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说:“你比较快。”
“说谁呢沈二?”24岁的秦濯还没有后来游刃有余的气场,正浑身都是刺儿。
沈括看着比他印象中嫩了一个级别的人叹息说:“秦哥,帮个忙。”
秦濯抬了下眼皮,沈老二也有跟他服软的一天?这可比给对家拆台有意思多了。
“查谁?”秦濯问。
沈括张张嘴,念出那个久久未提的名字时心口还是疼了一下。
“付春生,”他说,“付出的付,生于春天的春生。”
秦濯没多说,当下就开始找人,这名字挺普遍,但加上沈括给的年龄和家乡,要查出来并不困难。
“看,目前就这些信息,”秦濯把界面转给沈括,“14岁,才刚上初一,看来上学挺晚,山里的孩子没怎么出过门,就这点记录。”
秦濯敲了敲桌面问:“这人跟你什么关系?”
沈家的私生子吗?不过小孩儿照片看着跟沈括也不像是一回事儿。
秦濯:“我再查查他祖上三辈。”
“不用了。”沈括记下春生现在学校的名字,目
光眷恋地从那张稚气未脱的入学照片上移开,“你自己打高尔夫吧,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秦濯自然没留他,他们相处一直就没黏糊过。
但沈括起身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我劝你现在去榕城找一家姓阮的。”
秦濯皱了下眉,他今天一直觉得沈括哪儿不对劲,说话神态都有些过于稳重,刚才眼角还莫名其妙地变红。
“什么意思?”他问。
沈括无法直言未来的事情,只说了句:“祁宋准备害人。”
秦濯嗤笑,祁宋干的坏事多了,他们这个圈子有几个干净的:“我又不是救世主。”
沈括一向不是话多的性格,他们之间更是从来没有约束指引的关系,但这一次沈括却格外郑重地说:“秦濯,有些事不做,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秦濯看着沈括离开的背影,嘴里莫名其妙重复了一遍:“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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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一座大山里,清瘦的少年正在给爸爸的拐杖上面套海绵垫,原来那个在腋下压得久了弹性不好,硌得慌。
男人瞧了眼还没落的日头问:“春生,你们学校都放学这么早啊?”
“嗯,”付春生点点头,“早点回来还不好啊。”
“好。”付爸说,心里其实有点发愁,他早年是出去闯荡过的,坚信知识能改变命运,要让春生天天跟其他混小子们一起乱跑着玩,怎么想都可惜。
“要我看,你还是去县里的初中读吧。”
春生缠布的动作慢了点,没在意说:“现在学校就挺好,初中的知识简单,在哪上没差别的,你瞧我闲,我多找点练习题做啊。”
付爸笑了:“没催你,知道你懂事,不过咱省什么都不能省上学。”
付妈在旁边一边择菜一边点头:“你就只管上,高中大学研究生咱都得上,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下去。”
“知道啦。”付春生温温应下来,“晚上喝什么饭,我去熬点儿。”
“大米小米都行,”正说着,付妈想到什么事儿把菜一撂,蹭得站起来在围裙上擦手,“今年给残疾人发的米面补助还没领呢呀,我得去找他们要。”
付爸撇撇嘴:“去年就不愿意
发了,今年我看够呛。”
“噫,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说不发就不发?那哪行,我叫上杜三媳妇儿一块过去闹,总得给咱个说法。”
付妈当下就风风火火地出去,春生自己在厨房做饭,看看装大米的缸,再看看装小米的缸,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好都有。
他没问过家里有多少存款,好像要给爸妈压力一样,心里隐约觉得应该是有些的,基础吃喝还不成问题。
但妈妈每次说到要砸锅卖铁,揭不开锅的时候,春生心里都一疼,沉得喘不过气来。
他要是能挣钱就好了,就可以不当家里的累赘,要是没有他就更好了。
第二天,付春生照常去上学,要走一个多小时,是他们乡里的学校,几个村的学生都要来这儿。
春生和爸爸说教学质量没啥差别,其实他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的,好多时候老师讲的都没有教辅上清晰。经常有来支教的老师,过不久又离开,后边的老师也不清楚之前的老师讲过什么没讲什么。
但现在已经挺好了,如果是去县里的学校,那么远,还得住校花钱,吃食堂也花钱,不如现在每天都能自己带午饭,晚上回家。
老师也跟春生建议过,以他的成绩还是去好一点的学校好,但他婉谢了,也没和家里提过。
这天自习课正坐教室写作业,年级主任突然进来拍了下他肩膀示意出来。
春生心里忐忑,努力回想这几天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他跟在主任身后,竟一路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
“主、主任……”春生话还没说完,主任就打开了门,里面还有四个学生,有老师,有校长,但他一眼就看见的是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儒雅男人。
“春生,快打招呼,这是榕城一中的梁校长。”主任推了他一把。
春生摸不准情况,恭恭敬敬地和男人打招呼:“梁校长好。”
“梁校,这就是我们成绩最好的五个苗子了。”主任笑眯眯说。
