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王爷？”
士兵们匆匆开门，才将门栓放下，门缝中便伸进来一只脚，正落在那士兵胸膛上，直接把人踹了个仰倒。
沈岚目不斜视走进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右手始终搁在腰侧的刀柄之上，左手朝后一挥，“给本王捆起来。”
守城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捆做一团，不明所以看着沈岚利索迈动的双腿，其中有机灵的想跑回去报信，却被赶来的白家人一刀抹了脖子。
看着倒在地上瞬间咽气的尸首，众人这才惊觉沈岚竟是一副要造反的做派！
“你、你、你要造反？”
沈岚学着那人的语气，“我，我，我这不叫造反。”
“那你这是？”
沈岚抽刀上马，疾驰而去，风中只留下一句嚣张的话。
“替天行道！”
申时，宫门口，沈岚率白家军与三军对阵，虽人马不及对方三分之一，可他毫不怯懦，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笑吟吟望着拦在前头的众人。
“梁都统，好久不见啊，自从本王回了上京，还是头一次见你呢，对了，怎么不见程老将军啊？”
“张校尉，哦不，张统领，看本王这记性，自楼大人高大人走后，张大人就升了御城军统领，恭喜恭喜。”
“老丞相也在啊，听说你最近又纳一貌美娇妾，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老丞相冲沈岚笑笑，站出来当和事老，他颤颤巍巍走至众人跟前，劝说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看不出来吗？”沈岚也不恼，就这么陪着他一起笑，“造反，逼宫，弑君，你随便拎一个出来便能给本王定罪，何必多此一举再问？”
“哎呦，我的王爷诶！您说您有什么想不开€€€€”
“老丞相！”沈岚高声打断，虽还笑着，看过去的眸子却冷冰冰的，“你们是叫先帝压了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还是以为自己这副德行真的能飞升成仙？旁人光宗耀祖，你们败坏门楣，可还记得自家祖训为何？沈靖这些年作恶多端，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瞧见是吧？”
他脸色猛然一沉，厉声道：“那在座各位便听好了！本王今日就同你们细数一番沈靖之罪！”
“其一！狼族百年来居于努塔格深处，沈靖将其骗至上京，称作妖族，肆意玩弄杀戮，将其视作草芥，而你们这些人，哪一个家中没养过几个狼族？哪一个手上没沾其性命？连沈靖都怕的要死，宫墙三千里，不见飘白，你们就不怕狼族死后化作厉鬼来找你们索命吗！”
“其二！沈靖为保自己荣华富贵，大肆敛财屯粮，违背天道行活苗税，百姓背井离乡渊鱼丛雀，而你们躲在上京城内，寻欢作乐酒池肉林，以为只要逃去仙境就万事大吉了是吗？你们可曾问问沈靖，哪里来的仙岛行宫？又哪里来的仙境？”
“其三！”沈岚长呼一口气，目光一一扫过三军将领，“沈靖深知自己犯下孽障太多，为拿到白家虎符逃离上京，杀我娘亲，断我双腿，此仇不共戴天！”
最后一个字音消失，鸦雀无声。
实则冯铮一死，楼儒祥出逃，上京城内便已风言四起，众人也在暗暗猜测沈靖下一步要做什么，可碍于已然无法回头，又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张乾下一个冯铮，是以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质疑的话。
今日突然出现在大家桌上的仙岛行宫图纸，外加沈岚一番慷慨陈词，彻底揭开了沈靖的丑恶嘴脸，他们心中虽明白被沈靖骗了这么久，可谁都不愿做那头一个归降的人，生怕局势再次反转，落入沈靖手中生不如死。
沈岚自然知道这些人在忌惮什么，他将手探入腰封，取出一块玉牌，高举过头顶，“奉太子沈昭之命！沈靖自登基以来昏聩无道，诛戮忠正，刻剥百姓，本王愿拥太子继位，敬奉明君，讨沈靖之罪，伐沈靖之行，今必诛之！”
