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有言:上天不会给一个人他承受不了的东西。
我反复深呼吸,终于稍微地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正要接,电话停了。
不是我不接,是它自己停了,是杨复没打了,希望杨复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纯属他的问题,不能怪我。虽然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愁,但……能少点,就还是少一点吧。
过了十来秒,杨复发消息来了,就一句话,八个字: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我:“……”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句话:出来,不凶你,不发脾气,回去咱俩好好聊聊,把话说开,听话,不骗你。
我正迟疑,他再度打来电话。
这回,我接了,但没说话。
杨复先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温柔,让我梦回几年前。
“我刚把那些人打发了,把大家叫过来,总不能扔下就不管吧?”他停了下,说,“有些事儿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得你跟我说。咱先回去,回去就咱俩,慢慢说,好好儿说,都说通了,说透了,好不好?我在电梯这儿等你,就不进去了,等下我跟姓池的闹起来了,你夹在中间为难。”
“……哦。好。”
我说着,抬眼看向池郑云。他正好在看我。
视线相交,我看出了他神色的黯然。他的手上还拿着搅蛋器呢。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来找他的,哪怕我没地方去,也不该给他虚假的希望。哪怕我一直在跟他强调我和他不可能,但那只是我的虚伪而已。
喜欢一个人,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非常渺茫,已经看不见火星子了,只有一点烟,但凡风轻吹一下,就会死灰复燃。明明我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我真的对不起池郑云。
我走到岛台旁,和他面对面站着。
他把搅蛋器放下了,问我:“他来接你了?”
我点了点头,低眼看台面上的东西:“对不起。”
他沉默了十来秒,忽然转身,快步走到沙发那儿,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了烟,抽了一根咬在嘴里,点燃抽了一口,沉沉地吐出来。
我转头看他。他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很少,他是一个总能维持着很稳定情绪的人。
但现在他可能觉得自己被我耍了吧。我给了他希望,然后掐灭。
池郑云侧身站着,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了一个很完美的剪影。这道剪影杵在那里,只有香烟证明他是活的。
半晌,他转过头来对着我,沙哑着声音说:“黎川,跟我出国。我会摆脱国内的一切,我创业会成功,你跟我走,我也可以给你很优渥的生活,他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他给不了你的,我也可以。我爱你。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一种困扰,但是,我控制不了我对你的爱。我尝试过,但是……我不得不在最后直面我自己的心,我就是想要你,黎川,我想保护你,想照顾你,我想拥有你……跟我走。”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
他苦笑道:“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可是我只能对你说这三个字。”我残忍地对他说。
他真的感动到了我,但是,这和爱情无关。
我出去的时候随手关门,防止他俩对上眼神一时兴起怼上。但我多虑了,杨复没堵在门口。
我迟疑着沿走廊朝电梯方向走去,转过墙角,看到了站在电梯口的杨复。
他看到了我,转身按了下下行键。
按完键,他对着电梯门站了两秒,转头看刚刚停住脚步站在墙角的我,平静地说:“过来。杵那儿干什么。”
我慢腾腾地走过去,停在他身边。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令我有点惊讶的举动:他抓住了我的手。
“吃饭没?”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
“吃饱没?”他问。
我点头。
他就没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我,也一直抓着我的手。
这么对视着,我挺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忍不住瞟到了他额头上,那儿贴了一个中号创口贴。看起来他好像还洗了个头。我记得上午时他做了造型,抹了点发胶定型。他当上杨总后日渐追赶时髦。
现在却是很清爽的,刘海都垂到眉毛了。以前他的头发总是很短,说懒得打理,现在留长了,不过平时刘海总往后梳,看起来就很成熟,这会儿……嗯,有股“小年轻”的感觉。乍看起来,像我的大学同学。
我正要开口,电梯来了。里面有俩陌生人出来,目光不经意落到杨复拉着我的手上,愣了下,多看了两眼。我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往回收,但杨复没松手,就这么拉着我进去了,另一只手按键。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他是想把我哄骗回去之后关好门再翻脸。现在他对我越好,等下打我就更厉害。
说不定,会把我活活打死。
“……你头,要去医院看下吧。”我说。
“说了没事儿。”他说。
“去看下吧。”我说。
他扭头看我,忽的笑了下,微微挑眉问:“心疼了?”
他好像吃错了药,又是在公共场合拉手,又是用轻佻的语气跟我说话。
是不是我那一酒瓶子真把他打出问题了啊?
