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显示五秒倒计时,旁边的乐队做好准备,导播组全神贯注地盯紧小屏,灯光组在后台按上特定按键,台下粉丝适时摇起手指灯,大声为新团应援。
头顶灯光瞬间全灭,舞台后方亮出平行的大灯。六位成员在逆光中慢慢上升,修长的黑影伴随着干冰的白气呈现在观众眼前。
强光中,唯一正对观众席的安肆看清台下的全貌,微微一愣。
十六个镜头从不同角度抓住了他片刻的失神。
没有时间让安肆思索,他凭本能唱出第一句。《候鸟后花园》是无前奏曲目,而安肆早千百遍练好卡点。
“当,候鸟飞回后花园,落叶回归斑马线,新月照向湖滨街, 我展开了无人聆听的独白。”
惨白的背光将他的身前影子拉得很长,影子前方,是长达十余米的沉默黑暗。
他做好舞蹈动作,逆光很好地衬托出他绝佳的身材比例。然后背光熄灭,他身躯下沉重新隐入黑暗中,两束强光打在连杉和祝安琉身上。
两位成员声乐实力强劲,音色澄澈入耳。观众看清他们穿着白色皮质打歌服,象征着不知疲倦的候鸟。
“明日羽毛会把伤疤覆盖,绳索也会解开,未来将由我主宰”
他们一句接一句,从平稳声部逐渐飚高音。他们挑选的小众乐器的伴奏空灵而急促,突破层层乌云,一轮圆月终于升入高空。
音乐乍停,所有的灯光亮起,电吉他开始勾起人们的心弦。
戚夜雨拿着手麦,神色坚毅:“流星总想把我击溃,我却不怕坠毁,旁人耳语我都不理会,任凭他们认命直追。”
同时镜头平移,队形转变,安肆来到领舞位。
领舞成员几乎是代表整个团队的风格。安肆主舞兼领舞,要挑起整个舞台的大梁,任务十分重。安肆舞蹈功力不错,但对于所谓台风还在摸索之中。此时他久违地上台,队形将他顶到最前头,多重情感积压之下,情绪配合着烂熟于心的动作一同泄出。
他再没有办法顾忌台下,耳麦里的伴奏就是他唯一听清的内容,脚下的舞台就是他的全世界。
间奏开始,全员排练多日的刀群舞终于派上用场。镜头倾斜,空间的错位增加了舞台的多样性。
而齐秋尔和白洛克也踩着节奏跟在安肆身边,三人做出不同的组合动作。他们都是不同方向的帅气,组合在一起简直是颜值暴击。台下观众响起阵阵呼声。
他们的候鸟在花园里休息够了,随着音乐将再次远走高飞。
“穿越那片麦田,像倒退一整个光年,光速太快我可以颠覆整个世界。”
全员合唱得十分圆满。
音乐渐熄,他们的第一个舞台,《候鸟后花园》,时长长达四分半的歌曲,就这样迎来落幕。
舞台后方有个薄薄的帷幕,特供他们紧急换装。现在舞台全暗,安肆他们快速钻进去。
他们的打歌服内藏玄机,翻过来是鸦黑色。成员们快速拆下多余的饰品,接下来《跳舞的火》是首舞曲,他们不能出意外。
在十秒的换装时间里,他们看清对方的表情,发现大家是一样的茫然神色。
但就算是有比十秒长的休息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23章
◎刚学会撑住团队的安肆◎
昏暗的灯光中, 安肆忽然打破沉默,把五位成员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他轻声说:“看着我。”
过往漫长的训练里,他们在排练如何把全队的动作做得整齐划一, 这需要把个人身上冗余的小动作去掉。舞蹈老师在旁边一边打拍子一边喊:“看安肆,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想法,全都给我看安肆!群舞时不用想那么多, 信任好你们的领舞就可以了!”
安肆离落地镜最近,他看见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都贴在脑门上,有点像顶着个鸟窝。他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和身后的队友通过镜子进行眼神交流, 队友们朝他做鬼脸,他忍不住笑起来。结果舞蹈老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安肆你是领舞!你的意志就是团队的意志的延伸,待会再把完整动作给我加练二十遍!”
然后汗水糊住了眼睛。
安肆听见自己说:“那就看着我吧。”
在团队加训时,没有老师指导, 安肆只能模仿着老师的口令:
“看着我。”
“ok,我们安肆当队长之后更靠谱了。”戚夜雨冲镜子里的他笑。
“又到练群舞的时候是吧,安肆站在我正前方真是太好了。”齐秋尔双手合十。
安肆微微歪头,镜子里露出齐秋尔的脸。安肆说:“别以为这样我不会抓你动作€€€€”
看着他,信任他。
简单的三个字, 把大家的身体勾回训练状态。忽然那些杂乱的信息变得离他们很遥远, 他们要做的, 不过如每一次彩排一样, 将自己的部分做到最好。在群舞之时,跟着安肆的步伐,六个人融成一个整体, 将舞台变成他们的地盘!
无需再多鼓励的话语, 他们没有时间了。六个人快速站好队形,
安肆站在最前方,他知道自己的表情管理可能没有那么出色,可他没有余力了。帷幕即将升起,他将再次直面观众席。身后的伙伴能看着他,但他能看着谁?
他只能给自己一遍遍打气:安肆,撑住你的团队!
帷幕完全升起,他看见远方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为数不多的粉丝给他们送上的应援。
安肆深呼吸,翻滚的思绪在刹那间平复。
“O-S-S-U!”
