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屈又不甘心,还有点屈辱,好像梁径这个时候提出交换,是一种城下之盟。
梁径忍不住,乐得笑出声。
时舒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这一点,梁径无比清楚。但他说不出,究竟是前一刻闷闷不乐、情绪萎靡的时舒可爱,还是这一刻为了一点纸上输赢就嗷嗷叫唤的时舒可爱。
梁径坐椅子上往前伸手去拉时舒:“求你了,老€€€€”
“你们在干嘛?”
身后,隔着几排座位,时其峰表情疑惑,他盯着梁径拉着时舒的手,又去看满脸笑意的儿子。
他的身后,跟着梁径学院的几位教授,见状却不是特别困惑。毕竟不是没有在课堂上看到这对。
相熟的同学老师都知道梁径和时舒的关系,这会时其峰左看右看,后看前看,发现只有自己的表现最突兀。
梁径没有收回手,他脸上的笑容掩去,换上一副稳重又得体的表情,他看着时其峰,站起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叔叔。”
时其峰和他对视几秒,梁径的表现过于坦然和直接,他都有点自我怀疑了€€€€不是说不能拉手,他知道两人从小的关系,但眼前这副场景,总有些异样。
时舒不说话。他有点被吓到。但梁径握着他的手,一瞬间,他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总要“逐个击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天气也不错。
梁家那边,梁老爷子已经知道,只是老人家很毒,是一种“我放任但你们也好自为之”的态度。梁坤和丁雪需要慢慢来,如果得不到理解,梁径也十分清楚后果。这个后果他十八岁那年就想明白了。时舒却十分不安,这也是为什么每回丁雪梁坤来,他都跟悬崖边受惊的仓鼠一样,紧张到脑子发懵。而对时其峰和舒茗,时舒却没那么多负担,“逐个击破好了,不行就扔个炸弹,反正他们当年离婚也是这样炸我的。”况且,时其峰还有一条罪大恶极,就是欺骗。时舒想,至少自己没有骗他们。
眼下,似乎是一个炸弹。
但是这个炸弹暂时带点烟雾。
时其峰还没参观完,这会被继续邀请往里面走。他越想越不对劲,频频回头盯梁径和时舒。
时舒瞅着时其峰疑神疑鬼的模样,恨恨咬牙:“谈恋爱不行啊。”
其实这话带着点报复意味。
这一声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刚好几步外的时其峰能听见就是了。
时其峰转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第110章
时其峰终于明白, 自己在外面声名赫赫,走哪哪敬着,在公司对着几万人发号施令, 说一不二, 到头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当孙子的。
两年前鬼门关一趟捡回条命, 他还以为自己命大福大, 日后铁定颐养天年,儿孙膝下承欢
€€€€原来这里等着呢!
“再说一遍......”
时其峰屏着口气,瞪着几步外满脸倔强的兔崽子,视线移到梁径还握着的手上,眼前一阵发黑。
“给我松开!”时其峰怒吼。
下秒,时舒也瞪大眼, 拽着梁径往后退, 超大声:“我不!”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梁径生生被拽得趔趄。但他很听老婆的话,握着老婆的手万分坚定。
毕竟公众场合, 时其峰大半辈子的涵养都交代在这了。他左右看看, 见教授们面露疑惑, 便眼神示意助理过来处理。
然后,他大步上前,一把劈开两人, 面目狰狞:“松开!”
时舒被他扒拉得手腕生疼,眼泪都冒出来。
这大概是继小时候抽自己一巴掌后, 时其峰第二次如此严厉地对待自己。
梁径盯着时舒通红的手腕, 冷声:“叔€€€€”
“你给我闭嘴!”
时其峰气得喘不上气, 跟田地里吭哧吭哧预备搏斗的老牛一样。他盯着梁径, 看仇人的眼神,恨不得扒了梁径的皮。
时舒被他牢牢拽在身后。
“你们姓梁的!没一个好人!你、你爸!你爷爷€€€€还有这里一大堆亲戚!别以为我不知道......”
想起过往生意场上的种种交锋,还有眼下儿子被偷的悲愤,他一字一顿,怒不可遏:“两面三刀,虚伪阴险!”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个品性好的、不会乱来€€€€可你竟然打这个主意!我跟你说,休想!祸害我儿子?没门!”
“€€€€你再靠近一步?”
时其峰瞪着面若冰霜、步步紧逼的梁径,老母鸡似的一手往后护着自己儿子。
被他死死困在身后的时舒使出吃奶的劲去推时其峰,但就是挣不开。听到时其峰这些话,气得跳脚:“不许说梁径!”
时其峰唰地扭过头,一副我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傻、被骗了还给人数钱的沉痛模样:“你小子知道什么?!”
