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卧室隔音很差,江岌能听清外面的一切动静。
他听到水龙头哗哗的放水声,听到秦青卓压抑的笑声,听到江北的脚步声。
然后他听到秦青卓又走回来了。
秦青卓€€€€€€€€地躺到了他旁边。
屋里的空调开得很低,人的体温靠过来时格外明显。江岌不动声色地往里收了收胳膊。
他闭着眼睛,听到秦青卓低声说:“你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借住一晚,就不说谢谢了。”
江岌没作声。
他听到秦青卓在旁边翻了几个身,然后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似乎陷入了睡眠。
这人今晚又哭又笑的,他以为得折腾一晚上,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江岌觉得不可思议。
他放缓呼吸,清空大脑,做好了进入睡眠的准备。
但或许是因为以前没怎么跟人合住过,总觉得一旁秦青卓的存在感格外强似的。
许是视觉封闭时人的其他感官会格外灵敏,他闻到了秦青卓身上的味道€€€€不仅仅是酒精的味道,还有一种很淡的香味。有点像桂花的香气,似乎又掺了某种木质的味道,淡得若隐若现……大晚上出门还喷香水?
不知过了多久,睡着了的秦青卓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他,沉缓的呼吸很轻地拂在他手臂上,轻得如同错觉。
又过了一阵,还是没睡着,江岌抬手从枕边拿了耳机塞到耳朵里,放了一首轻音乐。
纯净的钢琴声响起来,抚平了他情绪上的褶皱。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缓,睡意顺着神经末梢覆上来。
即将跌入睡眠的前一瞬,他忽然反应过来之前没听清的秦青卓的那句话€€€€
“带套了没?”
江岌睁开眼看着天花板,顶灯被昏暗的路灯映出了一个倾斜的阴影。
他察觉到自己起了反应。
操,什么情况?
又躺了一会儿,江岌起身下了床,走出卧室,坐到了外面的沙发上。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却没拿打火机。
片刻后,他取下那支烟,就像转笔那样在指间娴熟地转了几圈。
好一会儿,那阵反应才平息下去。
这反应来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最近都没用手纾解过?
似乎也说得过去,最近一连串糟心事的发生,搞得他没什么这方面的心情。
但不管怎么样,对着一个刚失恋的醉鬼起了反应,这事儿真是……
江岌低下头,有些烦躁地抬手撸了一把头发。
他拿了个靠垫扔过去,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算了,今晚将就着在这儿睡吧。
第17章
秦青卓是被窗外强烈的日头晃醒的。
睁开眼睛,头痛欲裂,脑后似乎在被一把很钝的锯子来回切割。
他摸过手机想看看时间,拇指在开机键上摁了一会儿,屏幕上显示出需要充电的标识。
将手机扔到一旁,他撑着床,有些费力地坐了起来。
昨晚睡觉之前的那段记忆还保留着,但从在街边蹲下来到躺在这张床上的那一段,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连贯的画面了。
只记得似乎是被江岌扛回来的,后来还差点跟江岌打起来……是因为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真够狼狈的……在一个十九岁的小鬼面前。
对了……江岌呢?明明昨晚好像是睡在旁边来着,已经起床了?
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儿怔,秦青卓下了床,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来了,头疼加剧,还伴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尖锐脑鸣。
从房间里走出去,秦青卓看到了窝在沙发里、还在睡觉的江岌。
秦青卓记得江岌的身高是一米八七,此刻窝在这大概只有一米五、六的沙发上,看上去非常憋屈。
江岌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屈着折起来,另一条腿甚至搭在了地上,€€一看就睡得很不舒服。
明明床也够宽,怎么偏偏想不开睡沙发?
