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最大的销金窟,就这样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习青带着仅剩的几个族人逃至城外山林,以躲避追杀。
第七夜,席朝外出查探时突然带回一条消息。
“火没烧到戮字牢,狗皇帝盛怒,抓了臧爷爷他们,城内城外均贴了告示,若天亮时我们再不现身,就要把他们……”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大家都知道,那个暴虐的帝王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可以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席朝的话一出,大家都转头看向习青,像是要等他一句话。
习青没表态,转头走出去,就这么在山洞外坐了一夜。
天快要亮时,他就着叶子上的露水,仔仔细细将短刀擦了一遍。
“你要去哪?”
习青回头,几个孩子并肩走了出来。
席朝瞅了眼他的刀,将手中牵着的老八交给其他人,而后走到习青跟前,“我跟你去。”
老四急了,跟着席朝跑过去,“你们两个去算什么?要去一起去!”
老五好似在看一群疯子,他缓缓摇头,一脸不可理喻,“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们现在又要回去?要去你们去!我才不去!”
“你这个懦夫!”老三作势要跟老五吵吵几句,却被习青喊停。
“行了,席朝带你们回家,我一个人去。”习青反手握刀转身便走,刚走出两步便感觉刀身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
他回头看,只见自己的短刀被一只稚嫩的手牢牢握住,几乎是霎时间,血珠子便沿着刀尖扑簌落下。
“不能去……”那个被习青从戮字牢带出来的小孩儿颤着嘴唇,因为疼痛开始掉泪,手中却愈发用力,“臧爷爷说了,我们不能回去,谁都不能回去。”
席朝反应快,立马掰开小孩儿的手指头,而那掌心中已经皮肉翻起。
习青喉间滚动片刻,无力地塌下肩膀,半晌后他做了决定。
“回努塔格。”
他们抛弃了族人,一路北上,历时半年才回到努塔格。
为方便称呼,习青按照年龄给大家排了排队,那个空手握刀的小孩儿排在了第七,因为从小便没有名字,于是跟了习青的姓,取名为音。
又过去两个月,粗心大意的习青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一问之下,才知道老七居然是个女孩子。
他这才明白臧爷爷要他带习音音回努塔格的原因€€€€只要神女还在,狼族便不会消失。
而他生怕新一任神女会重蹈覆辙,于是强逼着习音音每天学习€€老祖宗手记€€,以此警示。
“……再擦下去,这刀都可以给我当镜子了。”习音音以手支颐,好奇地看向习青,“老大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事。”习青将短刀藏在右腰腰封中,转身往外走,“我走了,别忘了每天晚上读一篇€€老祖宗手记€€。”
习音音跟着走了两步,“你去哪?”
习青没回话,路过灶台时,他随手抹了把锅底,胡乱擦在自己脸上,走到门口,又一个猛子扎进土里滚了两圈,直到把自己嚯嚯到看不出原本模样才住手。
半个时辰后,营地外来了个脏兮兮的黑脸少年,守门的侍卫十分警惕,立马上前询问,“你是谁?来干嘛的?”
习青冷冷吐出一句话,“养羊好手,自荐枕席。”
第8章 王爷滚了!
“自荐枕席?”沈岚整个行棋思路被打断,看向来报信的侍卫,“他是这么说的?”
对面的明心落下一字,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阿弥陀佛,或许是想要毛遂自荐?”
“应当是。”沈岚点点头,“不然只是帮本王养个羊而已,还要本王以身相许的。”
那侍卫站在一旁,满脸写着纠结。
沈岚朝他招招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爷!怎么可能是自荐枕席啊!那人相貌实在是……”侍卫得了允许,打算一吐为快,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形容,“实在是,实在是……”
沈岚好奇:“实在是什么?”
侍卫:“有种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的感觉。”
明心适时跟上一句,“阿弥陀佛,是一言难尽。”
侍卫:“对对对!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沈岚眼中含笑,直接耍赖将一盘棋推乱,转动轮椅向外走去,“那本王可得亲自去瞧瞧。”
草原夕阳照耀下,营中所有东西都覆着一层浅浅的金光。
除了习青。
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看见一脸漆黑的习青时,沈岚还是愣了许久。
“你的脸……”
习青闷闷出声:“整日放羊,晒黑的。”
“哦……”沈岚像是信了,进而夸赞道:“不愧是养羊好手。”
“那我能干么?”
