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农庄附近的小镇上,依旧一派祥和和欢乐,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战争,也不知道统治他们长达几十个世纪的贵族已经灭亡了一样。
极地附近镇子的集市,大多是贩卖动物毛皮、农作物、牲畜和食品的,而这几天恰逢大正主星的凤羽节,镇上多了很多卖羽毛穗做的工艺品的摊位。
左辰拿起一个小号的羽毛帽子,戴在迦迦头上,还没完全成熟的短羽毛适合小朋友,风一吹,被染成粉蓝色的柔软羽毛穗子滑过小姑娘的脸蛋和小耳朵,痒得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怎么卖的?”左辰问道。
农民用浓重的大正口音说了个数,左辰掏钱之前,又拿了一个长羽毛的头饰,戴在凛冬头上,满意地说:“一起算。”
凛冬抱着迦迦,正在给她梳理羽毛,头上就被扣了个东西,抬眼看了小野草一眼,只可惜戴着护目镜,左辰看不到他无奈的眼神。
他正要拿下来,手就被左辰按住:“干什么?别摘,你戴这个特别好看!真的!”
凛冬不习惯戴装饰品,全身上下只有左手手腕上戴着宣告两人合法伴侣关系的银色手环,一身黑袍素得不能再素。
头上的发饰由一圈红色丝线编织的宽发带固定,发带后面垂下来很多洁白的长羽毛穗子,每根都是精挑细选的丰满羽毛,这些大片的轻柔凤羽由不同长短的茎秆支撑,在他脑后形成瀑布一样的完美弧度,一直垂到小腿。
左辰挑的是最大最夸张的一个,但他戴起来竟然毫无违和感,简直就像高贵的君王一样。
摊主也竖起大拇指说:“好看好看!这个发饰不是随便谁都能戴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数你戴起来最好看!”他是个年纪很大,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指着凛冬头上的发饰讲道,“这顶叫玄鸟加冕,玄鸟浴火加冕,烧光了原先的羽毛,露出来红色的皮肤,再生的羽毛则是纯白无暇的,只有经历过苦痛还能保持纯洁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君主。”
玄鸟是玄家的族徽,凛冬怎会不知道玄鸟加冕的传说。他朝摊主微微颔首,没有再坚持拿下来。
“那我要这个蓝色的,有什么传说吗?”左辰问道,他不知道凛冬在想什么,反正老婆戴就是美!于是喜滋滋地给自己也拿了一个戴在头上。
“蓝色就是星海,戴上的人就是星海的主人,能够驯服凶猛无序的宇宙,恣意徜徉其中!”摊主摘掉头上简单的羽毛帽子,拿在手里煞有其事地朝左辰行了个礼。
左辰哈哈大笑,心情很好,付了纳拉贝,一手拉着凛冬,一手提着逛集市买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看见两个爸爸和自己戴着同款的发饰,迦迦开心极了,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坐在凛冬臂弯里得意地朝每个摊主挥手。
这个极地小镇因为风景好,经常会有游客,所以镇上的百姓对外来人并不会大惊小怪,但这一家三口太过引人注意,没一会儿功夫,“来了两个天神一样的俊美男子”这件事就传遍了整座小镇。
由于白天有20个标准时,逛了大半个上午,迦迦就饿了,左辰和凛冬便找了家餐馆吃饭。
还没到饭点,餐馆里人不多,三人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凛冬似乎感觉不到这些视线似的,抱着迦迦径直走到角落的位置上落座。
左辰点了菜,熟练地给迦迦戴上围兜,想把她的羽毛帽子摘下来,她还不乐意,摇着小脑袋躲着爸爸的手,于是只好给她用皮绳把羽毛捆在脑后,免得掉进饭里弄脏。
“怎么了?你笑什么?”左辰一抬眼就看到凛冬的嘴角上扬,他对凛冬的微表情了如指掌,即使他戴着护目镜,也能通过他嘴角的弧度判断他出他的心情是生气还是开心,甚至还能看出他开心的程度。
比如现在,明明在外人眼里凛冬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但左辰硬是能看出他在笑。
凛冬拨弄了下小姑娘脑后的羽毛揪揪,说:“像个海盗。”
左辰心想:是啊,这丫头现在可不就是个小海盗吗……
“对了凛冬,地下室那个人……”
凛冬优雅地擦了擦嘴说:“我已经通知坦托军团来领人了。”出门前他通过护目镜联系了琉璃,副官一个标准时前就把人提走了。
左辰点点头说:“你真体贴。”他凑过来,趁女儿埋头苦吃之际,在凛冬脸上亲了一下,“你知道我不想跟坦托军团有任何瓜葛,才提出要来镇上的吧?”
