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扬凑过头,看到了下面两条评论:“那什么,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说,你看见下面一条热搜了没,是你跟青卓哥的,那条里面的评论还挺和谐的……你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江岌把手机还给钟扬,又问,“四年前那场演唱会,你知道多少?”
钟扬天天研究各种八卦,又热衷于跟其他乐队讨论这种事情,他掌握的消息,可能比网络上还更全面一点。
但这次钟扬也没有那么消息灵通了,挠了挠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就看过他演唱会现场的那个片段,确实又破音又进错节奏,挺车祸现场的……据说是因为他以前烟不离身,所以把嗓子抽坏了,唱不了高音。”
是嗓子的问题么?江岌回忆秦青卓过往的表现,觉得不太像。
秦青卓听不清别人说话时,就会下意识看向对方的嘴唇,能养成这种习惯……分明应该是耳朵的问题。
“还知道什么?”江岌又问。
“我想想……对了,还有那晚他演唱会中途退场之后,自己开车回家的路上还出了一场车祸,好像挺严重的吧,不过寰扬当时把相关消息都公关了,现在网上能查到的确切消息已经很少了。”
车祸……江岌脑中闪过那晚秦青卓熟练倒车甩尾的画面。
明明会开车,但却次次找司机接送。
原本以为秦青卓只是自己懒于开车,现在想来,或许另有原因……
钟扬走后,江岌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用手机翻找着四年前的相关消息。
然而时隔四年,当时的消息已经被埋没了不少,现在网络上能搜索到的,跟钟扬说的都大同小异。
而且,当年不少的新闻报道上,都附有一张秦青卓坐在饭桌边抽烟的画面。
那会儿的秦青卓看上去确实跟现在不太一样。
带着黑色耳钉,指尖夹着烟,唇边漫着白色的烟雾,似乎正跟桌边的友人说笑,看上去比现在的秦青卓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不羁。
盯着那张照片看了片刻,江岌打开微博,点进了秦青卓的主页。
最后一条微博他上次看过,是四年前发布的€€€€“等待光亮的瞬间”。
从发布时间来看,应该是那场演唱会开始之前。
配图上,秦青卓半蹲在舞台边朝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看去,背影看上去有几分寂寥。
这条微博下方有十几万条评论,江岌点进去,被顶到前排的评论全部都是言辞激烈的控诉和嘲讽€€€€
“失望透顶,演唱会车祸现场就算了,唱到一半中途退场算怎么回事?尊不尊重千里迢迢来看你的歌迷啊。”
“在外面淋了半天的雨,进场之后屁股还没坐热就宣布退场了,说什么身体不舒服,这么多歌迷为你淋雨身体就舒服了吗?!”
“以前有多喜欢你现在就有多讨厌你,别光退演唱会的钱,这些年给你花的那些专辑钱也一起退了呗?”
“演唱会唱得烂成那样也好意思出来圈钱,退圈吧真的,别出来污染大家的耳朵了。”
“这是第几次车祸现场了,但凡你对音乐还有一丁点热爱都不会放任自己变成这样。”
“听说刚在演唱会现场车祸,回去的路上就真的出了车祸?活该,你应得的。”
……
江岌脑中忽然闪过第二场比赛时,自己站在台上,对着导师席的秦青卓说:“秦老师说我们不尊重观众、亵渎音乐,但我觉得,相比某些人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公然车祸现场,我们这场的表现似乎还没那么糟糕吧?”
还有那一瞬间,秦青卓快速颤动了几下的睫毛,以及脸上掠过的有些受伤的表情。
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江岌闭了下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脑中响起一道声音€€€€江岌啊江岌,你到底都犯了什么浑。
第69章
两天以来,网络上关于“秦青卓罢唱”这件事的讨论有增无减,颇有大加讨伐的意味。
而这场讨伐的最终目的指向哪里,没人能说清楚。
手机听筒内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站在秦青卓家门口,江岌挂断了电话。
他抬手再次摁响了秦青卓家的门铃,屋内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应答。
秦青卓到底去了哪儿,江岌没什么头绪。
这两天他来找过秦青卓挺多次,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现在这样。
上午还遇见了过来打扫的阿姨,也说秦青卓这两天都不在家。
医院他也去过,找到了上次秦青卓发烧时看的那位医生谢程昀,想问问他关于秦青卓的情况。
但那位谢医生并无意透露,只说这是病人隐私,他无权泄露。
江岌这才发现自己对秦青卓知之甚少,尽管听过秦青卓的所有歌,记得每一首歌的乐谱,但关于秦青卓的过去,却只能靠着网络上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些不知真假的猜测。
秦青卓似乎也不打算跟他说这些,两天前他试探着一步步问下去,但秦青卓显然极其抗拒。
江岌能懂秦青卓这种状态,因为以前他自己也这样,抗拒任何人试图了解自己的生活。只要自己不想说,就没人能问得出来。
某种意义上他跟秦青卓的性格还真挺像的。
江岌想起一个月前,秦青卓问他为什么不躲开隋叔的时候,那会儿他也烦躁得要命,只想让秦青卓闭嘴,别多管闲事。
如今执意问下去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而不想说话的那个人却变成了秦青卓。