玉牌一出，众人脸色俱是一变，沈岚见状又下一剂猛药，“户部尚书唐知钏，都水监监丞邹师洄均已归降，太子左右卫率皆愿追随，沈靖大势已去，各位还想继续为他卖命吗？”
在人群之外看热闹的唐知钏：“？？？”
而唐知钏身边的邹师洄已然压制不住满腔热血，“扑通”一声跪地高喊：“臣与唐大人愿追随太子殿下！敬奉明君！”
被强行拉上的唐知钏：“……”
有一人出头，三军率先弃甲投戈，老丞相还不死心，跳脚大骂，“你们！你们！我要先进宫禀明圣上！”
沈岚嗤之以鼻，“来人啊，请老丞相去水牢喝茶，记得把水烧开，别叫老丞相凉了心。”
第64章 嫂嫂！
“程世安！”
“末将在。”
沈靖又扮回老者模样，换了一身青色常服，他语气带着恨意，仔细听又觉满是不甘，“程世安，就差一步，就差最后一步了，若朕当初没有弄丢白家虎符，如今我们已在海上寻得一世外桃源，远离这些纷争。”
“圣上€€€€”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靖警觉抬头，“ 程世安，外头是怎么了？”
“臣去看看。”程世安推门出去，没过一会儿，骚动渐渐平息下来。
“程世安！程世安！”沈靖在里面大喊大叫，程世安无法，只好赶紧回去，跟在他身后一同进门的还有奉安侯。
“圣上放心，已经没事了。”
沈靖似乎也猜到什么，脸色铁青，“程世安，他们是不是要反？”
程世安不语，奉安侯叫火燎过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要反也晚了！”沈靖怒喝一声，一拍桌子站起来，“他们以为反了就能活命吗？要么就一起等死，要么就想办法把虎符拿回来！”
走到这一步，他们已无退路，要么这一辈子都在外流亡，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自己的脑袋被人取走；要么就想方设法登上出海的船，从此不再靠岸。
而他如今已不敢奢求三百船舰，也放弃了龙吟山的一切，就算是一搜飘摇的小船，只要能离开这里，他也愿意。
“圣上。”程世安一撩袍甲跪下去，虽已至花甲之年，但仍旧脊背挺直，目光矍铄，“圣上，想驱使白家舰队，也并非只有虎符一个办法。”
沈靖恍惚望过去，刚好望进奉安侯奸诈阴鸷的眸子里，后者恶狠狠道：“圣上，方才我同程老将军商议一二，既然我们已被逼入绝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戌时三刻，宫中灯火四起，沈岚带兵入宫，一路绑了不少人，却迟迟不见程世安。
“程世安呢？为何现在还未现身？这老家伙对沈靖忠心耿耿，这时候不该带人来跟本王叫板么？”
白家侍卫落后半步跟在沈岚身边，猜测道：“程老将军这会儿该是守在沈靖跟前。”
“嗤！”沈岚笑笑，“那我们便去沈靖跟前瞧瞧。”
他脚步不停，昂首阔步来到点仙宫前，九九八十一道白玉石柱搭就的仙桥尽头，便是沈靖自封的仙人殿。
此时殿门紧闭，里头的人像不知道外头乱象一般毫无反应，夜幕压在朱红屋檐，整座宫殿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岚目光落在黑洞洞的窗上，心头突然涌上一道不好的预感，他收起笑容，拧眉厉斥：“来人！”
“王爷。”
沈岚死死盯着窗扇，侍卫不明所以，又问了一声，“王爷？”
“去。”沈岚强压下胸腔中的失律跳动，朝后招招手，“把沈靖这个缩头乌龟给本王拖出来！”
“是！”侍卫抽刀举起，招呼道：“跟我上！”
沈岚看着众人破门而入，又看着他们仓皇跑出来。
“王爷！空的！”
沈岚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他茫然转头，朝四周看去，火把的光一一掠过被白家军押解前行的人，里头没有程世安，甚至没有一张是沈岚熟悉的面孔。
€€€€沈靖压根没回上京。
这时被派去奉安侯府接薛凝心的暗卫匆匆跑来，一见沈岚便立刻跪倒在地，“王爷！薛姑娘没在薛家，也没在奉安侯府，我们将全府上下翻了个遍，却只找到几个洒扫的婆子。”
