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明明还有那么多问题,阮乔却可以这么自然地和他相处,久居高位的秦濯竟然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无所适从。
他不明白阮乔现在做这些是因为什么,但不管因为什么,他留在这里都是个错误。
也许是前天在楼下遇见,看见他还留着刮画卡,对他心存怜悯。
“阮乔,也许我的一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解。我不否认这些年偶尔会想起你,因为你有时候确实很可爱。”
“但你有时候也真的很,”秦濯攥紧了掌心的耳机,“不惹人喜欢。”
秦濯嘴角抿得很直。
有人说喜欢是藏不住的,捂紧了嘴巴,还会从眼睛冒出来。
好在他没有这个困扰。
“啊……原来是这样啊。”阮乔语气听起来很失落。
但秦濯看不见的漂亮大眼睛却转了下。
阮乔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冷酷无情的秦老板这么可爱啊。
连讨厌这类的贬义词都不舍得说,说一句,不惹人喜欢。
“既然如此,那我走啦?”阮乔起身朝门口后退一步。
秦濯站在原处:“嗯。”
阮乔又退一步:“秦老板,再见。”
门打开又关上。
秦濯有一瞬怔然。
阮乔真的走了。
像一只鸟在枝头短暂地停留又飞走。
只剩下树影颤颤。
秦濯和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几分钟后,这台电脑迎来脑生头一次的体验€€€€
从业十几年从无纰漏的秦老板程序报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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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乔离开后去了咖啡厅,和刚好到的徐澜亲切打招呼。
这上午他本来就约好了徐澜,去医院只是看一眼。
阮乔既然决定回到国内继续发展,就一定得好好混出个样子。
要不然大家又要扼腕,看看,当初就说留在巴黎吧。
他把徐澜约出来,也是想聊聊今后的职业规划。
徐澜这些年也关注着阮乔,看当年迷茫的小朋友一点一点往上走很是欣慰。
“小乔,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画风,而且很独特,目光可以放得更大更长远一点。”
“徐老师,您的意思是,建议我开自己的工作室吗?”阮乔问。
徐澜点点头:“以后商务这方面的事情不会少,你不会想自己应付的。而且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当招牌,总比一直给别人打零工要强。”
阮乔被老师夸奖挺开心,单手支着下巴说:“徐老师,我之前一直是在西方油画圈里混,国内的话线上板绘这块还好,手绘圈我还真不太熟悉。”
“办场画展提高知名度吧。”徐澜提议。
阮乔登时坐直,他的画参加过挺多画展,不过多是联合画展,单独办一场自己的个人画展还是挺刺激的。
更刺激的是,徐澜说:“在错觉办就挺好。”
“您别逗了,”阮乔脸皮儿不薄也不敢这么想,“那儿都是办成名画家的展,我这才哪到哪啊,人家才看不上。”
“看不看得上,联系下试试再说嘛,”徐澜很不负责任地挑眉,“反正最后展出了也是作品说话,好就飞升,不好就群嘲喽。”
阮乔:“……”这一定是亲老师吧。
之前几次回国,阮乔都和徐澜都因为各种赶不上错开,这回算是五年前机场一别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阮乔感慨:“徐老师,这几年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
不仅是绘画技巧上,生活上的很多困惑,徐澜也在电话里给了他不少帮助。
徐澜夸张地拍拍胳膊:“真肉麻呦。”
阮乔笑,继而认真说:“徐老师,之前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每年我生日您寄过来的贺卡,是不是……”