这该怎么说……一报还一报吗?他有些自嘲地想。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找到秦青卓,问清楚过去的事情,然后再想想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毕竟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闷在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夜幕降临,周围的路灯亮了起来。
今晚特意跟黄莺请了假,江岌打算先去一趟秦青卓的工作室,他记得之前签的那份合同上留有秦青卓工作室的地址。
收起手机,他转过身走下几级台阶。
一抬眼,他看到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车子停至台阶下方,车门推开,走下了一个人€€€€是季驰。
江岌随之皱了皱眉。
季驰从车内走下来,抬头看见江岌,也是一愣,但随即回过神,脸上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跟谁说话。彼此都看对方挺不顺眼。
擦肩而过,季驰走向台阶,江岌则跨坐上摩托车。
骑着摩托车驶出别墅区,十字路口车流穿行不息,等待过马路的时候,江岌侧过脸朝秦青卓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季驰这会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估计是按过了门铃发现秦青卓不在。
然后他转过头,没再看季驰,目视前方驶向了马路对面。
秦青卓的工作室其实不太好找,是在一处远离闹市区的僻静老街上。
道路两旁树木茂密,遮掩着后面一排矮楼。傍晚起了风,路旁的柳条簌簌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将老街衬得更加静谧,有点像没人时的红麓斜街,但比红麓斜街要美得更有风情一些。
秦青卓的工作室就位于其中一栋有点像民国建筑的素白色小洋楼。
街边的木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正戴着耳机听歌。
€€€€是上次在音乐节上见过的栖息之树乐队的主唱林栖。
林栖也认出了他,主动朝他扬手打招呼:“嘿,来找青卓?”
“嗯,”江岌摘了头盔,“他在么?”
“不在。”对方耸了耸肩。
“那他这两天来过么?”
“我帮你问问。”林栖说完,扭过脖子朝那栋素白的小洋楼喊,“栗子€€€€栗子!”
他声音爆发力挺强,叫了没两声,楼里传出一道女声:“叫魂呢!”
“青卓这两天来过没?”林栖扯着嗓门问。
“没来啊。”
“你们秦老板的学生来找他了,你不出来招待招待?”
“什么学生啊,”几秒之后,楼内走出一个头发很短的女孩,见到江岌后愣了愣,“……江岌?”
江岌“嗯”了一声,没多话,直入主题地说:“我来找秦青卓,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也是巧了,”那个叫“栗子”的女孩说,“我刚正好在翻合同找你的电话,想问问你青卓现在的情况来着,所以你也不知道?”
“我刚去找过他了,但他不在家。”想了想,江岌又问,“那场节目直播结束后,他就没再出现过?”
“嗯,我上次见他都是在上周了,他跟我说签了你们乐队,让我找时间联系你们,带你们逛逛这里。对了,”栗子说着,想起了什么,“他好像还有别的排练室……”
“在哪儿?”江岌问。
栗子摇了摇头:“具体在哪儿我就不清楚了,从来没去过。”
“你担心他啊?”林栖这时转头看向江岌,声音懒洋洋的,“放心,你秦老师出不了什么大事的,顶多躲个清净,现在外面多吵啊。”
“栖哥说的也在理儿。”栗子附和道,“青卓以前也偶尔消失,过一阵就又出现了,江岌,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江岌点了点头,没说多什么。
虽然林栖和栗子都这样说,但他却没办法不担心秦青卓,这两天他脑中总是频频浮现出那天秦青卓站在台上脸色苍白、几欲晕倒的样子,甚至做梦都会梦到这一幕。
跟两个人道了声谢,江岌戴上头盔,重新启动摩托车驶出了这条老街。
既然秦青卓不在工作室,他打算再去普济医院看一眼。就算那位谢医生不肯透露秦青卓的情况,起码也能打听出秦青卓这两天有没有去过医院。
*
秦青卓把手里的吉他放下来,从电脑前站起身。
没什么做音乐的状态,做了删,删了做,来来回回几十次,屏幕上的音轨还是只有那么短短一段。
果然心不静的时候就很难有灵感。
这道理虽然再明白不过,可每每到了这种心情烦闷的时候,除了做音乐,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排解方法。
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在充满音乐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父亲是乐队指挥,母亲是歌剧演员,小时候话还说不全,剧场那些叔叔阿姨在后台开嗓,他就在旁边跟着咿咿呀呀地练声。
四五岁的时候,人长得还没大提琴高,就握着琴弓跟着乐团有样学样地练起琴来。
再后来,又嫌只练大提琴太单调,于是学起了钢琴、手风琴、古典吉他、电吉他……
大概是老天也觉得自己在二十五岁之前活得太为所欲为,所以才会选择在某一天忽然收走一些东西。
秦青卓抬手揉了揉耳朵,左耳仍有些滋滋啦啦的耳鸣,但好在右耳差不多消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