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你没有竹马吗 第95章

清冷月影下,钟楼高高矗立,前一刻的钟声似乎还在耳边。

这处确实少有人来。

隔间的地面竟然比外间还要干净。垃圾篓也空空的。空气里有股极淡的清新剂气味。

时舒站着。

过了会,他左右看了看,再一次后知后觉明白身体先于大脑做了什么。

其实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些恍惚。

可能之前太快乐了,无论理智还是情感。但此刻它们都处于一种宕机状态。好像一台运转欢快的游戏机突然被人拔了电源、扔进冰窟€€€€倏地,画面暗下、声音消失。

他到现在都没出过一点声音。他好像忘了怎么发声。

前一刻不断充斥他耳边的词汇,仿佛需要解码才能被大脑接收€€€€但是大脑始终拒绝二次回放,似乎只要往回想一点点,那些词汇就会变成切肤的匕首,再次伤害他、让他痛苦。

时间已经不早,夜色深沉。

正殿前的棋赛估计已经结束。只是这片离得远,并没有听到人群的喧哗。

梁径走进来,他没有立刻叫时舒,他挨个轻轻推门。

直到最后一间。

门锁显示有人在里面。

可里面一丝声音也没有。

梁径看着门板,眼底是迫切和担忧,好几次,他想先敲门试试,但最后什么都没做。

他站了好一会。

手背沾了血迹,这个时候已经半干,梁径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注视紧闭的门,过了会,他转身走去外间洗手。

显云寺接引的水似乎都是井水,十分清凉。

血迹被一点点冲干净,梁径关上水龙头。然后,他扭头继续注视还是没有一丝声响的最里面的一间。

他以为时舒没听到,实则很可能时舒听了全程。

梁径撑着水池台面,这个越来越确证的事实让他越来越难平静。

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极端的、恶毒的€€€€一度他都想把那两个人抓回来。

他只听到一句。

仅仅一句€€€€那句话里毛骨悚然的恶意已经让他控制不住下重手打人。

时舒呢?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径看着镜子,他发现自己喘得很厉害,眼底发红,先前的怒意再一次剧烈袭来,他闭上眼,想的全部都是出去找人。

把人找回来€€€€

“梁径。”

忽然,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

梁径睁开眼。

镜子里很小的一个角落,时舒站在门边,朝他微微笑了下,“感觉有点晚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他看上去和那会离开他跑去找方安虞一样,除了脸很白,表情、神色、动作,什么都没变。

他甚至在梁径呆呆注视他的那几秒,再次弯了弯唇角。

梁径看着镜子里的时舒,突然猛地低下头,发出几声近乎哽咽的喘息。

他没让时舒看到他的表情,他的表情极度痛苦,眉宇紧皱,眼底闪过泪。

他们隔着镜子,只是一个对视。

他知道时舒被伤害了,残忍至极,句句割肉。

他知道时舒想哭的,只是怎么都哭不出来。

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

第79章

显云寺的钟声又一次响起。

时间好像已经很晚了。

时舒看着梁径微躬的背影, “梁径......”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淹没。

梁径低头用力抹了把脸,然后转过身大步朝时舒走去, 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时舒伸手搂住他, 脸埋在梁径肩窝,忽然很疲惫地说:“好困啊。”

记忆好像自动过滤了一段。

应激后的大脑快速截取两段拼凑在一起:一段是他在素斋馆和方安虞嘻嘻哈哈吃夜宵, 一段是梁径来卫生间找他。

梁径抱着他不吭声。

时舒闭上眼靠着。

“其他人呢?”过了会, 他问他。

梁径还是没说话。

时舒等了会。

梁径吸了吸鼻子,嗓音极哑:“回去了。”

“哦......”