徐澜也不藏着,撇嘴说:“要不是有人求我,我才懒得画,我的笔墨也是很值钱的。”
阮乔的猜测得到证实,迫不及待问:“有一年,您给我寄了一套西装,也是……”
“哎呦乖乖,我们正经直男谁送礼物会送衣服啊。”徐澜不自然地挺直腰背。
阮乔脸上有点泛红。
那套西装那么合身,他其实猜过是不是秦濯让人做的,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想省钱,反正这么多年这套西服阮乔一直留着,重要场合总会穿它。
“这次回国,就好好的吧。”徐澜轻叹一声。
“你们啊……那家伙就是个神经病,颠三倒四的。”
阮乔好奇:“徐老师您说什么事啊。”
“就你出国的事啊,”徐澜搅了搅咖啡,一言难尽道,“一开始让我去巴黎找人打听,问你过了没,没过也得过,一副强盗做派。”
“结果我刚问到熟人说你过了,他不知怎么又说你不会出去了,后来你们又闹成那样,哎。”
“您是说,他一开始是想让我出去的?”阮乔眼睛微微睁大。
徐澜:“啊,那不然呢。”
阮乔想起他和秦濯第一次提想去巴黎读书的时候,秦濯看上去很不在意,后来他回忆的时候觉得,秦濯是从那时候就不愿意他离开的。
可原来,秦濯是想送他走的。
只不过后来他和秦濯说喜欢喻肆,要和喻肆一起出国,估计这才让人不择手段。
都什么事儿啊。
阮乔揉揉太阳穴。
不过现在秦濯可把他关不了小黑屋了,反过来还差不多。
不知道想到什么场景,他没忍住笑出来。
“咦€€€€稀罕。”徐澜嫌弃,他是看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待会儿去哪?”聊完正事后徐澜问。
期间一点也没问秦濯失明的情况,好像他一直都知道。
阮乔想了想:“去栖霞山吧。”
都说那里的高人灵验,他也想再爬一次,替盲眼人士祈个福。
五年前,阮乔为了给父亲求安息铃更有诚意,吭哧吭哧爬上去,有幸被老师父当做有缘人赠铃。
铜铃还在他书包内侧放着,如今又爬了一次。
大悲寺树下,须眉皆白的老者对着他笑。
阮乔有种离谱的错觉,大师还记得他。
这里的游客每天都要数以千百计吧,怎么可能。
他上前恭敬地打招呼:“师父,我想帮……朋友祈福。”
大师笑眯眯说:“佛祖不保佑他。”
阮乔诧异:“可我还没和您说他是谁呢。”
“他找我拿过安息铃,我自然记得。”白色的眉毛在风中飘飘荡荡。
阮乔愣住。
秦濯为什么会求安息铃?
不对不对,大师怎么知道他说的朋友就是秦濯呢?
“师父,您再仔细看看,当初找您求安息铃的人是我啊。”
“给了你,也给了他,那是头一次在一天之内送出两枚啊。”
阮乔怔然。
那天大雨路滑,他滚了几级石阶,再起来时铃铛已经被甩不见。
没有灯,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喻肆把他背下山,他以为再没希望找到了。
但是第二天在西澳上空的飞机醒来,秦濯却把安息铃还给了他,说是派人在山上找到的。
阮乔从书包掏出那只铃铛:“师父,您说的是这只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铃铛都大同小异,老师父怎么记得住。
没想到住持接过来看了看说:“不错,正是这只啊。”
弄丢铃铛的那晚阮乔心情很不好。
因为就是那天他明白了,他和秦濯就只是交易关系,秦濯在他神经错乱想要一个吻的时候把他推开了。
所以趁着还没完全心动,他要远离秦濯。
可是秦濯非要在山下和喻肆抢人,把他带了回去。
少年人的忧伤总是来势汹汹,秦濯哄不住,唱了喜羊羊,好不容易把人哄睡后,杀上大悲寺。
阮乔自己都说不出铃铛掉在哪,找回来是没希望了,再要一只不就成了。
可那破庙的住持是个软硬不吃的,只笑眯眯说,要诚心够打动佛祖,他才能赐铃。
秦濯向来不信神佛,不跪天地,当下就要离开。
可阮乔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眼睛就像雨刷一样晃在眼前,睡着了都不安稳,还要揪着他的衣袖喊爸爸。
秦濯攥着拳转身,和金身佛像对视,一节一节将衬衣袖口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