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青不明所以,探出脑袋去,“嗯,吃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爷说,您要是吃好了,就过去吧。”
习青:“去哪?”
“去咱们王爷马车上。”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习青回头看了眼豆子,“你自己在这儿可以么?”
豆子怯怯点头。
来福连忙道:“习小哥,您放心,待会儿明心大师过来陪小豆子。”
“好。”习青放下心,小跑了两三步,跳上沈岚的马车。
“小崽儿。”马车里已经没了明心的影子,沈岚朝习青招招手,笑得十分难看,“再给我上些药,我疼得厉害。”
习青“嗯”了一声,将药粉倒在指尖,往沈岚侧脸擦去。
马车里安静下来,药擦至沈岚鼻尖时,他突然开口,“小崽儿方才碰了香火么?手指头一股子香火味儿。”
习青动作一顿,他收回手将指尖贴在自己鼻子下头嗅了嗅,没什么香火味,全是药的苦味。
但沈岚说的没错,他的确碰过香火,于是他点头认了,“嗯。”
“碰香火做什么了?”沈岚问完,又主动帮他找借口,“跟豆子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习青胡乱点头:“嗯,不小心碰到的。”
沈岚心中已经有数,他没再追问,直接越过这个话题,“我让小白去周遭打听了一下,找到了豆子的村子,但那个村里死了一半走了一半,已经是个荒村了。”
习青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一直严肃地板着小脸,“为何?”
“活苗税。”
“活苗税?”
沈岚从一旁拿出几根草放在桌子上,跟他解释,“假如你是豆子他娘€€€€”
习青:“爹。”
沈岚:“……”
“好,好。”他笑笑,重新比喻,“假如你是豆子他爹,你要养活豆子,就要种谷种豆,但你家中没有田地,便要先花钱租一块肥沃的田地。”
“今年开春,你种下了十颗豆子,但是死了三颗。”沈岚先是往桌子上摆了十根草,然后又去掉了三根。
他指了指桌上剩的七根草,“剩下的七颗,便要收七颗的税钱,这,便是活苗税。”
习青反问:“若是活上百上千颗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谁家种谷种豆都不可能只种十颗,按一家五口论算,少说也要种百亩,百亩地,已经不能用百千记数了。”
几万株活苗,便是几万份的税钱。
“活苗税一出,地里有苗的连夜拔掉,地里没苗的也不敢再种,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
沈岚右手一挥,将桌上剩下的七根草尽数扫到地上,“这道税,从古至今从未听过,沈靖要建仙岛行宫,就要大把花钱,如今他为了敛财,已经罔顾百姓生死了。”
这里距上京尚有一月路程,已然民穷财尽,饿殍盈途,若是到了上京,情况只坏不好。
于习青来说,他难以理解帝王与百姓之间的关系,狼族神女身处一个“帝王”的位置时,会带领整个族群向更好的方向前进,甚至不惜牺牲自我以达到种族延续的目的。
与狼族的团结,忠诚,敢于牺牲不同的是,沈靖自私,凶恶,阴险,为达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全天下 。
习青已经等不及要将刀架在沈靖的脖子上,亦或是直接咬断,无论怎样,总要有人替这天下苍生出手。
许是看出习青躁动难安,沈岚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目光灼灼道:“小崽儿,我从前就说过,要杀沈靖并非易事,仅靠明斗是斗不过他的,若见到沈靖,务必稍安勿躁,等一个最佳时机,方能成功。”
沈岚的眼睛如同亘古延绵的星火,疏远而神秘,习青看着那双眸子,突然想起豆子方才说过,沈岚的眼睛很凶。
“小崽儿看什么呢?”沈岚挥挥手,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看这么入迷?我这么好看么?”
习青抬眼看了看沈岚青紫的侧脸,半晌挪开目光,“我觉得你好像跟从前不同了。”
沈岚一怔,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哪里不同了?”
“你跟我说的这些,是在替百姓不平吗?”习青问。
沈岚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习青斩钉截铁:“你从前从来不会想这些的。”
“那我从前在想什么?”
习青:“吃,喝,嫖€€€€”
“哎哎€€€€”沈岚及时打断,“只有吃喝,只有吃喝。”
与此同时,后头的马车里,明心双手来回交错几下,又往天上一抓,右手握拳伸到豆子跟前,一展开便是一枚铜钱。
豆子小声夸奖:“这个戏法好厉害。”
明心收起铜钱,跟豆子拉近距离,“阿弥陀佛,实则很简单,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等你学会了,就可以变戏法给习小哥看。”
提起习青,豆子胆子大了些,喏喏出声:“想学。”
明心追问:“喜欢习青?”