男人审视过他们,点了点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春生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梁校长的学校做慈善帮扶活动,从周围的山区选拔成绩好的学生带走培养,不仅免食宿和
学杂费,如果今后成绩优秀还能拿奖学金。
一中,听起来就是市里面拔尖的学校,春生以前想都不敢想。
梁校长走后,主任跟他们几个傻小子交代,都回家跟爹妈说说别犹豫了,那榕城一中可是省重点,初高中部都有,进去了相当于半只脚迈进名牌大学了。
春生回家说了这件事,付妈高兴地抹眼泪,说这是付家祖坟显灵了,保佑咱们春生。
付爸心里也激动,嘴上给儿子鼓励:“那也是春生自己成绩好争气。”
邻里更是羡慕得不得了,说咱们村要出大学生啦,回来当大老板。
就这样,春生坐上了大巴,摇摇晃晃地进了榕城市区。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么好看的地方,山里面绿化也多,花也多,但这儿的大花坛特别好看,还拼出了图案。
他拘谨地背着两大包行李站在校门口,正发愁不知道该问谁的时候,一个高出他一头的男生过来笑着问:“你是新来的同学?”
“是,是我。”春生小声说。
男生不见外地拿过他一个包:“我是初中部的学生会主席,梁翊,负责安顿你们,你叫什么?”
春生说了自己名字,梁翊笑了笑:“怪好听的。”
梁翊带着他去宿舍,来之前春生一直紧张会不会出丑,不招同学们待见,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学长就很开朗善谈。
一路上几乎都是梁翊在主动说话,春生这才知道,梁翊其实只比他大了一岁,但比他高了两级,更意外的是,梁翊说:“我爸叮嘱过要好好照顾你们,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的。”
春生惊诧问:“梁校长是您父亲?”
梁翊好笑:“您什么您啊,叫学长,还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春生不是奇怪,他只是觉得梁校长和梁翊都太好了,是他的大恩人:“谢、谢……”
他感激地有点语无伦次,梁翊无奈,打开宿舍门把东西放下认真说:“春生同学,你是因为自己优秀才会来到这里,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就是你的回报了。”
春生默默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还是腼腆说:“谢谢你,学长。”
梁翊又笑,揉小狗一样揉了把春生,还是只怕生的小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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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办公室内。
梁校对着比自己年纪小不少的男人客气说:“沈先生,已经都按照您的意思安排好了,这几个孩子在学校不会受欺负的。”
沈括站在窗边,看着春生宿舍的方向淡淡点了下头。
梁校又说:“您这么照顾孩子们,他们将来出息了肯定很感激您的栽培。”
“是贵校的栽培,”沈括垂下眼睫,“不需要让他们知道。”
他只希望这一次春生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好了。
如今春生才十四岁,他不可能对春生有任何想法,他也不敢见春生。
他回到了过去,春生呢?春生还记不记得他,如果还记得,会不会转身就走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沈括不敢冒险。
他不会再擅自介入春生的生活,可也希望能站在有光的地方看着春生,所以第一步就是要试探一下春生还能不能认出他。
一中不是封闭式管理,校门口的饭店书店文具店都很多,春生刚过来肯定有些东西需要买,至少教辅就得买新的。
沈括做了一件秦濯知道后要嘲笑半年的事,他买了一套卡通人偶服,在学校门口发传单。
只要在春生过来的时候他摘下头套就好了。这样就算春生真记得他也只会当成面容相似的,不会把一个发传单的人和沈括联系起来。
沈括站在人偶服里,刚入秋,还闷热得很,买的时候他没在意,这应该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狗造型,不少小孩路过的时候还跟他打招呼。
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沈括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春生穿着和大家一样的短袖校服,头发估计来之前刚在家里理过,技术不太好,短得有些呆,全靠清秀的五官硬撑。
沈括这么些年心性磨砺得几乎没有能让他紧张的事了,但在这一刻却像个第一次上考场的学生,摘下头套时指尖都有些发抖。
对于他来说已经六年了,他终于又一次这么近地看见了春生。
小春生确实被他夸张的装扮吸引,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后蓦然笑了。
了无阴霾的笑容干干净净,沈括在梦里都不敢想春生还能这样对自己笑。
他熟
悉春生的每一个表情,知道这是在遇见熟人时才会露出的笑容,沈括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狂奔,春生认出他了,还在对他笑。
春生走过来的每一步沈括都在想要说的话€€€€
对不起,我错了太久。
还疼吗?
这次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