时舒手指轻轻摩挲梁径腰间衣料。

其实还想说什么,但他真的太疲惫了。好像一台年代久远的影像机,这个时候电量不足,画面撕扯、不断冒出雪花,令人头晕目眩。

半晌, 梁径慢慢松开他, 捧着他的脸仔细瞧他。

梁径注视他的眼睛很红。

也许是刚才抹脸的动作太重, 也许是之前情绪的失控,或者是更久之前, 在他听到范宇那句话的时候, 他的双目就这样了。

被梁径这样凝视着, 时舒想做一个表情,可接下来好几秒,他也只是睁着眼睛很认真地和他对视, 嘴唇动了动,唇角几不可见地抿了下。

其实如果再明显一点, 这就是一个委屈到极点、马上就要张嘴大声哭出来的表情€€€€平日里要多鲜活有多鲜活, 要多明亮有多明亮。

就像小时候跑丁雪和梁老爷子跟前告状时一样。

但这个时候, 时舒却怎么都做不好这个表情。

好像有什么狠狠刺在了他的脸上, 鲜血淋漓,每一次脸部情绪的表达都让他疼痛不堪。

最后,他望着梁径,木木的。

梁径看着他,嗓子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心脏也被人狠狠攫住。

愤怒已经化为恨意,他很难从里面抽离出来。他看着时舒,低下头不断亲吻时舒额头、眼睛、鼻尖还有冰冰凉的嘴唇,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不要怕......时舒,不要怕......”

他抵着他的额头,喘息声始终很重,如同困兽,理智在某一刻几乎要不计后果地挣断。

时舒知道他的感受,他搂在梁径身后的手拉了拉梁径衣服,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夜里气温低了许多,走在山里更觉得凉。

时间确实很晚了。

殿前广场空荡荡的。只有花灯展台后面站着几个工作人员。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似乎在记录一天下来投票的数目。

剩下的花灯摆得稀稀落落,亮了半夜,此刻电量微弱,没精打采的,黑漆漆的夜里好像巡游的萤火虫。

梁径拉着时舒的手,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两侧配殿双门大敞,借着不知哪里来的黯淡光线,能看到殿内一尊尊高大静穆的神佛,他们的面目隐没在更深的暗处,不声不响。

时舒和梁径并肩走着,好长时间,耳边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有一年暑假,时舒照例陪方安虞在道场学围棋。晚上的课业不是很重,但对有志学棋的小小少年来说,白天晚上没区别,都是需要刻苦练习的€€€€显然,时舒并不十分“有志”。他吃饱饭从素斋馆晃回来,蹲在殿前捉台阶下的蚂蚱。等到天色完全暗下,蚂蚱都看不清,他就去殿里看方安虞打谱,然后到点催方安虞和他一起回去睡觉。

一天晚上,梁径过来找他,说他要去一阵国外。

穿着小道服的时舒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和站在下面的梁径说话。

“啊......这么久啊......”时舒低下头,小声:“你回来都开学了......”

虽然开学也是形影不离,但一起学习的形影不离和一起玩耍的形影不离对于时舒来说,有着本质区别。

梁径抬头看着他:“嗯。”

但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丁雪那阵病情加重,梁坤想带她去国外试试。而梁径是必须在身边的,因为“以防万一”。

大人的打算小孩不是不能感觉到。有时候,小孩的感受还会更深。

梁径站在下面,过了会,拿出一个袋子:“最后一次给你带了。”

是肯德基全家桶。

时舒抬头往下望了望,看上去并没有前几次那么雀跃,他下巴搁在膝上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只蚂蚱,把它松开后,更小声地说:“我不想你走那么久。我们还没一起去看鸭子呢......原曦说要生小鸭子了......”

梁径说:“要是情况好,我们会早点回来。”

时舒说:“肯定会好的。”

梁径垂下头看着地面,没吭声。他其实很害怕。对他来说,前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大人的打算、母亲的病情......他年纪太小,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过了会,时舒拍拍手站起来,一边走下去一边和梁径说:“我们去磕磕头吧。”

梁径:“啊?”

时舒拿下他手里的袋子,搁在石狮子脚下保管,拉着梁径往前走,很笃定的语气:“对啊!和佛祖磕磕头,肯定会保佑你妈妈的。”

他拉着梁径,一一走过配殿,里面的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八罗汉、各路菩萨一路张望,都没见他俩进来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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