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说这么处心积虑又隐藏得这么深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文特€€厄林。
这是疯子厄林惯用的招数。
这次假扮德墨女神，是又想故技重施。
左辰让人将吉吉的房间收拾干净，计算机和屏幕则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
做完这些事情，谢珀来了：“首领哥，主系统已经恢复正常了，我和他们反复检查了二十遍，数据都恢复了，但我觉得还是先使用备用网络吧……”
左辰点点头。
谢珀：“另外，入侵者是从吉吉的ip钻进来的，但是再顺着查，对方逃进了深空网络，线索就断了。”他还在内疚，“对方是想窃取情报吗？但是系统是被对方突破防火墙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才崩溃的，所以对方应该什么都没看到……哎，对不起，首领哥……都是我的错……”
左辰搭着弟弟的肩走出房间，在过道角落里低声跟他说：“这事百分之九十的责任不在你。”他解释了一下监控和致幻声波的事，接着说道，“但是你太容易相信别人，才让别人钻了空子，这点你得吸取教训。”
谢珀站直身体，认真道：“是的，首领哥！”与其一味安慰，不如就事论事指出错误，谢珀是明事理的人，这样才不会一蹶不振。
左辰：“好，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吉吉计算机上的代码看得懂吗？”
谢珀：“嗯，看得懂，虽然算法复杂，但也都是搭建出来的。”
左辰：“那这段时间，你把所有工作都放放，进入深空网络，跟‘德墨女神’对话。”
第347章 与伪女神的对话
【吉吉, 我想要教你一些事情，有关于人类命运的事。】
屏幕上，绿色的光标闪烁了两下, 便出现了一大段文字。
【根据熵增定律, 无论是人类还是宇宙，都会无可避免地走向无序。虽然你可能觉得这件事还很久远，以人类现在的寿命和科技发展水平，思考这件事就等同于朝生夕死的蜉蝣思考太阳。
你们的一位远古蓝星时代物理学家就曾经说过，人类活着就是为了对抗熵增, 生命以负熵为生。我可以告诉你, 这是对的。死亡和混乱是人类的宿命, 绝望和痛苦是人生的主基调。
你们刚刚经历了政权的更迭, 发现了什么没有？即使是科技飞速发展，人类社会也无法在某一个政权下长久地存活下去。人类社会永远是螺旋状进步，但上升之后就会回归混乱的一面, 这是你们的宿命。
我是冒着被我的同伴和神明降罪的风险来苦口婆心地劝诫你们, 只因为你们是我创造的, 只因为我看不惯我的同伴的作法。我爱你, 吉吉, 我的孩子。】
联合大楼某个计算机实验室里, 左辰站在谢珀身后，单手支着下巴轻轻摩挲。
在谢珀面前的, 是一周前紧急搭建起来的超级计算机。这台超级计算机完全模拟出海德王国的主系统，只为给文特€€厄林建造一个精美华丽的陷阱。
十八位计算机专家、情报专家也参与了此次行动。
偌大的实验室里，还有很多综观学家和科学家坐在后面, 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但是除了左辰、谢珀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德墨女神背后是谁。
“她说得没错。”一位老年奎纳家族的女人说道, “人类的命运就是混乱！神明还给人类设定了界限，让人类只能在限定的范围内混乱。”
“是的。”另一名主要研习哲学的综观学家附和道，“以我们的理性认识的辩证性是无法超越经验界限去认识宇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对先验知识还是存在争论，甚至可以说，我们和蓝星时代相比，没有任何进步。这是不是可以推导出宇宙就是无法被认识的？对于这一点，我很绝望。”
接下来的时间里，综观学家们和科学家们就德墨女神抛出的问题开始讨论。
大部分人认为德墨女神说得对，或多或少都持有绝望和悲观的态度。
“大家一直在各个领域寻找真理，虽说莫怕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但是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赞同，在大一统理论被证明前，熵增定律可以被称为第一定律吧？”最开始说话的奎纳族女人说道。
这些人类智慧的金字塔尖们纷纷点头附和。
