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剩下的几人立时分成两队，一队匆忙追下山，另一队则将席朝抬进屋中。
习音音被拦在门外，踮着脚尖往里瞅，嘴里不住念叨着，“二哥没事吧？二哥的伤是不是又裂开了？”
“别慌。”沈岚安慰一句，可眼看着比习音音还焦急，他在石阶上来回踱步，片刻后道：“待席朝伤处止血，我们立刻出发回上京，将你们送去上京后，我还要赶去龙吟山……我很担心习青。”
心里那个不断乱跳的疙瘩还没消去，他担心习青会出什么事。
“好……”习音音低头想了会儿，“我陪嫂嫂一起去，我也担心老大。”
“不必……”沈岚转身看向习音音，眸子却不知被什么闪了一下，他瞳孔紧缩，上前一步，掀起披风后背拱起，将习音音护在身下。
“嗤€€€€”
沈岚身子往前一张。
一道热血迎面泼来，习音音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眼，血珠挂在眼睫上，随着眨眼的动作落下。
“嗤，嗤，嗤€€€€”接连几声，沈岚吃痛闷哼，一手将习音音推开，一手抽刀转身，看清来人时，他冷冷一笑。
“程世安？”
只见程世安半颗脑袋几乎掉下来，斜倚在石阶上喘着最后几口气，已经射空的弩机从手中无力滑落，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程世安，本王找了你这么久，你居然在这儿？”
沈岚低头看去，他胸腹处插着几支泛着银光的弩箭，箭头露出三指宽，个个都在皮肉上开了莲花花座。
他毫不在意扬刀一挥，将箭头尽数砍去，而后走到程世安跟前，调转刀把向下握住，刺下去前突然想到什么。
“转过身去。”
习音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愣在地。
沈岚只得又说了一遍，“转过身去。”
“好，好……”她刚转过身，便听见“噗”地一声，而后有什么东西沿着石阶一节一节滚了下去。
她心一惊，“嫂嫂……”
“我没事。”沈岚瞥了眼那具无头尸首，叮嘱道：“别回头看。”
姑娘家，不该看这些腌脏东西。
他深呼吸几口，眼前一阵眩晕，血色褪去，脸瞬间苍白下来，他将刀一丢，抬手摸了摸嵌入胸腹的几朵莲花，强撑着往回走了几步，倒下去前听到了习音音惊慌的声音。
“嫂嫂！”
第65章 下一个龙吟山
与此同时，龙吟山。
习青好奇地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弩机，他尝试着扣动，木质弩臂发出“咔哒”一声。
“这就是莲花弩机。”明心走上前，给他一一介绍，“这叫牙，用于勾弦。”
他将弦勾住，伸出一根手指托着习青的胳膊抬起，直到与双眼齐平，“上面这个叫做望山，对准敌人，然后扳动下面的悬刀，莲花箭弩便会射出。”
说完他礼貌松手，递给习青一支箭弩，“往后可以叫沈岚亲手教你，他应该很乐意。”
习青屈起手指摸了摸闭合的弩尖，“这里就是莲花花座？”
“嗯，若离得远，射入后便会在皮肉中开出倒刺，将脏器全部搅碎，若离得近，便会刺出身体，同样开出莲花花座，除非剜肉刮皮，否则无法取下。”
“席朝身上就是中的这种箭弩？”
“是，幸好只中两箭，他身体又异于凡人，若是普通人，那样的两箭，必死无疑。”
若中两箭还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习青将箭置好，摆弄片刻后微微眯眼，瞄准后立刻扳下悬刀，弩箭“嚓”地射出，直直没入面前的山壁之中，他走上前，握住箭尾用力一拔，却纹丝未动，可见前段莲花花座卡的多死。
明心站在山道入口等他，“进去吧，如今多事之秋，处理好龙吟山的事，我们还要赶回潮音寺。”
自席朝被人救走，沈靖便知龙吟山已经暴露，早晚会有人杀过来，他当机立断舍弃此处匆匆逃离，甚至连上京都不敢再回。
习青几人到时，僧人们已入了无人界，依旧低眉垂眸诵经，他们围坐成一个半圆，中央摆着一支半人大小的石制灵柩，灵柩前空出一块位置，习青从怀中掏出那枚牌位，刚好能放进去。
小白走上前，大咧咧道：“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尸首啊，在这儿开棺是不是不大好？不如先抬回潮音寺吧。”
“白侍卫，不可如此不敬。”明心打断他的话，拿出一条写满经文的绸缎盖在灵柩之上，“要用请。”
小白赶紧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又重新说了一遍，“那先请回潮音寺？”
“将神女同几位高僧一起请回潮音寺吧，往生经要诵三十万遍不可断。”明心说完，不忘询问习青的意思，“小崽儿施主意下如何？”
习青在灵柩前站了许久，听了明心的话，他缓缓抬手，将手心覆在上头。
山中本就清凉，石制的棺椁更是冰得刺骨，习青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其捂热，却无济于事，直到整只手变得麻木才放开，他将手指虚握成拳，一个字回应明心，“好。”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主子！这道墙里好像有人！”