“他们姓梁的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惯会做好人!最后吃得你骨头都不剩!给我老实点!今天就给我回澳洲!我今天就让小项给你转学!”
闻言,梁径眸色陡然阴沉。
小项是时其峰的助理秘书。
此刻,小项已经带着教授们离开。
休息室这边人本就不多。
一排是密密麻麻的书架。另一旁,隔着桌椅和窗户,原本草坪上的热闹人群也在一刻钟前的饭点三三两两离去。
“我不!”时舒低下头盯着时其峰的手,已经开始寻思怎么咬了。
时其峰哪里管他,硬拽着往外走,“老子不跟你开玩笑。今天必须走。”
路过桌椅旁的廊柱,时舒伸手一把抱住。
“我实话和你说吧!”
时舒急眼了,抱着柱子破罐破摔,闭眼大声:“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早就!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我们都做过了!时其峰!我就是要和他€€€€”
“啪!”
时其峰怒红着眼转身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这一下比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大。但三个人站在门边,从外面看,看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其峰抬手那一刻梁径就已经冲上前,但他只来得及抱住被扇的时舒。
一瞬间,时舒感觉耳朵嗡嗡的。
接着,耳边传来一刻的寂静。
他分辨不清是真的寂静,还是耳朵被时其峰扇聋了。
他埋在梁径怀里,脑子都懵了。
梁径觉得自己毕生的涵养都给时其峰这位长辈了。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
他低头摸了好几下时舒滚烫的脸颊,又去摸跟着红起来的耳朵。手心里的温度和触感很不好,可见时其峰已经气昏了头,这一下出了实打实的力道。
梁径闭了闭眼,自责混杂恨意,让他不是很能控制自己不去揍时其峰。他知道时舒和时其峰见面不是吵就是打€€€€他应该早点介入的,缓和也好、拉开也好......
书架后传来脚步声。
梁径很慢地深吸口气,背对时其峰,和时舒轻声:“我们去医院看看。”
时舒不作声,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小时候那一巴掌一样,时其峰扇完就后悔了。他皱眉瞧着被梁径搂怀里的时舒,又去看面色阴沉的梁径,勉强道:“不劳你费心,我的儿子€€€€”
梁径抬眼,开口十分不客气:“让开。”
时其峰愣了下:“梁径你€€€€”
“时总。”秘书小项察言观色,走近低声:“换个地方说话吧。”
时其峰瞥他一眼。
梁径带着时舒径直绕过他们。
“去把车开来。”时其峰吩咐。
梁径带时舒去了梁家注资的私人诊所。
时舒被医生带进去检查耳朵。
门外,时其峰拧眉瞧着背朝他站着的梁径,过了会,他问:“你父母知道吗?”
梁径一直看着门上的窗口,闻言:“暂时不知道。”语气较在图书馆那会平静许多,只是过于平静了,好像把时其峰当空气。
时其峰冷笑:“梁径,你们梁家也是生意场上的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是一套隔间。
他们站在外间,没有其他人。
“你爷爷呢?”时其峰知道梁家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梁径转过身。
人前的一副平易近人、温和有礼早就消失不见,他注视时其峰,眼神冷漠至极:“知道。”
话音落下,时其峰立刻猜到梁径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梁老爷子的态度,他又是一声冷笑,表情轻蔑,一边看着梁径,一边在一旁沙发坐下。
“你爷爷没反对€€€€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不反对吗?”
梁径没说话。
“因为我儿子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因为你梁径日后要承担起整个家族的担子,他不想在你身上有任何行差踏错、毁了你。”
“与其强烈反对,不如静观其变。”
这一点,时其峰不信梁径心里不清楚。
从时舒当着他面承认他和梁径关系开始,他就万分认定梁径在场感情里做不到真心实意。
因为从结果来说,梁家根本不可能允许。
“你们梁家杂七杂八亲戚那么多,就你€€€€所有的心血都在你这里€€€€”
“你觉得,你爷爷培养你,难道是想看着梁家走上绝路?”
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最看重什么,时其峰想都不用想,如果没有继承、没有传承,一切都是泡影。
时其峰脸上笑容依旧,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紧紧盯着梁径,一字一句:“你一个公子哥,要什么没有?想怎么玩怎么玩!”
“€€€€玩我儿子?!呵!我告诉你梁径,时舒跟你比是不够€€€€不够你阴险歹毒€€€€但他是我时其峰的儿子。从他出生开始,一路有惊无险,我捧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养得白白胖胖、活蹦乱跳€€€€我不需要他帮我做什么、更不需要他劳心劳力€€€€难道到头来是留给你祸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