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吃下一只的时候就不散了,因为阮乔想到了餐厅那架水晶钢琴。
当时唐礼说有音乐家来演奏过,秦濯嫌吵就不让人碰了。
后来白颜说那是秦濯为他拍下的钢琴。
虽然白先生已经退出决赛圈,阮乔也不是很在意那些旧时的恩情了,但……过去了五年,爱好奇的人还是好奇,葡萄过了五十年它也是酸的。
阮乔没头没尾问:“秦氏餐厅那架钢琴还在吗?”
秦濯愣了下,他本来就没太在意,失明五年更是要忘记了那架钢琴的存在。
“在吧。”他不太确定说,“要问唐礼。”
阮乔眼睛骨碌一转,喝一勺豆腐脑问:“你好像不会弹钢琴吧,你买它干嘛呀?”
讲道理,谁家志愿者这么多话早就被赶到养老院陪大爷唠嗑了。
可阮乔五年前就能对着一个没人回的空邮箱哔波哔了,五年后打开话匣子也不了得。
故人重逢拘谨是拘谨,有的人会怕越了界而闭口不言,但阮乔本质是有点社牛在的。
更何况,从阮乔第一个问题没追问,但秦濯却老老实实回答开始,他就注定要被阮乔牵着鼻子走了。
秦濯很久没有在吃饭时和人面对面聊天,这种久违的熟悉让他放松又无所适从。
阮乔以前就很会问问题,个个问在他不愿意说的地方。
但后来失去过更重要的东西,就觉得有些事也没什么忌讳不能提。
阮乔走后,秦濯其实硬着头皮听了很多爱情小说和电影,从一开始的这些人类真无聊低效,到后来大概能明白安全感是在说什么。
也恍然明白,爱情本身就不是一件能讲效率的事情。
他可以和阮乔用一下午看电影玩拼图,这有效率吗?他明明可以去搭一个新系统。
他以前觉得解释那些东西没必要,现下相爱就好,为什么要在意过去,但事实上白颜就是在拿那些过去一次次伤害阮乔。
他不再去纠结一件事本身有没有意义,站在道理的制高点死不退让,如果能让阮乔快乐,那本身就是意义。
就
像现在他不明白阮乔为什么还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可他还是说了。
“我不会弹钢琴,但我母亲会。”
很简单的一句话,以阮乔现在的情商瞬间就能明白。
也许是白颜和秦濯同时出现在拍卖会,白颜说了喜欢,秦濯就拍了。秦濯不否认白颜声称是为他而拍的说法,很大可能是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还有念想。
后来钢琴被闲置不再让人弹,也许只是秦濯越来越不需要想起那个母亲而已。
全程和白颜没有一点关系,而他当时在被窝里哭湿的十条枕巾,至少得有半条和这个有关。
哎。
阮乔也很想回到五年前拍拍那个小朋友的脑袋。
两人吃完饭,阮乔见天气不错,问秦濯:“你要去晒太阳吗?”
秦濯沉默了一瞬:“昨天是你。”
阮乔没有否认。
秦濯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愤懑。
没有冲任何人,就是那股难平的心绪。
阮乔全看见了。
看见他狼狈地被一个小孩儿砸石子而无能为力。
看见他一直独自守着小狗。
秦濯不羞于承认还念着阮乔,但他不想让阮乔知道。
阮乔知道的越多,就会被困得越深。
他明明已经飞出去了。
阮乔不知道,他现在就还有一件事在骗他。
阮乔出国后给邮箱发的信息,他其实一直能收到。
在意志薄弱的某一天,他回了信。
「你好,小画家,很抱歉之前丢了邮箱的密码,一直没有登录,谢谢你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给我,很精彩。」
阮乔收到回信的那一天高兴坏了,当然也红了脸两小时,太羞耻了!
就跟写自己空间的留言板一样,虽然他发邮件就是有那么一点倾诉想被人看见的拧巴心理,但真的知道被人看见了还是会害羞啊!!
