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被琉璃和玛瑙之外的人这么护着。
爆炸不等人，千钧一发之际，他反扣住左辰想要把他往远处推的手，用力往自己身上一拉，另一只手按向腰间的按钮。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电流声和物体撞击在护盾上的沉闷声音。
通道尽头狭小的空间内被刺眼的火光充斥，炸弹的冲击力将梯子和铁门都炸飞了。
撞在凛冬身上的左辰却没有感觉到炽热灼烧和疼痛，反而感到浑身被一股温润的凉包裹着。
他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凛冬耳廓线条清晰、如白玉雕刻般的耳朵。
凛冬斗篷上的兜帽被冲击力吹掉，他穿哈巴尔军服时戴着军帽，换下来之后又一直戴着厚重的兜帽。
左辰才发现，他竟然是长发。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他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快走！”凛冬推着他往通道里跑。
炸弹把竖井炸塌了，大块的碎石和铁块从爆炸的地方不断砸向地面，坍塌往通道里推进，要是没有凛冬的护盾，三人现在恐怕已经被埋在地下了。
他们跑了十几米，回过头来，身后的塌方已经把竖井和通道堵死了。
“多亏凛冬！”迦南感慨道，指了指头顶，渣土碎屑落在透明的护盾上，激起一波波如涟漪般的电流颤动，“谢了，兄弟！没想到你有随身护盾发生器！这玩意可不便宜。”
岂止是不便宜，杜兰特家族坐拥几个富饶的大星系，也只能给帕尼什军团最精英的五个团装备上。
左辰和兄弟们逃离穆迪星时，怕上面安装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泄露自己的位置，所以把发生器都扔了。
凛冬把护盾收起，顺手撩起散开的长发，将耳畔散下来的头发连同额发拢在一起，在脑后简单编了几股。
他身上粗布短袍的袖子是宽口的，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落到肘部，白皙小臂上的肌肉也随之收缩伸展，好像有种一直隐藏的性感在不经意间若隐若现。
“这东西军队才能搞到，你是哪里的士兵？”通道内被火燎过，又热又干燥，带着呛人的煤渣灰土味，左辰咽了咽口水问道。
凛冬重新扣上兜帽回答：“我不是士兵。”
“怎么办？从哪儿出去？”迦南上前看了看坍塌的石块，愁眉苦脸道，“那个假圣人真王八肯定要跑了！”
左辰收回心思：“原路返回，他跑不掉的。”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精巧的小装置，屏幕上面有个蓝点一闪一闪在移动，“我给他装了个尾巴。”
他在躲避光头女海盗第一击时朝沙迪耶的方向扑过去，同时将一个可隐形微型定位器偷偷扔到了沙迪耶白色长袍的袍角上。
三人顺着原路返回，本来担心“易燃易爆品”后厨会有人埋伏，结果出去之后，一个人也没有，大厅里和餐馆外也没有人。
母恒星早就下山了，倒班的钟声还没有响起，所以餐馆酒吧还没开始营业，街上黑乎乎一片。
刚才的混乱就像没发生过，三公里外的钢厂上空，碟状净化设备依旧安安静静地悬停着，像是一个新的卫星。
雾霾很重，从首府方向刮过来的沙尘暴快要到了，空气中一股子浓浓的土腥气。
“难怪一个人都没有。”迦南皱着浓眉：“不行，咱们不能在室外停留，沙尘暴途径矿区，会携带重金属粉末、煤渣和其他有毒颗粒，沙迪耶的面罩根本扛不住。走，先去我家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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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来临的时候，连身旁的人都看不见。
迦南凭着对道路的熟悉，领着二人回到五条街外的家。
凛冬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而是抖了抖身上的沙子，不想把沙土带进迦南的家里。