秦青卓不确定自己昨晚是否因喝醉而睡相不佳,其实他酒量还不错,记忆中就没喝醉过几次,昨晚喝到断片纯属意外。
他朝江岌走过去,想将江岌拍醒让他去床上睡。
走近了,视线不经意扫到了某处非礼勿视的位置,迅速移开了,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还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啊。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还没等秦青卓有什么动作,江岌这时自己睁开了眼睛。
他垂着眼睛看秦青卓,脸上看不出什么睡意,只是表情略微不爽,不知是因为没睡好,还是因为被秦青卓吵醒了。
秦青卓刚想开口,喉咙却疼得有如针扎,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指了指隔壁的房间,示意江岌可以去那边睡觉。
江岌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看懂他的意思,只是摸过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烟。
见他又要抽烟,秦青卓微微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洗手间。
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顾得上江岌,头痛、喉咙痛、耳鸣、脑鸣齐齐招呼过来,刚醒那会儿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下地走了几步,强烈的不适感随神经系统一并苏醒,宿醉的后遗症让他难受得无以复加,胃肠翻滚着有点想吐。
俯身趴到洗手池前,秦青卓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些。
直起身,他扯过领口闻了闻,随之皱起了眉。衣服上的酒精味倒不算太重,但就是让他觉得反胃,那种想吐的感觉更强烈了。
对着马桶干呕了几下,胃里没东西,什么也没吐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酒精味时隐时现地飘到鼻腔里,这感觉让他难受极了,恨不能现在就把上衣脱下来扔了。
犹豫片刻,他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向外面。江岌仍坐在沙发上,两只胳膊屈起来搭在大腿上,指间夹着烟,却一直没点火,不知在想什么。
喉咙里像填满了沙子,秦青卓清了清嗓子,勉强说得出话来:“借用一下浴室。”
江岌没回头:“用吧。”
“还有上衣,能借……”
话没说完,就被江岌语气不耐地打断了:€€“要用什么自己拿。”
浴室门合上,秦青卓站在花洒下面快速冲了一遍水,将身上和头发上的酒精味一并冲洗干净。
头很晕,脚底发软,有点站不住,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水的蒸汽熏的,关上花洒的时候,他扶住开关站了一会儿才不至于栽倒。
这宿醉的后遗症够严重的……以前好像没这样过。秦青卓想。
洗完澡他从晾衣杆上取下江岌晾干的白色T恤套到头上,衣服上清爽的肥皂味让他觉得好受了一点。
从浴室走出来,他看到江岌仍捏着那支烟没抽。
他到底要不要抽?秦青卓脑中闪过这种念头,但他什么都没说,走过去坐到沙发的另一头。
反胃的感觉消失了,但头晕依然很严重,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都觉得天旋地转。
而且,明明窗外日头热烈,身体却莫名有点冷,就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秦青卓抬手捏了捏眉心,两只胳膊屈起来压在大腿上,一只手撑着额头。大概因为重心降低的缘故,在这种姿势下,头晕似乎缓解了一些。
见他从浴室出来,江岌从沙发上起身,走去卫生间洗漱。
将那支摆弄了一早上也没抽的烟扔进垃圾桶时,他看见秦青卓换下来的衣服也被扔到了里面。
站在洗手台前,他俯身往脸上泼了几捧冷水,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似乎一见到秦青卓,或者说一想到秦青卓,就有种想要抽烟的冲动,但一旦将烟夹到了指间,那种冲动又会自己消失了。
这种莫名其妙、反反复复的冲动让他有些心烦。
就好像打喷嚏一样。明明有了要打喷嚏的感觉,临到即将要打出的一瞬,那感觉却自己消失了。
一股微妙的不爽感。
也许应该把秦青卓尽快送走。江岌想。
洗漱完,江岌从浴室走出来,瞥向秦青卓:“能自己回去么?”
坐在沙发上的秦青卓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还是昨晚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垂落下来的黑发衬得脸侧和颈侧纸一样的白。
江岌从茶几上拿了那只剩下小半瓶的矿泉水,喝光之后将瓶子扔到了垃圾桶:“还是要我送你回去?”
秦青卓这次有了反应,动了动,低垂着的头抬起来,看向江岌,像是没听清:“嗯?”
“我说,”江岌低头看着他,“你要怎么回去?”
在他说话时,秦青卓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嘴唇上。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洗过澡被热气蒸腾过的缘故,眼珠上像覆了一层水雾。
平常人说话时不是应该盯着对方的眼睛么?嗓子哑了,难道耳朵也聋了?
明明刚刚喝过水,但江岌莫名又觉得有些口渴,而且那种烦躁的感觉又出现了。
江岌注意到秦青卓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唇色却很淡,且似乎有气无力。
他抬起手,用手背触碰秦青卓的额头,皱眉道:“你发烧了?”
手背上的温度几乎有些烫手,再看秦青卓这反应迟缓的病恹模样,江岌放下手:“走吧,去医院。”
说完走到卧室,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
他走出来,将外套扔到秦青卓身上,然后往楼梯方向走,撂下一句:“穿上,我下去开门。”
秦青卓想出声叫住江岌,但清了清嗓子的时间,江岌已经走下了楼。
本想借个充电器,等手机开了机再叫司机过来送自己去医院,但现在江岌难得善心大发,就这样吧。
秦青卓拿过江岌扔来的那件外套,慢吞吞地穿上了,棉质外套宽大而柔软,缓解了身上的寒意。
穿好外套后他走下楼梯,一楼的大门已经开了,江岌倚着门框,站在那里微低着头摆弄手机。
秦青卓走进了,嗓音沙哑地问:“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