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人……主人……”洛茜系统的女声传来，舱内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喷射流速度极快，很少有射线能够逃离，所以只要远离，系统就能恢复。
左辰：“洛茜，联络……”
洛茜智能度很高，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尝试连接所有能连接的信号。
“主人，搜索不到可连接通讯……”
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洛茜接了十几个平民，没有地方坐，有两个人就坐在了驾驶舱内。
左辰：“洛茜，稳住飞船，不要再转了。”
飞船自动开启推进器，稳定了下来，舱尾监控拍摄的画面显示在屏幕中，那颗小小的黑洞正以极快的速度扩大，海德星仅剩下一个色彩斑斓的长条，被它逐渐吸入。
而刚才那几艘飞船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洛茜，加大推进器动力，我们快离开这里！”左辰下令道。
飞船弹射而出，他看到从喷射流中逃生的还有两艘飞船，正艰难地往前爬。
洛茜：“主人，有人尝试连接。”
“快接通！！”
通讯另一头刺啦刺啦响着，半晌才有具体的声音：“……辰……”
“帕拉迪诺！是你吗？”左辰惊呼，“你们还好吗？你在哪儿？”
帕拉迪诺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遥远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辰，我们很好。”
左辰第一次遇见他，他在某一颗破败的星球上，正被黑丁顿海盗团围攻，副手们都不在，海盗们像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把他逼到了一大团长满尖刺的植物前。
他前面是刀枪后面是一米多长的尖刺，性命堪忧。
左辰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知道海盗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就顺手救了他。这个胖乎乎但身手矫健的老头子就缠上他了，非要感谢他，夸下海口要给他金山银山。
左辰完全没在意，反正只是举手之劳，但是没想到老头子把他拐到一艘星舰上，在宇宙中跟黑丁顿海盗团打了一仗。
这时他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大名鼎鼎的帕拉迪诺，一个世纪前称霸整个走私界的走私团团长。
帕拉迪诺问他要什么，他想到迦南所在的克勒星急需环境净化设备，所以尝试着要了，结果帕拉迪诺很是豪爽地给了他四十多台。
这个又狡猾又宽厚，又抠门又大方的走私团长，略显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辰，我很好。”
左辰听出不对劲：“帕拉迪诺！你……”
帕拉迪诺打断他：“我把最后一点动力都用在通讯上了，你安静下来听我说！我的宝藏，还藏在一个地方……”
左辰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急道：“我不管你藏在哪儿，你自己的宝藏自己去拿！”
帕拉迪诺没理他，说了个坐标：“你给我记下来！！”
左辰咬紧牙关才能不让眼泪落下来。
帕拉迪诺：“遇上你我很开心，你和迦迦，让我的晚年生活很充实，这种充实，再跌宕起伏的人生都无法比拟……只可惜，不能看着小姑娘长大了，也没有见到你老婆……辰，你要好好活下去，别想着报仇，记……”
“记住了吗？”长辈嘱咐的话还没说完，信号就戛然切断了。
“帕拉迪诺！！”屏幕中，一艘落在后面的飞船突然船头向上掀起，旋即向后方坠落。
地狱般的入口已经初具雏形，吸积盘中的耀眼光亮是还未来得及吞食的海德星残骸。
从它扭曲的空间大小来看，直径已经是海德星的数百倍，而且还在不停扩大。
路马拍拍左辰的肩，宽慰道：“节哀……”
洛茜突然发出新的警报：“主人，超大规模喷射流出现……”
旋即屏幕中的吸积盘猛然间向外发散出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黑洞在暴涨！
左辰当机立断：“放弃所有逃生设备，动力全部给推进器，全速去最近的跃迁点！”
洛茜像是陷入了泥沼，左辰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她做个SPA，在穆迪星上被砸得坑坑洼洼的船身奋力向前挣扎。
但是这次和在卡莫黑洞完全不同，卡莫黑洞是“温和黑洞”，而且上次尚能利用它的引力弹弓效应逃出生天，而这次，如果被这个新生黑洞捕捉到，是断没有逃出来的可能的。
最近的跃迁点就在100公里之外，这个距离平常的时候转眼就到了，但是现在似乎前进一米都无比艰难。
喷射流带来的冲击波扰乱了星空，旁边的那艘飞船被撞上，翻了几下就坠落了。
左辰已经顾不上别人了，他必须得想办法保住这艘船上的所有人。
“洛茜，放弃所有武器！放弃备用生命维持系统！”
减重的洛茜提速了一下，旋即又陷入了与引力的僵持之中。
再有70公里……
所有能抛下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而跃迁点近在眼前。
死神的手自奇点伸出来，死死地抓着这一船的人。
“主人，动力剩余15%。”
“……剩余10%。”
“主人，动力严重不足……”
洛茜毫无波动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似乎充满了绝望：“主人，一号二号推进器失效……”
谢珀头顶着被撞出来的大包，紧紧地抓着旁边路马的衣服。
后舱内传来莱戈的骂声，还有平名低声的啜泣声。
“主人……”
左辰摸着胸口的€€琳吊坠，他死里逃生过很多次，刀尖上跳舞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曾经上战场之前遗书都写得很潇洒，多活一天就够本。
