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含蓄的提示:“感情这东西,来得快去也得快,真的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依仗。”
林溪:“?”
“你爸妈有一些东西托给老太太,嘉嘉还不知道,”她低声说,“另外你妈妈,她有一栋老洋房,从前是她师哥住着,你去,他肯定会把钥匙给你,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你也有地方可以去。”
“这都是你应该拿的。你只用把姓改回来,落进家谱就好,老太太遗愿在,没人会反对,这之后,你不爱住慕家就不住,都随你,谁这么大了还爱和半路亲戚玩。”
慕新荷用“姑姑已经尽力”、“姑姑是这个家里难得的正常人”的目光看她。
“…………”
“少看些论坛吧,”林溪委婉说。
慕新荷:“?”
“我来这儿不是为这个。”
“嗯?”慕新荷迷惑的看着他,“那是?”
“我是想问问,”林溪眉头轻皱,“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玉亭乡的地址?”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住的地方,从被卖掉后,就没有去过。那阵子,谢虞川走了,他到处找,找到了那里,才落脚了数天。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慕新荷还是努力回答:
“我没去,不太清楚,”她想了想,“好像是一个老村长指的路吧,叫朱什么的,是他在村口拦住了大哥的人。哦对了,还有一个年轻一点的,说斯斯文文,戴个眼镜,特别特别白,不知道是那村长的子侄还是什么。”
那个年轻人戴了块十来万的好表,吕红艳回来说了好几天。
林溪抿着唇,怔然片刻,自言自语了一句“是他”。
慕新荷没听清楚,“是谁?”
林溪摇摇头。
天光照进来,映照出他像水墨抹就的眼与眉,清泉一般的眼瞳里倒映着细碎的水光。
他呼出一口气:“谢谢。”
“啊?”
“我知道了,”林溪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够了,谢谢你。”
慕新荷为他的表情一怔。
……怎么说呢,在她本来的期待里,眼下少年这样的表情,应该是在她长篇大论讲身世的时候出现才对。
当她说出他的出生被期待、被爱护的时候,被抛弃被虐待的孩子,知道自己曾这样的被爱着,就会生出“这样就够了”之类的心情。
是感到自己仍与他人联结,感到自己并非独身一人在这浩渺茫然的世界之中,由此而有的踏实、满足,以及自我和解。
这种心情,不应该延迟到什么老村长和子侄的时候吧。
慕新荷下意识感觉出那里头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林溪的找回并不是慕家单方面努力的结果。
但没来得及往下深思。
她看见林溪竟就转身,打算要走了。
慕新荷万万没有想到,上前一步刚要阻拦,身后老太太却比她还要激动,直接把监测仪拉出了一条尖锐急促的“嘀嘀嘀”。
护士吓一大跳,门外的人更是以为她怎么了,破门而入,大呼小叫。
慕梁吕红艳两口子直接往上扑,一人一边压着他家老太太,嚎的跟什么似的。
老太太本来也就是半口气没喘上来,叫他们一番操作,另半口气也快没了。
护士气急了,厉声大骂:“出去,出去,给我出去!”
吕红艳和声:“妈!我早说不能带这个不孝子来,你为什么不信!”
慕梁也和声:“林溪!听到了吗!你给我出去!”
护士大叫:“你们两个,快点松手!!!”
“产房有这么乱吗?”林溪问慕新荷。
“……………………”
林溪偏头,两个保镖上前,掰开慕吕两口子,敞开空间和新鲜空气。
“我不用什么东西,”林溪略躬身,倾在老太太耳边,“我很好,你可以这么和那两位说。”
老人望着他,喉咙底发出难以辨别意味的“赫赫”声。
垂眸,顿了一会儿,林溪最终用手指勾起那个石头吊坠。
“非要拿的话,就这个吧。”
心形石头悬在空中,一双标志的男女向老人微笑。
她满目泪光,张手,想要去拿。
林溪却已将东西递给保镖,对病房内众人略一点头算作告别,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
集团内线电话此起彼伏,权力交接之际,张九厘作为谢虞川的肱骨大臣,忙的好似一只八爪触手怪,这里叫他批签那里叫他开会,开着会呢又说某某股东闹起脾气要跟谢总亲自谈,谈个毛线啊谈,联合商会理事人、老牌投资基金合伙人、甚至于某海岛国财政大臣的关切问候都还等在电话另一头呢,您钥匙配个几把啊配。
在这种情况下,误接了一个陌生电话,他自然是手腕一翻就要挂断。
然而老天保佑,电话放下前仅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内,张九厘脑内忽闪过惊雷一道,他整个人一激灵,右手拽左手,把话筒重新提溜起来。
那边的声音因此远了些,是叫他“九厘哥”。
张九厘:“……………………”您叫我哥,我又配几把钥匙?