他抓着我的手捏了捏,说:“那去看下吧,不然你得一直担心。”
他车就停在酒店楼下,他给我开门让我上去,然后把门关上,站那儿大概有十来秒没动。
我忍不住放下车窗探头看他在干什么,还没看到他脸,就被他用手按住了额头。他把我脑袋按回车里,然后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调导航去附近医院。
我们去医院给他挂号检查了下,确实没事。医生给他开了点药让他回去自己涂涂。可能因为他是木头脑袋吧。
然后我们回去了,他让我先去洗个澡。我洗完出来,没在客厅看到他,去我卧室也没看到。
我听到他卧室里有动静,走过去,推开门。他斜靠坐在沙发椅上跟常哥打电话说事呢,一只手夹着烟,时不时抽一口。椅旁边小几上的烟灰缸里落着好几个烟头,应该是刚才抽的,因为他屋里开着新风机都还是烟味好重。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他一边讲着手机,一边朝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去客厅等他。
我在客厅坐了十来分钟,他才出来,往沙发上坐,边说:“刚公司有点事儿……现在来说咱们的事儿。”
我没说话。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起了话头:“边西川跟我认识就是你高一开学,我去接你,跟他还有几个人吃饭,你也在,还记得么?”
我点头。
“后来没多久,他自己联系上了我,他说他是班长,有每个同学的家长联系表,你的不是填的我的号码么。”他说。
是这样没错。
他微微皱起眉头,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俩名字里都带个川就算了,但长得也有点挂相,他又特别关心你……”他停了下,轻咳一声,说,“他确实在我面前是一直在关心你,我不是向着他说话,现在是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把我看到的跟你一五一十的说。你先别生气啊。”
我还是没说话,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我刚倒的水。
他接着说:“其实,我当时心里大概有点数,不过我想岔了点儿,以为你俩同父同母,一个给了爸一个给了妈。后来我试探他,他可能是看出来我起了疑,就干脆跟我说了。我当时……唉。”
他忽然往我这边挪了下,把我手拉他怀里焐着,然后才接着说,“我就趁出差那会儿去找了你姥爷家。难找。他们那时候应该是租的房子。而且你小时候住的那块儿拆迁了,盖了个商场……川儿,你想知道他们现在什么样么?不想知道咱就不说他们了。”
我抬眼看着他,他就知道了我的意思,长叹了一口气,又挪过来挨着我。
我往旁边挪了下,给他腾地方。
“……记仇是不?”他问我。
“没啊。”我当然是否认,“你说沙发这么大挨着干什么,挨着热。”
他一时半会不好打他自己的脸,只好接着说刚才的话:“他们……你姥爷前几年去世了,你姥姥老年痴呆,我给她弄养老院去了。你舅……他在戒毒所。”
我:“……”
大概率杨复的意思不是说金融学霸在戒毒所工作。
“好像是工作几年赚了点儿钱,走岔路了。”他说完,瞅了我一阵,又挨过来,迅速伸手搂住我肩膀,把我搂他怀里,说,“你难过我抱会儿你。”
我不难过啊。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就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天天骂我小杂种小畜生,打我,最后还不要我了。我对他们是很麻木的。
但杨复好像觉得我应该为他们难过,他可能觉得我应该是个心软的善良的天真的孩子。
我不是。
我内心特阴暗。
比如说,我姥姥姥爷先不说,我听到我舅的近况,第一反应是他好给我丢人现眼的,简直无语。
杨复薅着我的头发,很快转移话题,说:“边西川那儿……我怀疑过他,防备过他,怕他在学校里给你使绊子,特意问你老师,你老师说你挺好的,你们学校没那种霸凌的事儿,就是你自己不爱说话,不爱跟人来往。以前你在村儿里和镇上读书,你哪个老师都这么说你,所以我没多想。我私底下问你,你也说你都挺好的。平时我留意你从学校回来身上没伤,衣服也都是干净的,没换过。而且我还看你跟那个池郑云走得挺近,关系挺好……就没多想。川儿,是发生过什么事儿么?你今天反应那么大,我想了又想,总觉得应该不完全是上一代的事儿。川儿,你愿意跟我说说么?”
我想了会儿,说:“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他柔声哄我,“那不然你给我个名单。”
“干什么?”我问
“不干什么,就看看。”他说。
莫名其妙。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找人套他们麻袋我也得告诉人他们是谁啊,不然路上随便逮啊?”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有点可怕的话。
我抬头看他。
他冲我笑,捏了下我的脸,说:“傻不傻?真信啊?逗你的。哪些人啊?干了什么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杨总的求偶本能和求生欲爆发了
第48章 我把高中时经历的大型□□现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复。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我把高中时经历的大型□□现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复。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我并不需要杨复找人去套那些人麻袋,也不赞成他做这种后患无穷的事情。
但是,我得让他知道我这么讨厌排斥边西川不是我在无理取闹。
别人误会我什么都可以, 我看心情决定解不解释, 但杨复不能那么误会我。
他听完,很久都没说话,只是把我紧紧地搂在他怀里,下巴贴着我的额头和头发。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虽然隔着衣服布料,还是可以很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