但是现在他刚刚尝到了爱情的滋味，还想着跟凛冬求婚，去瓦伦星，用纯白的花朵和桃子味的蛋糕装饰两人的婚礼，然后带着迦迦一起生活……
量子通讯器搞丢了，他还没来得及跟凛冬说句话，凛冬肯定很着急很担心我吧？
“三号推进器失效……”
路马拍拍他的肩，笑得没心没肺。
战友之间无需多言，左辰放松了些，对他笑了下。
突然，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随后，凶猛的引力拉住洛茜往后退去。
如果不是安全带，他们定会被全部被甩出去，撞在舷窗上。
向后不知退了多久，一个相反的力突然拉住了飞船，洛茜转眼间就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很多人昏死过去。
“！”左辰保持着清醒，透过舷窗看到一根钢缆拽住了洛茜。
“怎么回事？”路马的后脑撞在椅背上，脖子差点扭到，“黑洞还玩急刹呢？”
左辰：“不是，有人拽住咱们了！”他点了几下屏幕，但是因为完全失去动力，洛茜系统已经关闭了。
莱戈在后舱看得清楚，喊道：“坦托军！是坦托军团的星舰！！”
左辰顾不上安全不安全，解开安全带冲去了后舱，舷窗外，几公里外，一艘银灰色的庞然大物悬停在那里，舰身上赫然印着玄家的火鸟徽标。
“不是坦托军团，”左辰喃喃道，“是玄家，是元帅大人！”
第87章 对立
洛茜被星舰拖着, 前脚刚刚进入，后脚跃迁点就被强行关闭了。
面对着灯火辉煌的图雷主星，众人才恍惚明白自己从死神的手中逃出来了。
左辰被请到了星舰舰长室, 门打开的时候他以为能见到元帅大人, 但房间里只有身着坦托军服的琉璃。
“……对，人找到了……”琉璃背对着舱门，粉色的长发挽成了一个一丝不苟的低发髻，头上戴着军帽，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是, 大人, 我会把他带回去。”
她转过身来, 微笑地看着左辰说道：“你好，左辰，又见面了。”
左辰已经知道她是坦托军团上校, 元帅大人的副官之一, 根本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情人。
捡回一条命来,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解冻, 指尖发麻。他用力攥了一下拳头, 转了转手腕说道：“多谢上校的救命之恩。”
琉璃的系统快速分析着他的面部表情和语气, 得出的结果是：【疏离，且在压抑情绪】。
“不用客气, 我只是路过……”琉璃不想邀功，而且元帅大人没有授意她透露任何信息，她虽然没有人类复杂且多变的情感, 但是也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当事人亲口说出来, 而不能通过第三个人的嘴。
左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坦托军的高级军官。他亲人般的战友直接死在坦托星舰的枪炮之下，但也是这些人救了他们，救了海德星上的大部分人，让他们免于被黑洞吞噬的命运。
他紧攥着的拳头垂在身体两侧，生死存亡的关头已经过去，他们安全了。但死者尸骨无存，生者连祭拜缅怀他们的地方都没有。
他失去了六个战友……
舰长室里很安静，这种安静让他完全想了起来，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他们，那六个从小相依为命，毫无血缘关系却比亲人还要亲的战友。
还有帕拉迪诺……
人在悲痛的时候，总是会本能地想将情绪转移，找到能够归咎和责怪的人或事。
他们是不知情的，他们被杜兰特利用了。左辰心想，这种想法让他在面对琉璃时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拳头上和小臂上的青筋随着放松慢慢地平息下去了些，嗓音嘶哑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左辰！”琉璃喊住他，“元帅大人想见你。”
她靠近两步说道：“他说他应该亲自来接你，但是因为核心星域战况紧急，他分身乏术，所以让我来找你。”
左辰误解了她的话，直接拒绝道：“不劳烦元帅大人接见了，我们一介草民，是生是死都无足轻重。”
“抱歉，左辰，”琉璃奉令来找他，第一站就冒险到了海德星最近的跃迁点，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洛茜一船的人，所以她理解左辰心情不好，肯定是因为失去了亲友，“节哀。”
左辰想发火，生生忍了下去，他的怒火应该全部发在杜兰特身上，至于坦托军团和元帅大人，等他杀了杜兰特，就找个地方隐居下来，此生都不会再遇上。
“罢了……”他松开拳头，垂着头说了句，“我想问问，坦托军打算怎么处置杜兰特家族？”
琉璃正色道：“杜兰特挑起战争，致使帝国陷入战火，祸及无数平民，元帅大人早有命令，此次一定会彻底铲除杜兰特家族和帕尼什军团，还有万旗军……”
“好！”左辰打断她的话，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我希望元帅大人能够说到做到！”
琉璃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出了无尽的悲伤和不信任，轻声说道：“你不了解大人，如果你了解他，肯定会明白的，他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为你实现承诺……”
左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门口，一拳砸在大门开关上，门刷地一声打开了，他背对着琉璃，说了句：“我相信他会做到。”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舰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