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乔想,这怒气要是能实体化,秦濯现在就得是一只喷火暴龙,可面上还得藏得结结实实。
他拿到花,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说:“哎呀,下午聊太久真累人。秦总,那我回去了?”
胳膊挥动间酒气更盛,秦濯终于忍不住谴责:“第一次见面就喝这么多酒。”
阮乔在桌旁坐下,单手拖着下巴懒洋洋问:“不可以啊。”
玩笑嘻嘻的样子听得秦濯头疼,好好一孩子出去几年怎么变这样了。
他敛眉正色说:“阮乔,真正对你有心的人,不会想第一次就把你灌醉。”
“有道理,”阮乔深以为然,拖着绵绵的尾音说,“不过我们喝的是红酒,好歹不是伏特加呢。”
伏特加三字一出,刚刚还字正腔圆的老干部顿时端不住了。
阮乔第一次出现在他门口时,哼哼唧唧往他身上黏,他只当是故意逢迎,一时鬼迷心窍动了小朋友,结果发现小朋友真的是没经验,细细说着疼,秦濯被哭得心乱,很不做人地给阮乔灌了两口伏特加,这才让人热乎乎得软下来。
此时再提起,秦濯脸一阵青一阵白。
“阮乔……”他有点妥协地放轻声音,“你要对自己负责。”
“我怎么不负责了?”阮乔脱口而出,玩世不恭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让人放心。
秦濯头更疼了,本来是觉着长大了,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冲动的。
看阮乔现在这样子好像挺满意今天这人,才一面啊!谁家孩子这么蠢,秦濯就当日行一善也得把把关。
“你今天去见得谁。”他问。
阮乔嘴角翘起一点,上钩啦。
他美滋滋说:“好巧,不知道秦总听过没有,是错觉艺术的傅总呢。”
“傅书洄?”秦濯语气受不住得重了三度。
“昂。”阮乔还昂!
秦濯使劲按按眉心:“阮乔,你知道他多大了吗?”
“不知道啊,傅总看起来很有魅力。”阮乔说。
有个屁的魅力,秦濯想拿手上的石膏砸桌:“他已经
四十了!”
阮乔惊讶地呼了一声。
这反应秦濯才满意,结果一口气没顺完,就听阮乔惊喜说:“真的啊,完全看不出来,怪不得说男人四十一枝花。”
这话阮乔不算说谎,他下午就是去见了傅总啊,傅总也确实一表人才楚楚不凡啊。
秦濯深吸一口气,跟年轻人交流一定要有耐心,他循循善诱说:“阮乔,四十岁什么概念,他比你大十七岁,他上大学的时候你才刚出生。”
阮乔:“哇。”
秦濯:“?!”怎么听着还有点兴奋。
他是弄不懂这些搞艺术的小朋友了,怎么就爱搞些忘年恋。
“总之傅书洄不行。”秦濯声音冷硬,又拿出一言堂的架势。
不料阮乔惊恐问:“哪方面不行?”
你还想问哪方面不行!
你想哪方面不行!
秦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得住院,血压有点压不住。
阮乔还不嫌事儿大地继续添柴火:“哎呀,你不要歧视大龄人士嘛。”
何止歧视,傅书洄那斯文的老变态要是敢碰阮乔,秦濯真的会砍人的。
头嗡嗡嗡得疼,现在看起来喻肆不要太顺眼。
秦濯已经很少抽雪茄了,还是忍不住拿出一只。
阮乔在,他挑了一只咖啡淡香款的。
清甜的烟草味散开,心头的火气却散不开。
有一瞬间他甚至疯狂地想,阮乔要是喜欢傅书洄,还不如留在他身边。
想归想,秦濯终究还是有理智的,傅书洄不行,他也不行,这些年他已经学会把欲念压在另一种更深厚的感情之下。
秦濯沉默地吐出烟雾,灰色让眼睛显得更忧郁,他语重心长地问:“你就不能好好找个同龄人吗?”
还想再说什么,手背突然被温软的东西覆上。
秦濯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这一刻爆炸,也在这一刻凝固。
他不需要看就能分辨出阮乔的左右手。
右手常年握画笔,某些指节有薄薄的茧,左手则能软到人心里。
温热的掌心贴在他手背,纤巧的手指缓缓向上从他指间抽走了雪茄。
秦濯的
耳朵开始发痒,他能听见阮乔双唇轻轻打开的声音。
“可我就喜欢年纪大的啊,叔叔。”缱绻温存。
秦濯一瞬间心如擂鼓。
其实在阮乔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阮乔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诱不自知的笨蛋了,现在的他游刃有余地收放着自己的魅力。
如果不是对他有意,是不可能做出这样逾矩的事。
什么报恩,什么相亲,他从一开始就该怀疑的,只是他把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完全忽略掉。
他也会害怕期待落空。
而那种期待本身就是错误的。
可此刻他的心还是烫了起来。
阮乔衔起雪茄。
他听说,有阅历的老男人虽然会被纯真打动,但久了还是更觉韵味诱人。
什么是韵味。
阮乔一直觉得秦濯抽雪茄的样子很性感,慵懒神秘。
他也学着这样。
秦濯看不见没关系,看不见才会在想象中放大感官,想他柔软的嘴唇如何裹住雪茄,氤氲烟雾中小巧的舌头若隐若现。
阮乔悟了,这叫纯欲风。
然而事实是€€€€
在他吸入第一口的时候就被呛到了。
妈妈!吸进来了是要往哪走,咽下去还是走鼻子啊?
闻着挺好的怎么这么辣啊!
“咳咳咳咳咳咳……”
阮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一次尝试纯欲风,失败。
突然逆转的气氛让秦濯回神。
他愣了愣,大概猜出阮乔在干什么后,无奈地拿出纸巾帮他擦眼泪。
怎么这么笨啊。
这是重逢认出阮乔后,秦濯第一次主动碰他。
指腹捏着下巴,这一次秦濯已经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了。
纸巾一点点吸掉咳出的泪水。
秦濯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不舍得拿开手,指腹轻轻在阮乔脸颊上蹭了一下。
他轻叹一声:“你不要离我太近……”
阮乔已经止住咳嗽,眼前还飘着未散的烟雾。
他问:“为什么?”
秦濯垂下眼睫,像是害怕和阮
乔对视,他说:“我怕有一天……”
有一天我会忍不住,忍不住重新把你拉到我身边。
“阮乔,也许看起来我好像变了很多。”
变得做事不再出格,寻求法律,变得心胸宽广,不再有仇必加倍报,变得拿得起放得下。
但只有秦濯自己知道,他内心的疯狂从没有消减。
在分开的这些年,他无数次想把阮乔抓回来,好的坏的阮乔都得是他的,瞎了他也有一万种方法把阮乔留在身边。
谁敢碰阮乔,谁敢和他抢阮乔,他都要送他们下地狱。
这些念头就像斩不尽的野草,杀不死的凶兽,他以身为牢也只能堪堪把其困在其中。
甚至就在重逢后,这些邪恶的念头就同得到滋养般叫嚣得更加狂烈。
他怕有一天忍不住,让它们挣脱,吃掉阮乔。
唐礼这些年很多次感慨,说他越来越像善人了。
可秦濯知道,他就是个恶人,他的恶劣刻在骨血,他是淤泥中长出来的冷漠,即使披着洁白的皮也藏不住心底的黑暗。
人可以顿悟。
但恶人真能向善吗?能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零散的只言片语,无头无尾,阮乔却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