习青立刻抽刀上前，“我来。”
他竖起耳朵，紧紧贴在石壁之上，墙内好似真的有人说话，絮絮低语沿着缝隙飘出。
习青退后两步，冲小白点点头。
小白回习青一个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朝一旁招招手，便有几人走上前去，探出指尖，沿着石壁高低不一处细细摩挲，片刻后突听得“轰隆”一声，面前石墙缓缓移开，露出里面景象。
只见石墙之内放置了十几个宽大的兽笼，每只兽笼中关着七八个少年少女，见有人来，他们齐齐后退几步，瑟缩在一起，满脸惧意。
小白迈进的脚顿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他挠了挠头，问道：“这是？”
习青目光下移，看见她们脚下的琴时，吐出两个字，“乐坊。”
众人恍然大悟。
上京十三乐坊中选出的九十九名乐师舞姬，本该去到仙境为仙人奏乐起舞的佳人才子，竟被沈靖当做鸟兽关在笼子里。
习青粗略打量一番，也不知哪个才是席朝之前喜欢的采鸟姑娘。
明心在习青身后看了许久，他双手合十，正要诵声“阿弥陀佛”，却想到自己已经还俗，只好又将手放下。
“白侍卫，先将大家都放出来。”
“是！”小白上前，每一刀都利索干脆，地上很快便躺了十几只断成两截的铜锁。
明心看着这一幕，心里掐算一番，又吩咐道：“派二十个人，将她们送回上京去。”
说罢他转身，顺便喊上习青，“小崽儿施主，陪我去隔壁清点一下吧。”
习青没见过采鸟，看了一圈只好放弃，转身去追明心。
隔壁正是沈靖存放金银珠宝的屋子，习青一踏进去便被闪了眼，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珍稀物件，手足无措站了会儿，眼睛在屋里瞟来瞟去，好奇得很。
“有喜欢的吗？”
习青一怔，看向蹲在地上的明心，喉间发出疑问，“嗯？”
明心抬头，笑意吟吟，“有喜欢的，可以直接拿去玩。”
跟进来的小白听到这一句，羞涩地搓搓大手，干咳一声，“那多不好意思啊。”
明心：“没说你。”
小白：“……”
已经摸上镀金酒壶的手只好收回去。
明心又冲习青说了一遍，“看上什么尽管拿就是，过几日这些东西回了国库，再想拿出来可就难了。”
习青连连摆手，“不、不用。”
“好吧。”明心似乎一早就知道习青不会要什么，继续低下头去在其中扒拉，翻来覆去扒拉半天后，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长叹一声，“果然。”
“怎么？”
“沈靖果然留了后手。”明心大体算了算，解释道：“这些东西虽看上去尽是稀世珍宝，但你们都没见过真正的国库什么样子，只有那些才算得上是举世无双，无价之宝。”
小白听了瞠目结舌，“这、这还不叫宝？”
这里的东西单拎一样出去就能保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居然还有更厉害的宝？
习青也眨巴眨巴眼，怪不得明心大师叫他随便挑，原来是这里的东西不怎么值钱。
明心摇头，“不算，你从未进过国库，自然无法想象。”
沈家在位几百年，国库中存放的也是这几百年来天底下最珍奇最稀有的玩意，而真正进过国库，见过那些的，只有先帝，沈靖和前太子沈昭。
这也是明心一定要亲自来龙吟山的目的。
“狡兔三窟，沈靖必不可能将所有东西都放在一处。”
小白傻傻问道：“所以？”
明心语气十分平静，“所以我猜沈靖根本没有回上京。”
“那他去哪了？”
明心无法回答沈靖的下一个藏身之处，而习青则用通俗易懂的话回道：“去下一个‘龙吟山’。”
第66章 小寡妇
天蒙蒙亮时，一行人终于将东西清点完毕，白家军留下一半守在龙吟山，剩下的则启程回潮音寺去。
习歆的灵柩和明心走在队伍中间，习青不放心别人，半步不离守在一旁，警觉地竖起耳朵，时不时朝林中看一眼。
见他这幅样子，明心问道：“怕沈靖来？”
“嗯。”习青点点头，坦然承认，“我答应过沈岚，要保护好你。”
明心失笑：“我也答应过沈岚，要保护好你。”
习青回看过去，眸子中尽是认真，“不，还是我保护你，沈岚说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死了之后是会被写进书里的。”
明心：“……”
习青：“浓墨重彩。”
“好，好。”明心没拂他好意，默认了习青要保护他的想法，“但你也不必这么紧张，三军现在应该已经归降，沈靖手中可用之人不多了，他若敢来，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习青这才放心，绷紧的弦稍稍松开。
没走多久，山谷中渐渐起了晨雾，习青挺直了身子往前瞅，雾气漫过众人头顶，很快便将队首遮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