合成机械声念出他们的组合名,这段音乐的采样用了千禧年间最盛大演唱会的欢呼声,六个人在伴奏中的欢呼声出场,仿佛他们真的身处万人现场。
“Eh他在梦中醒来,发现一切重新洗牌”
罕见乐器的采样带来奇异的节奏,人们一下被歌声中「他」的叙事吸引。安肆先跳出第一个动作,镜头怼脸。他从紧张变得无所畏惧。他戴的是耳麦,但仍然选择全开麦,出色的体能让他唱跳同时进行也不会气喘吁吁。
他从耳返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身边朋友要离开,他只能走上舞台,发誓成为游戏例外。”
好像是在表演,又好像是在叙述自己的故事。
安肆转身,伸手迎接第二位队友。祝安琉与他四目相对,微微点头,特意处理过的带明显气口的歌声表达出歌声中的不忿:
“他们看他、两手空空,却说要把他们、燃尽通通,笑他没受过疼痛,锻铁还不够通红。”
头顶灯光倾泻如瀑,摆头灯从下至上移。观众们微微眯眼,顷刻间六位成员已变化好队形,由左往右跳出设计好的定位动作。每人都唱了四句。
“他没有假期,没有回过家里,哪怕空气压抑,只为别人能露出讶异,”
然后最右边的连杉拿着手麦走到最中间,抬手挥向观众:
“手里握紧麦克,灯光调到最亮,他注定闪亮登场!”
副歌开始了!
“cuz we're the frie”
雄浑磅礴的鼓声敲响,仿佛能让人心脏共鸣。成员站成斜横排,左排安肆是中心,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住舞台,蓝灰色头发、鸦黑外套与过分亮眼的外貌让他看上去宛如一只不甘伏诛的恶魔。他和身后的齐秋尔和白洛克随着节奏做出配合动作,像被无形的锁链困住。
右排全是主唱,三人连同把下一句的高音顶上去!
“the ruthless burning flame”
六人穿插着站立,做出整齐划一的舞蹈。
“fire on the dance!”
管弦乐随着重鼓声将气氛推向高/潮,此时没有人声,极致的音乐和极致的舞蹈,碰撞出震撼人心的火花。这里只有最激昂的音乐,和最尽兴的舞台!
“啊啊啊!”
观众席所有人都不顾礼仪站起来,他们想跟着节奏摇,跟着音乐蹦迪,释放体内挤压的烦恼。
而观众席最上方,春芳疾等人却陷入诡异的沉默,或者说,他们处于沉默的震惊中。无需多言,他们亦能感受到六人舞台上可怕的感染力,就算心情有点因为加班或其他生活琐事变得沉闷,他们都想立刻把烦恼抛在脑后。
这可出了大问题。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亲手制造一个悲情故事,换取网络上的流量,再借由流量把全新的偶像团体送上青云。
但现在悲剧的氛围一扫而空,人们都被舞台的热情点燃。资本家餐盘中的偶像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这帮孩子居然不按剧本走……”春芳疾开了一罐啤酒,“难道有比悲剧更令人动容的东西吗?”
旁边的庆姐露出温和的微笑。
观众席中,有一位名为南宫的粉丝。
她很久以前粉过安肆,后来因为一些意外回归三次元正常生活。某天看到安肆再次出道,心有触动,想着门票价也便宜,因此跋山涉水跑到这座城市郊外的剧院里。
开场前,她了解过安肆这大半年的经历。
被队友塌房连累,彻底消失在互联网上。然后加入新公司,为了新目标奋斗,整个人看起来脱胎换骨。
她愿意成为为他付费的万人观众之一!
可是只有万分之一是不够的。她数了数现场的观众,心凉了半截。寥寥几位观众都是戚夜雨和白洛克的死忠粉。
他们离一万人太远太远。南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怜悯,在互联网上发微博安利,希望下一场多一个人,再多一个人。
欣赏完《候鸟后花园》,南宫甚至有些不敢看清台上成员的脸,担心瞧到一丝悲伤,她都会心碎。
她内心也知道这可能就是资本家的虐粉阴谋,颗络娱乐会造故事是出了名的。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踏进这个套路里。因为给悲情故事找个好结局是所有观众的天性。
可是预想之中的悲剧并没有降临,台上的偶像们仿佛挣脱了某种桎梏,在第二个舞台,把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她屏住呼吸,双眼微微瞪大,直面舞台的冲击,一种全新的情感被唤醒。
比悲剧更动人、更深刻、更难忘的,是在直面冰冷现实后仍不被打败的勇气!
这种单纯的快乐让南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粉过许多人,陷入粉黑斗争无数,数据、氪金、流量,好像流淌在所有追星人中的血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厌倦了和同担们吵吵闹闹,今天质疑某个人不够爱,明天用金钱证明自己有多爱,所有激烈、复杂、深沉的情绪都投射在偶像身上。
但她现在,似乎回归了粉丝与偶像的原点,不用再做多余的付出,偶像会遇到烦恼,可是偶像自己会解决烦恼!粉丝只要放松地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就好了,只要全身心沉浸在他们制造的乌托邦上就好了€€€€
因为,偶像,就是会带来快乐的存在!
“cuz we're the frie!”
和声再起,炫技般长段群舞终于分开。五位主唱开始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段接一段地炫技。安肆走位到最边缘,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伸手和台下观众打招呼。粉丝们激动地摇着手指灯。
他终于看清所有观众的脸,心里像是踩到实地,多日压在身上的大石缓慢被推开。
现在只是第一场。
但以后,他们会有很多很多观众的。
伴奏的管弦乐停了,安肆连忙跑回舞台中间,接上他的部分:
“他会交出满分答卷,漫天焰火为他加冕。他会遇到homie陪伴,他们不会是十字交叉线。”
连杉在旁边为他伴唱。
白洛克很有经验地高举手一摆一摆,台下粉丝们跟着挥动。
终于随着鼓声结束,他们全员站定,肩膀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