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日/戒断 第125章

宁一宵并不想立刻将这些证据都提交出去,因为徐治如今身份地位大不相同,很是特殊,这些系统里有多少他的人还不得而知,如果只是走这条路,怕是会遇阻。

此前他们收集到的贪污受贿、洗钱等一系列罪证,总要有用武之地。

宁一宵暂且搁置了两天,纽约园区的诸多事务都要处理,他分身乏术。

第三天,结束完一个商业会议,回到车里,卡尔告诉他,“Shaw,刚刚有一个人找你,说他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宁一宵皱了皱眉,联想到最近自己查徐治的事,直觉事情会有新的进展,但他也担心自己的人会在调查中暴露踪迹,留有防备。

“谁?”

“他没有告诉我,只是给了这个号码,说让你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拨这个电话。”

宁一宵看了一眼,这看上去像是一串座机号码。

公用电话?还是哪个报亭的电话。

距离十一点已经没几分钟,宁一宵没太犹豫,用卡尔的手机加虚拟号码软件拨通了他的电话。

很快€€方就接通了,看上去是一直等着他的来电。

他没有开口,等着€€面说话。

“宁一宵,是吗?”

€€面那人一开口,宁一宵便觉得十分耳熟。

“是。”他没有回答更多。

“我是冯程。”

第85章 N.尘埃落定【二更】

冯程?

诸多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最初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是同专业低年级的学生,平时碰面机会不多, 后来就是在纽约研讨会, 当时苏洄还和冯程聊天, 正巧被他撞见,礼节性打了招呼。

也是不久前, 他才通过苏洄知道,冯程其实就是冯志国的儿子。

“我时间不多,开门见山了。我知道你现在在查徐治的事, 我手上也收集了一些证据, 或许对你有用。”

宁一宵也不再遮掩, “哪里来的证据?交易条件是什么?直接说吧。”

“这些都是我这几年跟在他身边, 一点点了解到的。我之所以知道你在查,就是因为你找的人露了马脚,刚好被我察觉到了, 你们应该庆幸不是别人发现的。”

冯程说话比之前要流畅许多,但语气还是弱,“我要的条件很简单, 摆脱现在的生活,具体怎么做, 我还会再联系你。你的助理会收到一封加密邮件。”

冯程提醒他,“学长,还记得我们系计算机安保课的那个教授吗?他对我们说过一个案例, 只有你成功解决了。”

说完, 电话便挂断了。

宁一宵想到了他提到的那门选修课,但那并不是简单的加密问题, 而是病毒。

十分钟后,卡尔的确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里面的附件是加密的,点开之后,整个笔记本都死机。

卡尔完全傻眼,“我的笔记本怎么了?怎么黑屏了?”

下一秒,电脑屏幕出现一个巨大的闪烁动画符号,一个绿色的骷髅。

冯程还原了当时的病毒入侵案例。

“给我。”

宁一宵拿过笔记本,在车里花了三十分钟,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方法,解除了病毒袭击的问题,也找到了自动下载的那个加密附件包,破解后打开来,里面是许多和财务相关的数据,还有大量的图片。

这种病毒麻烦就麻烦在如果没能正确处理,所有的东西都会被销毁,不留下任何痕迹。

宁一宵将附件转移给查尔斯,笔记本也还给卡尔。

卡尔已经很久没有崇拜过自己的老板了,他甚至都快忘了这个精英分子的本职工作其实是个程序员。

“好了吗?那我里面的那些数据……”

“还在,这次攻击只是走了个流程,我也备份过了。”宁一宵瞥了他一眼,“你电脑里的高危端口太多了,好在不是技术岗,以后也别上公司的服务器。”

卡尔悻悻点头,“好的。”

还好他只是个行政岗的秘书。

他花了时间和查尔斯一起,把所有证据过了一遍,的确有许多他们在外很难收集到的内容。

他们也查到,冯程毕业后就进入了徐治手下的单位,做的是数据岗,这些数据应该都是他在工作时暗地拷贝收集的。

之前缺那么一个人,宁一宵想,冯程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第三天,那个公共号码再次联系了卡尔,卡尔将电话转接给宁一宵。

“你们收到了。”

“嗯。”宁一宵却说,“我们讨论过了,这些的确够定罪,但是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这些势力盘根错节,很难保证哪个环节不会有徐治的人出现。”

“所以呢?你们不干了?”

宁一宵否认,“不,我需要有人把这些都公开,你应该不难做到。”

冯程犹豫了,“我?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现在有人比你和我都更想除掉他。只要你把所有的证据都找准人给出去,总会有人着急把当年的陈年旧案翻个底朝天。你还不知道吧,徐治连这个身份都是假的,他身上背着的人命比你想的多得多,这些加起来,数罪并罚,死刑也不为过。”

冯程沉默了片刻,“你让我来开这一枪。”

宁一宵语气平静,“放心,我一定让你平安脱身,到时候你不必在国内留着,想去哪里,我都能帮你。”

他知道冯程并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才会选用这么隐蔽的方式和他联络,小心谨慎,但宁一宵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直捣老巢,冯程是同一个系统里的人,也只有他可以将这些东西投放给精准的对象,从内部击溃。