“妈的……”向来冷静自持从容不迫的人爆了句粗口，而后倏忽转身，厚底马靴在白玉石板上擦出“嗤”的一声，随着转身的动作，肩上披风被甩得猎猎作响。
他翻身上马，稳下心神，迅速安排好一切，“传令白家军！兵分三路，一路留在上京打扫残局，一路速去龙吟山，剩下的立刻随本王回潮音寺！”
说罢扬鞭疾驰而去。
回潮音寺的路上，沈岚一直在想明心同他说的话。
今日出发时，明心只叮嘱他两件事，一是将薛凝心带回来，二是要他照看好潮音寺。
他自以为沈靖没了龙吟山后便会乖乖认命，做那瓮中之鳖，只等他去捉，又怕沈靖奸诈逃脱，于是他将几乎所有兵马都集中在上京城，只为顺利捉到沈靖，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沈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在上京等着脑袋落地？
每每出城都要几辆马车同行的沈靖，就算没了上京城，就算没了龙吟山，依旧如那狡兔一般，自然有不止一处安身之地。
思及此，沈岚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一行人兜着夜色狂奔，终于奔至山脚下时，他直接从马上跳下来，高喝一声，“下马！上山！”
众人纷纷弃马往山顶跑，方奔至山腰，突然有人惊呼一声，“王爷！”
沈岚抬头看去，山顶火光冲天，潮音寺最大最高的佛殿燃起熊熊烈火，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铛铛”刀剑相撞的嗡鸣声沿着深林风传来，间或几声惨叫与狼嚎。
沈岚心猛地往下一沉，浑身筋肉死死绷着，一个字几乎由牙缝中挤出来。
“杀！”
众人赶到时，殿前佛像已坍成碎石，主佛殿也烧成一片冒着星点余火的废墟，沈岚一脚踹开潮音寺大门，挥刀砍翻冲上来的衣人，在混战的人群焦急搜寻。
随着白家军加入，沈岚一阵眼花，只得高喊一声：“习音音！”
“是嫂嫂！”喊出的名字立时有了回话，习音音的声音从西南角传来，“嫂嫂，怎么办？他们杀不死！”
沈岚松了口气，而后像个煞神一般举起长刀，怒气冲冲往那边去，边走边杀，“往他裆下砍！”
“啊？”习音音明显怔了一下，又立时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沈岚的话，“听到了没？都给我往裆下咬！”
闻言沈岚连忙制止，“你可还记得你是个姑娘？咬什么咬？过来，站在我后面。”
习音音一刀捅穿衣人的外皮，又往脖子上补了一刀，偏头擦去鼻尖黑血，“不用，我能行！”
一场鏖战，死伤无数，血泼佛殿，染尽三千阶，沈岚杀红了眼，好似回到了五年前，那时他娘亲还在，他还是上京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想起禹王妃，满腔恨意再也收不住，眼前每一个人都带着沈靖的影子，砍下的每一刀都像为禹王妃报仇雪恨。
将最后一个衣人砍成两截，沈岚怔然片刻，血沿着湿透的袖子滑落，一一砸在石板上。
“嫂嫂！”习音音跑上前，在他耳边喊了一嗓子，沈岚猛然清醒过来。
“你们如何？”看清习音音浑身是血，他追问道：“伤到何处了？”
“我没事。”习音音摇头，甩了甩袖子，“都是旁人的血。”
沈岚看向一旁，除了习音音，其他人都变作了灰狼模样，各自带些轻伤，但并不致命，他稍稍放心，一一数过去，才发现少了几个。
“席朝呢？”他问。
习音音答：“老八和五哥带二哥豆子去躲着了。”
话音未落，重伤未愈的席朝跌跌撞撞走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只晕过去的红毛小狼，手里还牵着瑟瑟发抖的豆子。
“二哥！”众人立刻围上去。
席朝踉跄着坐在地上，双手按住腹部，鲜血从指缝中溢出，很快便将裤子染透，他嗓音沙哑不堪，意识昏沉，“老五被抓走了，我无力去追，只能先把豆子他们带回来。”
说完人便直接昏了过去。
沈岚立刻吩咐道：“赶紧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