没听到回答,那边很奇怪,喂喂了几声,“听不见吗?我没打错吧。”
张九厘:“你、你、你怎么有我办公室的电话?”
林溪从不出卖自己人:“这个问题重要吗?”
不重要,张九厘双手抱住脑袋,认命:“小祖宗你比较重要。”
千忙万忙,张大秘还抱起公文包,鬼鬼祟祟从侧门小电梯走,离开集团。
的士司机问去哪儿,他报了个很高级环境很隐秘的餐厅名,随后就通过电话跟人絮叨,什么“你自己说的绝不出卖自己人”、“扣我工资的时候一定刚要美言几句尽量减少损失”、“这么些年给你寄那么厚的五三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类的,司机从后视镜看这个从高级写字楼里出来、腕间戴着名表的高级金领,则是心想我一定是见证了什么商场无间道行业碟中谍……
这般那般的到了指定地点。
出租车停在餐厅前,张九厘下了车。
他看看时间,抬头看“一寸金”牌匾,深呼吸一口气,大迈步走了进去。
*
厚实的长绒地毯铺了满地,很难清洁,但消声效果很好,能保证环境安宁,每转过一道走廊,都能见到奇特造型的盆景、黑白写意的国画,匠心十足。
行走在这家高级餐厅里,每个客人都能体味到一股舒适和优雅的氛围。
在约定的包厢前,林溪顿住脚步。
里头出来一个服务生,要领他进去。
但拦住身后随行保镖。
“不好意思,我们只收到接待一位客人的指令,”服务生十分抱歉,但坚定的说,“我们对客人的隐私、安全要负责任。”
保镖冷起脸,他们不用负责任?
两方刚要争论。
“没事,”林溪抬手,“不是外人,你们守外边就好。”
林溪随服务员进门,厚重木门将保镖挡在了外头。
环视一圈,这是很大的一个包厢,被屏风分隔,一边是有餐桌、茶桌,餐桌中央有假山造景,烟雾慢卷,茶桌上有一壶煮好的茶。
屏风另一边,有一个人侧身坐着。
林溪走上前,用以他的性格来说算是非常熟稔的口气道:“提早来了?”
屏风也缓慢旋转,朝右收拢,将那个人露出来。
眼角有皱纹,脚边斜放一只绿松石手杖。
他抬眸,神情似有得意。
林溪脚步急刹。
但已来不及,针刺的疼痛从侧颈传来,一个少年陡然出现在他身后,双手握住针筒,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肌肤!
第25章
“快跑€€€€”
天旋地转间,一群孩子们在黑暗的洞窟之中,疯狂朝未知的前方奔跑。
他们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目的,只知身后有恶鬼追逐,只要停下,就会将他们抽筋扒皮一口一口的吞吃掉。
一个很瘦小的男孩被夹在洪流之中,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双眼却必须大睁着。
他要时刻注意头顶飞掠的尖刀、砸下的乱石,要小心不被任何人撞倒,因为一旦躺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每一次,他都幸运,或者说是极度的不幸,生存到了最后。
凶恶高大的守卫便在这时出现,像掂量上好货物一般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溜起来。
他和其他的幸存者一起被扔到坚硬的水泥地板上,被赏赐了几块血淋淋的生肉。
太饿了,每个人都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仅仅只犹豫了一小会儿,马上就有孩子扑上去,撕扯下一块生肉,开始狼吞虎咽。
其他孩子立刻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便将生肉抢食殆尽。
这里最大的孩子也只有七八岁,最小的只有五岁,但他们口齿里塞着肉、脸上糊着鲜血,模样就像丛林里最最凶恶的野兽。
最小的那个男孩无法和其他人争抢,但他毕竟最最年幼,恶徒们认为以他的年纪和个头,能撑到终点已经属于很不错,值得“嘉奖”和“关照”,于是将一只小垃圾桶扔到了他跟前,再用脚踹翻,把里头的内脏皮毛边角料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不肯吃,固执的将头别到一边。
善良的恶徒仍打算继续关照他,亲手卸了他下巴,将一块生肉塞进他的嘴巴里。
“吃,”恶徒狠狠的说,“你不吃饱,哪有力气杀人。”
令人作呕的气息铺满的鼻腔,腥臭无比的肉被强行塞进喉咙里,引起一阵强烈的抗议,小男孩的嘴被人紧紧捂住了,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