后来阮乔和这位买家先生成了偶尔会互发邮件的网友。
如果知道背后有个人一遍遍用他的声音软件朗读那些内容,一定会毛骨悚然吧。
秦濯有时会以长辈的身份关心阮乔的感情状况。
一开始阮乔说他心里没有人。
后来阮乔说他有点纠结,但他好像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最后,以阮乔声音训练的诵读软件在秦濯耳边欣喜说€€€€
我知道了,我喜欢他。
那一天秦濯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
阮乔的交际圈很简单,那个被他喜欢的人应该就是喻肆吧。
秦濯无法违心地祝福,但阮乔有人照顾总比独自一人要好。
所以他现在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明明五年前,阮乔最大的解脱就是能和他两清。
他真的不希望阮乔被一双眼睛绑架。
最后两人没有晒成太阳,rolling美术组召唤阮乔过去,有几张稿子还得改。
“我明天还会过来,如果我来得晚,你就自己吃早饭。”阮乔临走时说。
秦濯摸不透阮乔想做什么。
阮乔在美术组一口气忙到入夜,几个部门的人说合起来K歌吃夜宵,里面还有来给角色配音的演员。
如今动画电影想有好的票房,配音也是尽量请功底过得去的明星,今晚来的有当红流量苏柯,也有过气影后杨毓桐。
影后的电影阮乔小时候还看过,娱乐圈一代新人换旧人很正常,但看见影后满目小女生的娇羞,和一个外国男星亲热时,阮乔还是诧异地连忙扭开头。
不是他怕长针眼,而是上一次在配音棚遇见影后,她挽着的还是一个华裔男人的胳膊。
“啧啧啧,桐姐又换人了。”组里策划一脸兴奋。
“不是我说,桐姐这么多年愣是没爆出一点八卦也是稀罕啊。”
“哪个狗仔不要命了敢爆桐姐的料,”道具哂笑,伸手指指,“人家上面有人。”
“是吗?我记得桐姐家就一般啊,没那么大背景。”
“嗨,老公厉害呗。”
“不是吧!哪个老公这么能忍,这绿帽子可绕地球三周了……”
主美咳了声制止几个人继续说:“知道人家厉害还敢嚼舌根,喝你们的吧。”
阮乔心中默默摇头出去透风,不清楚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有看法。
“阮乔?”
听见有人叫,阮乔扭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倒不是他认识,而是这张脸近几年屏幕上经常见,是以仙侠风破碎感著名的流量演员苏柯。
“你好。”他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苏柯有交情。
“你不记得我了。”苏柯嘴角淡淡上挑,标准的荧屏清冷仙君笑。
“不好意思,”阮乔愧疚说,“但我们应该真的没见过。”
这样夺目的人,如果见过他会有印象。
苏柯淡淡说:“那天你大概没看到我,AK,你来找沈总要人。”
阮乔眉心皱了下,那天的经历在很长时间都是他的噩梦。
“您想说什么?”阮乔问。
“我想说,在你之前,跟秦总的是我。”
苏柯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阮乔,半晌感慨:“你好像长大了。”喜怒都学会不行于色。
秦濯在阮乔之后身边再没有其他人,苏柯也隐隐听到些风声说秦总这次走心了。
他轻笑一声:“你不需要对我有敌意,我只是作为过来人想对你说一句忠告。”
阮乔神色淡然:“苏先生请讲。”
苏柯和阮乔一起走上天台,嘴角挂着不同于先前假面般美好的笑,他很怀念地说:“我碰到秦总大概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那时候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被塞到一个很脏的酒局,多人那种,我过去的时候先前那个人腿上已经流血了。”
“我当时太害怕了,没命地往外跑,快被抓回去的时候撞到了从另一个包间出来的秦总,我求他救救我,可能那天秦总心情好,就把我带走了,从那时候起我这辈子都变得不一样了。”苏柯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刘海,“是不是挺像偶像剧的。”
阮乔手指在护栏上敲了下,从容问:“苏先生,你叫我来不会是听你的回忆录吧?”
苏柯摇摇头:“我还记得那天你在AK昂着头说你们是真心的,说实话,挺打动我的。但是再长大几岁你就知道,找男人最是论迹不论心的。”
他仰首说:“我当然知道秦总心里从来没我,但他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给了我一个试镜的机会,我一辈子感激他,仰视他。说实话,他们那个位置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改变咱们
的一生,就算他真的给你真心,你能接得住吗?又有几个人配接得住呢?”
阮乔看着苏柯的眼睛,他以为苏柯还有什么新见解,但这些话跟五年前有什么区别呢。
五年前那天他清楚看见自己和秦濯之间的阶级鸿沟,所以笃定他们永远没可能。
如果那时苏柯对他说这番话,阮乔一定会梗着脖子说:“是,我接不住,所以我也不想要了。”
但现在他只是在温凉的晚风中伸了个懒腰,坦然而坚定地说:“接不接得住,那要看是谁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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