凛冬没回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确实是怕琉璃来或者其他人来,会在左辰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亲爱的,我一直想问你……”左辰突然开口,认真地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有深深的纠结和疑惑。
凛冬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忍不住手心冒冷汗。
“你……是在阿斯加德号上吗?”
“……”凛冬如实回答,“是。”这么直接地和左辰谈论阿斯加德号还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那你在阿斯加德号上……他们,我是说坦托军的人……他们尊重你吗?”左辰问道。
这个问题让凛冬更加紧张,心里想,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么会问尊不尊重的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说:“尊重。怎么了?”
左辰眉头紧锁,想了半天,似乎想要问什么生死攸关的大问题,这严肃地神情和气氛让凛冬坐立难安,只想站起来逃走。
“那个……”左辰开口道,“你是……自己一个房间吗?”
“……”凛冬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是。”他不仅在阿斯加德号上自己一个房间,而且在每艘战舰上都有自己的房间和办公室。
左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拍着胸口说:“太好了太好了!这几天真是担心死我了!”
凛冬:“担心什么?”
左辰捏着他冰冰凉的细长手指,不太好意思的说:“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
“好。”
小野草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我担心你跟别人一个房间……换衣服什么的万一被人看见了……”
“……”凛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护目镜里,琉璃的虚拟形象笑得满屏打滚,玛瑙也捂着嘴抖个不停。
“真的!你要说你跟别人一个房间,我肯定就不放你回去了!”左辰理直气壮道。
“你想多了。”凛冬不知道他的脸皮怎么会这么厚,本来不在意餐馆里有别人的,但是现在却担心会有人听见,脸上有点发烫,虽然小丈夫担心的点很奇怪,但经过纽扎姆这件事,他学会换位思考了,如果是左辰跟别人一个房间,他可能也会不高兴,于是耐心解释道,“我是一个人住,梅林星人都是一个人住。”
他没有说谎,随军的梅林星僧侣全部有最高规格的待遇。
左辰很满意:“总算放下一块大石头,你知道吗?我担心了一路呢!”
凛冬紧张过后放松下来,觉得整件事有些好笑,问道:“你呢?”
“什么?”
“你在学校里,也是一个人住吗?”
左辰:“不是啊……”他见凛冬的嘴角一下子就垂了下来,心里觉得好笑,想逗逗他,“我有个很可爱的室友。”
凛冬头上的发饰轻轻抖了两下,就像一只玄鸟炸了毛。
左辰指了指脸都扎进饭碗里的迦迦说:“就是我们的小公主迦迦~”他看到羽毛顺了,哈哈大笑起来,“我房间挺大的,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就跟我一起住。我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到时候可以拼在一起……”
他凑到老婆耳边,滚烫的唇贴着耳廓,用气声说:“我的床结实得很。”
第171章 蛇与枯死的宝石树
凛冬莫名有点期待, 但过几天他要去黑山星系,解决了黑山星系的反叛贵族,他或许能有时间去参观一下小野草的学校。
迦迦呼啦呼啦吃完后, 食物残渣掉了一桌子, 左辰拿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教她自己擦桌子。
虽然迦迦年纪小,擦了半天把桌上的残渣都压碎抹匀了,越搞越乱,但左辰还是很耐心地教她怎么擦, 两人足足用了五分钟才擦干净一小片桌子。
凛冬看着他们做这件小事, 心里涨得满满的, 战争和政治让他感到疲累, 他只想和左辰在一起,每天带着迦迦做这些无聊重复的小事。随时都能像现在一样,被温热的大手牵着, 或者倚靠在小丈夫的怀里。
但是那些令他痛苦的才是常态, 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想到这些, 他有一瞬间的割裂, 指尖发凉, 忍不住扣住左辰的手, 和他十指交握。
左辰感觉到他的动作,单手把迦迦从餐椅上抱下来说:“迦迦自己走走好不好?”
