没有人会注意,机场旁低调的商务车后排,坐着一个带墨镜的男人。
飞机在跑道缓缓调整好方向,行驶,加速,最终离开了地面。
唐礼仰头看它在空中留下痕迹又慢慢消失。
它乘着自由的风与光,朝正确的航向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最终冲入云层,不再回头。
一向冷静专业的特助泪如雨下。
小阮先生,你一定要带着这双眼睛,好好看这个世界。
他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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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留学生活开始,阮乔入学后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焦头烂额。
他的英语不错,但法语还不熟练。
所有课程都以法语授课,阮乔基本能听懂个大概,不过当遇到语速较快或者口音比较重的老师时就容易掉链子。
阮乔经常把课堂内容录音,下去整理后还是听不懂就去抱肆哥大腿。
喻肆的学校离他很近,留学生都要自己租房子,他们刚好继续当室友。
阮乔必须承认,喻肆是一个十足十的好兄弟,不仅在学习生活上照顾他,还很关心他的情感问题,前后问过他两次有没有心情考虑一段新的开始。
阮乔哪有心情啊,小脸一皱卖惨:“肆哥,学业的压力已经要把瘦小的我压垮了。”
喻肆幽幽说:“总要放松的。”
“那我宁愿睡大觉,我家小宝贝儿要休息,”阮乔没骨头地靠在沙发上,闭眼说,“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嘛。”
“你想的话……”喻肆有点耳热,轻咳一声,
“试试说不定就合适了。”
阮乔翻个身压住抱枕,觉得肆哥情商太低:“试啥呀,咱们这个圈子这么小,大家都认识,试了没成多尴尬。”
喻肆抿抿嘴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做饭去了。
阮乔缓缓睁开眼,看着用力搓土豆丝的酷man。
他不是不知道喻肆的苦心,喻肆这么问他,应该是担心他还没从上一段走出来。
但也许是生活实在太忙,也许是他真的向前看了,阮乔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秦濯,那个人正在慢慢地从他心底消失。
只是在某些特殊的瞬间,记忆像一张卡碟的磁带,将他抛回那些错乱的时空。
是在刚出国不久,阮乔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
他收到了好几份礼物,其中有一张来自徐澜的贺卡。
按照他和徐澜的关系,寄一张贺卡并不为过,但让阮乔措手不及的是贺卡内容。
贺卡打开,上面的图案阮乔一样就能认出来,是徐澜亲手画的。
而开头第一句话是,致小画家阮乔。
那时在秦氏做墙绘,秦濯因为气愤徐澜在他棒球帽上签名而凶他,最后又把他拉到腿间抱着哄,说下个生日就让徐澜给你亲手画贺卡,上面写,致小画家阮乔。
阮乔的眼睛莫名疼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