“当然能,当然能。”沈岚指了指不远处的羊圈,“三十只羊,若能下崽儿最好不过。”
习青看了眼明显发情的母羊,挑了挑左边眉毛,“那得秋季了。”
沈岚的目光被这一挑眉动作吸引,他看向习青的眉眼,又沿着五官仔细描摹片刻,才发现习青相貌并不差。
甚至同他记忆里小时候的样子相差无几。
“既然这样,那便先照顾好现下的羊吧。”
习青瞪眼,“你瞧不起我?”
沈岚:“……”
他哪里有瞧不起的意思了?
“看好了!”
习青撑着栏杆一跃而过,脚尖顺势踢开羊圈栅栏,三十只羊受到天敌气场压迫,“咩咩”乱叫着冲出营地,往西北坡上跑去,很快便跑的一只不剩。
沈岚:“……”
他颤颤巍巍举起胳膊,“羊……本王的羊……”
小白就站在沈岚身后,见状直接抽刀指向习青,“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对我们王爷€€€€对我们王爷的羊做什么!”
习青冷冷一瞥,丢下一句“等着”,便一溜烟往西北追羊去了。
“快!”沈岚焦急地转动轮椅,“快追!”
小白太久没有这样热血的时候,他右臂一震,举刀高喊:“将士们!随我出征!”
等侍卫们推着沈岚爬至坡顶,三十只羊已经在习青的包围下转起圈子。
而习青好似真的会放羊一般,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各个方向,将羊群控制在一个圆圈之中。
席朝同老八正在西南半坡放牛,见状也站起来朝坡下看去。
看着习青在夕阳下肆意奔跑挥洒汗水,老八满心疑惑,“二哥,老大这是做什么呢?”
久久没得来回复,老八又道:“怎么跟三哥四哥跟大小姐求偶似的?”
席朝一巴掌拍在老八后脑勺上,“瞎说什么呢?跟谁求偶?这里哪有偶可求?”
“哦……”老八摸摸脑袋,干脆闭嘴。
习青将羊赶至坡下吃草,朝坡顶的沈岚看了眼,而后随手揪了根草咬在嘴中,爬去山坡半腰找席朝同老八说话。
“我待会儿就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帮我们报仇。”
席朝“诶”了一声,附耳过去,给习青出主意。
“老大,这怎么能是帮我们报仇呢?你要跟他讲清楚,沈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是互相帮忙,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习青缓缓摇头,“沈岚姓沈,就算沈靖对他再不好,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帮着外人对付沈靖?”
老八点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老大说的对!”
席朝笑了笑,双臂垫在脑后往草地上一躺,顺势翘起二郎腿,“威逼利诱嘛,先逼他一把,不成就给他点好处诱惑一下。”
习青眸子一闪,又朝坡顶的沈岚看了一眼。
那边习青琢磨着怎么忽悠沈岚帮他,这边沈岚深吸一口清新空气,看着大好风景,只觉得心旷神怡。
他侧头朝来福道:“扶我起来走一走吧,好久没动,骨头都软了。”
“是!”来福同小白一左一右搀扶起沈岚,刚迈出一步,便听见“嘎嘣”一声,几人眼睁睁看着沈岚身子一矮,头朝下沿山坡滚了下去。
来福愣了一下,接着一拍大腿,哭天喊地:“来人啊!王爷滚了!王爷滚了!”
习青、席朝、老八:“……”
老八脸皱的像包子,“老大,二哥……他这样真的能帮我们报仇吗?”
习青看着下头被侍卫们七手八脚抬起来的沈岚,拍板决定,“今夜我就去找他问问。”
沈岚被救回来后便一直没有现身,习青在营地里观察片刻,刚晃悠到沈岚毡房外面,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干什么!”
习青心虚,躲开侍卫打量的目光,“我找王爷有事。”
侍卫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说罢他想到营地今日传开的“自荐枕席”一事,上下打量了一番习青。
“你……”
这人不会真要找王爷睡觉吧?
“外头是谁?小崽儿么?”
侍卫转身禀报:“回王爷,是养羊好手,说找王爷有、有事。”
“唔。”沈岚的声音低沉,在门外听不真切,“叫他进来吧。”
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