迦迦点点头, 迈着小步子在餐馆里转悠了两圈,然后不耐烦地跑回来催促两个爸爸快点再去逛街。
左辰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洛茜上,然后就赶着迦迦到处跑, 最后三人将集市逛了好几遍,小姑娘累得一被抱起来就趴在左辰爸爸的肩头睡着了。
“时间还早呢, 再逛逛吗?”左辰问道。
凛冬点点头,镇子另一头靠近黑色的山脉,他想近距离看看那黑如墨玉的山体。
顺着古老的石板路,很快就走出了热闹的集市,古朴的镇子散发出特有的宁静味道。这里地处极地外围,翻过那些黑色的山,就进入大正星的极地范围了。
越靠近山脉天色越暗,纠缠在一起的双星被山峦挡住,再加上漫山遍野的羽毛穗子,更显出如入夜般的寒冷和寂静。
风有些大,左辰拉过披风将女儿裹好。
小姑娘在他肩头换了个姿势,用两个爸爸聊格斗术的声音当背景音,继续舒服地睡觉充电。
“……不得不承认,杜兰特有个理论是对的。”左辰说道,“战争归根结底最关键的是人,而不是武器装备。”
凛冬点点头,士兵也是玄家最重视的,这不是什么秘密,玄家很早就将这个理论写进了书里,玄家的兵法著作现在存于帝国图书馆,单独占了一个房间,足有上千本之多,但是已经很少有人会借阅。
武器装备越来越先进、越来越精良,除了玄家和杜兰特家,没有别的家族会在训练士兵上下过多的功夫。
毕竟现代战争,一般都使用飞船、战舰,各种炮弹,很少会到近身格斗的地步。而且一个士兵就能驾驶一艘飞船,如果是无人机的话,一个士兵甚至能操纵上百艘,敌我双方只需要少量的士兵就可以打一场规模不小的仗。
人们越来越不关心士兵自身的素质,认为靠人的战争是落后的,低效的,不可取的。
所以凛冬很开心左辰能愿意跟自己了解和探讨这些。
“是的。”他回答道,“战争是人类造成的,脱离不了人类,所以才会有格斗术、枪术、驾驶术、军事策略战略,还有战争心理学这些经典学科。”
“但现在帝国军事学院已经将一些经典学科淡化了,将重点放在装备的制造和使用上。”凛冬说道。好在坦托军团的军官是由他亲自选拔的,帝国军事学院的成绩并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坦托军团有自己的一套晋升标准。
“杜兰特……很可惜。”杜兰特能够有如此庞大精密的部署,绝不是仅仅依靠武器装备,抛开叛军的身份和所做的恶行不说,墨森€€杜兰特是个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
凛冬很庆幸,自己的小野草在帕尼什军中没有长歪,还吸收了杜兰特家最精华的东西。将来说不定可以让他进入坦……
不可能的……他立刻想了起来,左辰对坦托军团和帝国元帅心有芥蒂……或许都不是心有芥蒂那么简单……
仇恨横亘在两人之间,让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曝光。
“我懂你的意思,凛冬,”左辰说道,“但是他没有将这些用在正确的地方。”
“嗯,才干用在对的地方才能被称为才干,否则就只是手段。”
左辰笑道:“你怎么对兵法和帝国军事学院这么了解?”
凛冬咽了下口水回答:“听他们讲的。”
“坦托士兵吗?”
“嗯。”
“那你……见过行刑者吗?”左辰突然问道。
寂静的山间小路在羽毛穗子丛中,山风突然变得急了,吹动羽毛穗子随风飘舞,在昏暗的天光下犹如幽幽深海中的巨型海草缠绕纠缠。
“嗯,见过。”凛冬回答道。
左辰:“经常能见到吗?”
凛冬:“是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凛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左辰看出他的迟疑,解释道:“我就是很好奇,他以前一直是我很敬佩的人。但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你知道的,我觉得他,或者说每一个人,都不该只看一面。从没听你说过他,你来评价一下他,或许跟我想的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