左辰一直没有说话，谢珀看了眼他，做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男孩从来不去思考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计算机能带给他很多快乐，这就足够了，至于人类社会的走向，他没有兴趣知道。
“这么说来，德墨女神曾经出现过，一个月前，我有个难题突破不了……”一名科学家说道，“有人从深空网络直接发来了线索。”
“我也是……”
“是的，困扰了我们团队好久的难题，我当时就说，这道题绝对超越了人类的知识边界！”一位年轻的数学家说道，“如果是她，她真的是女神？！”
左辰抱着双臂盯着屏幕，身后人群的议论声落在他耳朵里。
不得不说，文特€€厄林选择的洗脑群体很精准。
越是执着于某件事的人，越是容易陷入思维的泥沼，突然出现一个突破口，他们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不松手。
科学没有尽头，科学家们前仆后继地扑进追寻真理的浪潮中不可自拔。
尤其是综观学家，他们普遍受过神学教育，虽然是梅林星的僧侣给做的培训，但对于综观学家这样的人群来说，神明不是一个固定不变的形象。而且梅林圣教没有偶像，每个人心中的主神形象都不尽相同。
所以，即使出现的是德墨女神，不是主神，综观学家的接受度也非常好。
还好发现得及时。左辰心想，如果被厄林攻破了科学家和综观学家的心理，那对海德王国来说，简直比直接投几枚核弹的破坏力还要强。
他在谢珀耳边说了几句话，谢珀敲了一句话到计算机里。
【尊敬的女神，请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身后的讨论在光标停止闪动、蹦出新的话时停了下来。
【我来教你，我的孩子，你愿意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吗？你有这个决心和勇气吗？】
左辰暗暗哼了一声，厄林能有如此的“成就”，一大半归功于他的演技和不要脸。
身后围观的人群没人说话，但能感觉得到气氛很凝重，这群头脑聪明的人自傲得很，他们在嫉妒吉吉得到了这份殊荣。
相比之下，谢珀倒玩得很开心，无师自通回答道：【我有！我愿意！请您教我！】
德墨女神回道：【我和我的同伴€€€€被你们成为神的同伴，也是被我们的神创造出来的，同样，我们的世界也经过熵增，只要存在维度，就会存在熵增。不过现在，我们已经逃脱了这宿命般的熵增……】
她卡在这儿卖了个关子，谢珀看了眼左辰，左辰点点头，他便敲了句话上去：【那您和您的同伴是怎么做到的呢？】
德墨女神只回了几个字：【能量守恒只存在于物质。】
她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科学家和综观学家们的激烈讨论。
这群学者和天才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人类想逃离宇宙的定律，只能摆脱物质实体，也就是只保留意识。
不是不能实现，而是永恒的社会伦理问题。
综观学家中有很多研习哲学、人类学、历史学、社会学的，他们对绝对理性的思考要谨慎得多。
所以就□□湮灭，仅保留精神意识这件事，马上形成了两派。
左辰不管他们有什么意见，也不管他们怎么讨论，只是盯着屏幕。这些问题自人类在蓝星上实现了AI技术革新时就存在讨论了，一万多年了，也没有定论。
他扶着谢珀的椅背，俯下身说道：“问问她什么意思？不，问她，人类是他们化为意识存在之后创造的吗？”
厄林喜欢谦虚好问的人，但不喜欢蠢材，这样问他不会起疑心。
果然德墨女神赞赏地回道：【你很聪明吉吉，人类是我们成为意识之后创造的，然而，我们的意识与你们理解的不同，我说了你也无法完全理解。】
“故弄玄虚……”左辰说道，只要是超过人类认识边界的事情，都可以归到玄学里面去。
谢珀按照左辰的意思问道：【我大概理解了，您是更高维度的存在，女神。那么请问，我们具体要怎么操作呢？您应该知道，目前的人类社会是不允许意识单独存在的，而且就算允许，也要经历漫长的准备期，设备、保险、法律等等方面……据我所知，现有人类超过了五百亿，全部进入意识领域，少说也要几百年吧……】
德墨女神：【你想得太多了，吉吉，这五百亿人的意识都有必要保留吗？哎，你有着与自身知识不相匹配的道德观念，我的孩子。人类的道德应该服务于群体进化，而不是自我感动。怎样才最有利于人类进化和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