迦南苦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凛冬，进来吧，家里没别人……哎，沙尘暴每个月都会有几次，就算没有沙尘暴，矿区也找不到干净的地方。我们早就习惯了。”
外面狂风呼啸，吹得窗户和门哗啦哗啦狂响不止。
他打开灯，不大的屋子里桌椅倒了一片，杯子盘子碎了一地，地上都是凌乱的脚印，还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能想象得到，沙迪耶的人冲进一家三口的家，丈夫是多么艰难才能保护住老婆和幼女。
迦南翻找了一下，找出几瓶啤酒，扔给左辰和凛冬。
凛冬摘下面罩，只喝了一口，就被这奇怪的口感劝退了，把酒瓶放在窗台上。
他和左辰帮助迦南把家里大概收拾了一下，坐在椅子上休息。
“等风暴过去，咱们就去钢厂。”左辰看了看跟踪器，沙迪耶也因为沙尘暴几乎没有移动过。
外面风沙肆虐，屋里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反着光的灰尘，没一会儿，地上、桌上、椅子上，哪里都均匀地覆盖了一层沙土。
迦南点点头：“酸雨、沙尘暴、污染、缺水，再加上个沙迪耶……这儿没法呆了，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全家都跟你走，去别的星球！”
“好啊！”左辰笑道：“一起去路马那里，他不是一直说自己故乡有多好吗？”
迦南仰头灌了口廉价啤酒：“听他吹，他那是空虚寂寞，为了让兄弟们都去找他喝酒！”
“哈哈哈！”左辰和迦南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左辰感叹了一句，“可惜啊……”
迦南知道他可惜的是什么，无论穆勒星上的训练有多辛苦，帕尼什军团军纪有多严苛，甚至，杜兰特有多残忍，他们几个战友的情谊是做不了假的。
逃出来之后，大家都各自回到家乡，星际之间距离太远，想再聚到一起太难了。
迦南跟他碰杯：“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你带着大伙逃出来，咱们恐怕还在军团里做着昧心的事，头也不回地往地狱的道路上走呢……哎，别的不说，起码现在能睡个好觉，不会再被噩梦惊醒。”
凛冬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他们聊天，突然开口道：“不用管沙迪耶。”
左辰：“嗯？你说什么？”
外面的风小了不少，凛冬说：“直接去第五矿区，我有办法。”
左辰还没说什么，身后就传了砸门的声音。
第13章 手心的热度
杜兰特主星。
坎奇堡议事厅。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堡垒的防爆玻璃幕墙。
议事厅环形的会议桌旁座无虚席，都是杜兰特家族的高级军官。
“统领，已经确定了。”一个身着酒红色帕尼什军装的少将手指按在控制面板上，打开了全息影像。
影像星罗密布，正是偏航星系的星系图。
他们所在的杜兰特主星在整个星系的右上角。
而左下角闪着红光的，是哈巴尔主星，克勒星则在更偏远的位置上。
“请看这里。”他将哈巴尔主星放大了数倍，灰白与蓝绿相间、带着一圈光环般小行星带的行星，清晰地呈现在议事厅所有军官眼前，他用激光笔指着某一点说：“帝国坦托军团的战舰，已经抵达小行星带边缘。”
议事厅里顿时议论纷纷，所有军官都站起身来，仔细分辨着小行星和那两艘歼星级战舰。
“哈巴尔呢？”环形会议桌主位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军官们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此人正是杜兰特家族现任统领墨森€€杜兰特。
另一位军官说道：“统领，哈巴尔似乎没有任何动作，监视卫星传回的报告显示，夏卡拉€€哈巴尔三天前离开了主星。而坦托军团进入哈巴尔主星轨道之后，就再没有任何无线电信号传出，应该是被他们屏蔽掉了。”
墨森€€杜兰特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服帖地背在脑后，紧闭双眼，显然是在思考，半分钟内没人敢出声。