一番角力之下,一心想要成功扳倒徐治的冯程还是被成功说服,两人最终达成合作。

宁一宵为表诚意,花了几天时间将冯程的后路都铺好,准备了很多文件给他,只要他签了字,就可以更名改姓在另一个国家重新开始,不受任何人的威胁。

冯程看到了这些,也下定决心,按照计划行事。

事情清算起来,远比一点点构建要简单得多。就像是抽除一座积木大厦中最重要的一块,轰然倒塌只在顷刻之间。

冯程从内部开了第一枪,避开徐治的眼线,用加密的方式将这一切交给了徐治最大的竞争对手,同时备了一份,匿名提交给相关部门。

果然如宁一宵所说,事态发展很快。

树倒猢狲散,人心惶惶之际,宁一宵的人报了警,同时联系了媒体,最开始的那些事实报道起来障碍重重,但一旦换做[疑似杀害好友并冒名顶替]这样非敏感又极具话题度的事件,没有哪个媒体会不愿意分这一杯羹。

短短几天,所有的引线同时点燃,烧起一把轰轰烈烈的滔天大火,情势愈演愈烈,势不可挡。这样恶劣的事件,吸引了公众的目光,舆论骤起,逐渐在网络上形成燎原之势,根本压制不住。

[太恐怖了!这样的事到底还有多少啊?]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多年都不被揪出来,背后一定有更多需要彻查的人!]

[所以被他顶替的人呢?不在了吗?]

[死刑吧,我要看到这个人死,不然睡不着觉。]

假徐治被彻底曝光,这些年他苦心经营和培植的势力也一并垮台。

发挥完自己的作用,冯程在宁一宵的帮助下来到美国,暂时摆脱了假徐治残余党羽的围追堵截。

假徐治的事一经调查,牵扯出来的内幕越来越多,他的犯罪事实远不止这些,就连远在大洋彼岸的苏洄也接到需要配合调查的联系电话。

时隔六年,在宁一宵的陪伴下,他终于回到故土,感觉却并不好。

警方的调查取证流程并不繁琐,只用了一个上午,苏洄将徐治强制送他去精神病院监.禁的事实,以及外婆被强制送去国外“养老”的经过通通告知警方,并且出具了准备好的证据。

“这些我们会提交给相关部门,谢谢你的配合,还有一件事,涉及到当年你母亲的车祸,根据一些涉事人员的口供,这起车祸很可能是恶意造成的。”

苏洄从精神病院逃脱后,过了大半年才透过大使馆,获悉了母亲的死。他一直很难面对,但在心里,又很怀疑这是否真的只是天灾人祸。

但当这样的可能性由警方告知时,苏洄发现自己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确凿的真相。

“根据部分口供证词,和一份电话录音,可以初步判定,当年你母亲乘坐的轿车被人恶意破坏了刹车,这个人之前也有前科,肇事逃逸,只是当时他在外逃窜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再次出现,对你母亲事发时开的那辆车动了手,根据他的行踪路线也能证明这一点,但最后这个人意外坠崖死亡了。”

警方将一份文件推过来,苏洄低头,在那上面看到了冯志国的脸。

“经过声纹分析,电话录音里的两个人分别是冯志国和关诚,根据内容,基本可以认定关诚唆使冯志国进行犯罪的事实。”

苏洄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感到麻木,他只是好奇,“这些录音是谁提供的?我有权利知道吗?”

答案是否定的,但即便他们不直接说,苏洄也猜到了。

冯志国为人愚蠢,不太有通话录音备份的自觉,这样的录音内容只可能是关诚这种心机深重的人留下的,目的大约是留作威胁。

能把这样私密的内容挖出来的,只有冯程了。

从他们口中,苏洄得知这些年关诚已经将季家的资产都掏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生父建立起来又交给母亲的公司,这些违法的资产都被查处。

但这些身外之物,苏洄从没有一天在意过,如今也一样。

而关诚面对累累罪证,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供认不讳,也提供了真正的徐治被他埋尸的具体位置,是一座早就被当做乱葬岗的荒山,被鸠占鹊巢的徐治,在那里孤零零躺了数十年。

“谢谢你们的调查。”

离开派出所的大门时,苏洄看到宁一宵正站在外面的街道边抽烟,穿着很简单的黑色短袖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像个大学生,看上去和六年前的他没有分别。

苏洄心绪复杂,明明真相大白,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哪怕这些罪证浮出水面,一切水落石出,失去的终究不会回来,他的妈妈,他和宁一宵之前空白的整整六年,都回不来了。

宁一宵偶一回头,发现苏洄已经出来,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于是灭了烟,朝他走过去,给了苏洄一个拥抱。

“还好吧?”他揉了揉苏洄的头发,眼神中满是关切和安慰。

苏洄点了点头,有些无力说话。

宁一宵见他脸色煞白,看上去状态并不好,很担心他,于是提出建议,“我安排了人善后,如果你觉得累,我们可以先回去。”

但苏洄却拒绝了。

“我想申请去和关诚见一面。”

宁一宵很明白他,对苏洄而言,这个人一直如同一个萦绕不去的噩梦。

自他们重逢以来,苏洄都避免提到这个名字,并非是他不清楚事到如今都是谁一手造成,相反,正是因为他太清楚,他一早就厌恶这个人,可六年前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整个季家被鸠占鹊巢,他也被一张精神病证明所圈禁,无能为力。

光是提到这个名字,苏洄都会生理性地想要呕吐。

所以他必须在最后直面一次。

“我陪你去。”

下午的太阳格外大,悬在头顶烈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斩断了街道上每一个人的影子,让一切都暴晒在阳光之下,罪恶、谎言和贪婪的人性,一切都无所遁形。

隔着玻璃,苏洄坐在那张凳子上,看着关诚从后面的房间里走出来。六年没见,他的变化并不算大,只是老了,两鬓生了白头发,面目愈发可憎,穿着统一的服装,就如同被烙上一个“囚”字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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