“嗯,习哥哥对我好。”
明心眼一闭,开始打诳语,“阿弥陀佛,习小哥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昨日还帮我去主殿供奉了一个牌位,供的什么来着……山梨?”
豆子连连摇头,“不是山梨,是鸡腿!”
明心睁眼,看向豆子的眼神满是怜爱,“对,是鸡腿。”
第25章 离谱,实在离谱
正如沈岚所说,越往上京走,越是萧条凄凉,入目一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临近上京,沈靖又来了旨意,上头写明只准沈岚及其贴身侍候者入京,闲杂人等需城外驿站等候,这一来,除了小白同来福,其他人都被拒之门外。
“他这是怕死呢?”沈岚眼带轻蔑,手里的擀天松不喝,就这么在指尖转动。
明心喝完一杯,又给自己续上,“那我便回潮音寺去,你只需带小崽儿施主进京就好。”
“就是不知道怎么带他进京。”沈岚将茶盏凑至唇边,眼珠子一转,突然有了个馊主意。
“你觉得,叫小崽儿扮做本王王妃如何?”
“阿弥陀佛。”明心评价:“些许离谱。”
沈岚:“……”
“哪里离谱?到时候我不光可以带他进京,还能带他进宫见一见沈靖 。”
明心提醒:“小崽儿施主是男的。”
沈岚脸上挂起暧昧的笑,“他是男是女我不比你清楚?但小崽儿有倾城之貌,又长得娇小,你都不知道他窝在我怀里认真编小狗的时候有多乖€€€€”
对上明心无欲无求的眼神,沈岚讪讪住嘴,“抱歉,忘了你已经出家了。”
明心好似翻了个白眼,“阿弥陀佛,你最好只是为了带他进京 。”
自然不只是为了带习青进京,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些恶趣味罢了。
“王妃?”听了沈岚的计划,习青眼中满是不愿,他用力强调道:“我是男的,不是女的。”
“我知道我知道。”沈岚安抚着,把沈靖的旨意递给他看,“但现如今要进京,也只有这一种办法。”
习青大体扫了一眼,看见“贴身侍候”四个字时,指给沈岚看,“我也可以做这个贴身侍候者。”
“沈靖精得很,他知道我身边都有谁侍候,就算你跟着去了,到城门口也会被拦下来,不如直接打他个措手不及,他总不能连本王的王妃都拦在城外吧?”
习青在犹豫。
沈岚又劝:“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行走江湖,乔装打扮是很寻常的事情,为达目的,总要有所牺牲。”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明心,“上次明心进京,也是扮做女子的。”
习青十分惊讶,瞪大眼睛看向明心,似乎在同他确认。
明心:“……”
沈岚:“是不是啊?明心大师?”
明心:“阿弥陀佛……是。”
沈岚露出满意的笑容,迅速帮习青安排好了一切,“到时就说你本是努塔格牧民之女,为补贴家用,女扮男装来给本王放羊,本王喝醉后发现了你的女儿身,便半哄半强制地把你收了。”
明心连木鱼都不敲了,停下来连连摇头:“阿弥陀佛,离谱,实在离谱。”
“这有什么离谱的,我看那些话本子,不都是这么写的?”
习青没看过那些话本子,他信以为真,又想到明心大师这样的人都能豁出面子扮做女子,他有何理由拒绝?
沈岚见习青脑袋马上要点下来,又加一剂猛药,“你若扮做贴身侍候者,虽可以进京,但不能进宫,到时想见沈靖就难了。”
习青:“好,我需要做什么?”
沈岚笑得眯起眼睛,也不知从哪里淘了把扇子,幽幽扇了两下,然后将自己的下半张脸挡起来。
“小崽儿无需刻意做什么,凡事有我,你只要学会两个字即可。”
“哪两个字?”
“夫、君。”
明心没眼看,直接揣起自己的木鱼跑了出去。
看了眼明心匆匆逃离的背影,习青疑惑转头,“夫君?”
“哎!”沈岚应下,“不管何时,你只需喊一声夫君,剩下的便由我出手。”
习青脸颊有些发烫,嘴角紧紧抿起,不好意思再说第二句。
“你看,你也有些不习惯是不是?还需多加练习才行,今日别干旁的事了,就在我这儿多练练吧。”
习青被沈岚拘在马车里,起初他羞于开口,可后来沈岚加入进来,一口一个“夫人”喊得起兴,他便也被哄着喊了几句夫君出去。
“再喊一句。”
“夫君。”
“哎。”沈岚端起擀天松轻呷一口,靠在软枕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