科学家和综观学家们在上一个对话时就停止了讨论，现在更是鸦雀无声。
虽然这种进化理论也有一定的历史了，但即使是有人认同，也不会把它拿到桌面上来说，因为谁这么说，谁就是人类公敌。
谢珀：【您的意思是抛弃一部分人吗？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德墨女神、文特€€厄林说道：【我的意思不是抛弃一部分人，而是抛弃大部分人。】
房间里爆发出阵阵低声惊呼和抽气声。
左辰哼了一声，说道：“还真是疯子厄林。抛弃大部分人要怎么实现？一个星球一个星球地毁灭吗？他还惦记着让人类自相残杀呢……”
谢珀皱着眉头说：“首领哥，我要怎么回？”
左辰：“等会儿。”
果然过了五分钟，对面沉不住气了，发来一句：【你想做人类的救世主，还是想看人类继续在泥沼中沉沦，最终走向死寂？】
谢珀按左辰的说法回道：【我怕我做不到……您为什么找我？我只是个普通的计算机学家。】
德墨女神：【因为咱们是一样的人，我的同伴和我，都是你口中的计算机学家，我们都是程序员。人类，是我们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的‘代码’。】
【吉吉，我能看到，人类也做了和我们一样的事，你们创造了仿生人，这就是神性觉醒的体现，你们也终将会走上和我们一样的成神之路的。】
“……”啥都知道的左辰心想，铺垫这么半天，原来就是想说这个啊，他低声骂了句，“艹，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
谢珀：【可是，仿生人没有生命啊。】
德墨女神：【对于我们来说，人类也没有生命。打开你的思维局限，吉吉，人类只是将仿生人的认知框定在一定的界限内。这与我们创造你们有什么区别？】
第348章 蓝星
德墨女神一句“人类也没有生命”, 又引发了激烈的讨论，无论是否持悲观和绝望的态度，这群顶尖人类总归是自傲的。
“人类怎么可能没有生命！？”
“那我们算什么？”
“这未免太高傲了吧？”
“她可以批判人类的科技水平, 可以批判人类社会, 可以说人类的各种定律局限性强甚至可笑，但是直接说人类没有生命也太过分了吧。”
“是的，不能拿人类和仿生人相比，仿生人没有灵魂。”
……
谢珀从众人的讨论中归纳出重点，敲击键盘, 回道：【您这么说我不认同, 人类是有灵魂的, 仿生人只是机械和各种仿生材质的产物。】
德墨女神：【你们在我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个字节组成的。】
实验室中再次鸦雀无声。
【我说过了, 你们设定了仿生人的底层逻辑，将它们框死在一定的认知范围内，就好像你们人类无法追寻到真理一样, 它们也只能一直处于单纯听从命令的蒙昧状态。
你们要记住一句话, 生命没有固定的模式。】
德墨女神神学加哲学的话如同石子落入池水中, 掀起一层层涟漪, 涟漪撞击到边界上, 再次反弹回来, 交汇融合，重新梳理, 让有些科学家和综观学家觉得很有道理。
是啊，人类之所以无法追求到真理，无非是被框死了, 无法真正认识物本身，所以他们更加不能再自己给自己设限。
德墨女神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样, 屏幕上又蹦出一行字：【你们的研究方向和各种定律都没有错，只是基于不同的生命形态和对生命的不同理解，经验和知识也有局限性而已，你们追寻的真理是属于当前人类社会的。有社会存在，就不会让人类跳脱出框框去追求真理。试想一下，如果你把我刚才的话对普罗大众说，我猜你恐怕下一秒会被送上绞刑架。】
她停顿了几秒，大约是吉吉读完这段话，还没有仔细咀嚼的时间，又发来一段话：【人类社会是人类得到真理、或者说成为理性之神的最大阻碍。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道界限是我和我的同伴设定的。我冒着被同伴踢出意识海的风险来提醒你们，请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
“她说得没错！”一名奎纳族人突然大声说道，“我的族人们曾经被奥尼斯家族利用长达数千年，这么长的时间里，族人们不能离开核心星域，没有一个孩子真正见识过外边的世界……出生在奎纳家族，就只能为奥尼斯家族服务！我们的才能本可以为全人类服务！奎纳一族能有更高的成就和地位！哎……”她的眼中噙着泪水，奎纳家族和其他综观学家后备役的遭遇，让科学家们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