他睁开眼睛，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不大，但是却传遍了整个议事大厅：“咱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身边的上将是从他的父辈起就服侍杜兰特家族的老人，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说了三个字：“不算晚。”
墨森€€杜兰特冷冷地笑了：“不算晚？行刑者都已经到这里来了，说明他们早就盯上了杜兰特家族。”
老上将摇摇头说：“偏航星系太远了，即使坦托军团真的接管了哈巴尔家族，那也是孤立无援的，等到……的那天，”他将那重要的时点含糊了过去，“单单一个行刑者便不足为惧了。”
“况且，”统领斜对面的年少轻狂的上校笑着插嘴，“坦托军团师出无名，咱们大可以坐在这里当个见证者，然后到帝国军事法庭告他们一状，到时候投票表决哈巴尔星系的归属，我们可以事先收买法庭成员，说不定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整个偏航星系收入囊中。”
墨森€€杜兰特谨慎地自言自语：“他们在等什么？”
老上将：“胡说八道！坦托军是帝国正统军队，他们执行的是皇帝的旨意，上军事法庭有什么用？难道要定皇帝的罪？”
“定他的罪又如何？”上校大放厥词：“那个小皇帝算什么？他跟老皇帝比起来差远了，懦弱、没有魄力！要不是有行刑者和坦托军团在，他早就……”
“闭嘴！”老上将拍桌子吼道，制止了他大逆不道的话。
墨森€€杜兰特没有听他们的争吵，思索着困扰他的问题：“坦托军代表的是皇帝的意思，小皇帝或许冲动，但是帝国元帅绝对不是冲动的人，他是不会这么贸然出兵的……夏卡拉€€哈巴尔肯定是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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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把油布窗帘撩开一条小缝，从箍着铁条加固的窗户往外看。风暴已经过境，借着路灯能看到门外有几个全身反着白光的人，背着枪正在砸门。
“是哈巴尔的人。”他说，“他们来干什么？”
左辰披上斗篷，戴上手套：“钢厂爆炸闹出不小的动静，驻军不会袖手旁观，沙迪耶肯定是把脏水都泼在咱们头上了。”
“开门！”
“快开门！！”
砸门声越来越大。
凛冬起身，手背在身后下令：“去第五矿区。”
迦南下意识立正敬礼：“是！长官！”
左辰捂着肚子，憋笑憋得难受，擦擦眼角的泪，手搭在凛冬肩上说：“凛冬，我觉得打开门之后，咱们完全不用打架，你就往那儿一站，哈巴尔的士兵肯定不敢造次！”
“……”
迦南面色尴尬地递给两人一人一把匕丨首。
左辰朝他挑了挑眉，说了声：“抱歉了迦南！”
抬起大长腿，狠狠踹在迦南家的大门上，大门哐当一声向外飞了出去，撞飞了门口的哈巴尔士兵。
他杀神一般踩着大门和门下面惨叫的士兵跳了出来，一个回旋踢劈在士兵颈动脉上。旋身又将匕丨首从另一个士兵脖颈上划过，一口气解决掉了五个人。
迦南和凛冬也分别干脆利落地干掉两个，远处的街巷拐角处传来整齐的跑步声，有更多的士兵正在赶过来。
三人不再耽搁，当即往城外跑去，在岩石后面找到停在那里的摩托车。
迦南发动车子：“你们去吧，我把他们往别的地方引。”
左辰：“不行，兄弟，你跟我们一起走！”
迦南：“信不过我吗？我看见了，你们那架老古董只能坐俩人。而且我老婆孩子还在这儿呢，我不能离开！”他推了把左辰，“甭废话了，赶紧去！完事了再联系！”
左辰深知他是个靠谱的人，而且做了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于是拍拍他的肩：“行，照顾好家人，完事了我联系你，咱们一起离开这里！”
半小时后老旧的飞行器在远离第一矿区的荒漠上升空，飞快地往西北方向飞去。
“你一开始就说去第五矿区，那里到底有什么？”左辰问道。飞行器的驾驶权限在他这里，这回两人没有再起任何争执。
凛冬摘掉面罩，下巴上有一圈浅浅的压痕：“哈巴尔的秘密生意，在第五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