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涩侍君 第36章

  沈坚听出这语气带火,立马换了副乖顺模样,两步过来蹲在床边,笑嘻嘻道:“无子无孙怎么了,至少是个人。哪像我,我还甘愿做条狗呢。”

  李德芳在被子下头,恶狠狠白了他一眼,“脸倒是变得快。”

  “祖宗……”沈坚扒着床沿儿看他,“就帮我找一下!有个急递,我一宿没合眼,看字重影找不得……不着急,你几时起了再去。”

  李德芳没立刻答应,闷闷的在被子里瞧他。

  “好不好?求你了祖宗。”沈坚把手伸到被子里去,胡乱摸了一把,仿佛是大腿,干脆又再那处占了一会儿便宜。

  “我还要去刑房。黑不溜秋的,跟那猪一样肥的怂货大眼瞪小眼。他不累我都累了,但我也不能走啊。不耗死他我怎么交差。上边儿的皇爷爷,就给了我一天时间……”沈坚右手伸出一根小手指,强调他只有一天时间。

  李德芳本就困,又被他絮叨的心烦,干脆答应道:“知道了我去!你把公文在哪房哪格儿,写到纸上。然后滚。”

  沈坚忽地站起来,莫名其妙愉悦道:“哎哟,祖宗真好!”

  说完兴高采烈去桌案写了,然后匆匆带上门离开。

  ……

  这么想想,忽然就明白沈坚那会儿为什么兴奋。

  李德芳捏着这张笺,越看越觉得掌心冒汗。

  他实在没有被人塞过这种东西,拿在手里如同个烫手山芋,一时间扔也不行,留也不行。

  想了半晌,李德芳忽地起身,翻出一根火折子来。擦燃了就想将其烧毁。

  然而望着跳动的火苗,李德芳又有些犹豫。若这么烧了,心中有些不舍。不烧吧,又难受。

  纠结了片刻,他还是缓缓将笺凑了上去。

  笺纸经不起这灼烫。刚凑近,橘红的火焰就一缩一缩,笺纸的边角便焦黑蜷缩。火苗扑了上来,像是着急把这张笺拖入阴间。

  李德芳看着那火苗往上走了一寸,心里猛一下抽痛,急忙甩袖将火苗扑灭。

  笺纸缺了一块儿,但没伤着字迹。

  李德芳舒了口气,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正盯着这张笺出神,忽然一阵笃笃地叩门声。

  是外头值房的差役过来道:“督公,可是要卑职帮忙查找?”

  李德芳脸上笑意迅速退下,冷着脸朝外头凶道:“滚。”

  李德芳过去刑房时,远远听见了刷地的声音。待他走近,只见两个锁头在清洗地面。

  泼出来的污水挂着一两缕殷红,人血的锈腥气缓缓浮起。地上还有两三块碎冰,将融不融的掉在水中。

  “沈坚人呢?”李德芳不悦问道。

  “督公,沈大人在后堂衙门,正给供状落印。”

  李德芳没空搭理他们两个,脚下快得很,直往后堂走去。

  穿堂而入,果然看见沈坚在衙门椅子上坐着,只不过他已经睡了过去。

  他两手抱臂,怀里揣着一张沾血的供状。

  李德芳视线上移,只见这傻子后脑微仰,靠住椅背。头脸上罩着一本奏疏。空白的,还未写字。

  两腿就那么无所顾忌架在桌上,桌角斜丢着一本公文。李德芳瞟了一眼,是金陵之前来的押解急递。

  李德芳想笑,但他还是压住笑意,冷着脸道:“沈大人。你好生悠哉。”

  沈坚像被雷劈了一般醒来,脸上的奏疏掉到地上「啪」一声闷响。

  睁眼见是李德芳来了,赶紧把腿搁下来,站起让座儿:“祖宗。”眼里还布着血丝,却是努力将其睁大。

  李德芳懒得坐,只丢给他一个封筒,平静道:“急递当有漆封,再扣上送递人印。”

  沈坚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脸的怔懵。他暗里抬眼瞟着李德芳,发觉李德芳脸上平静如古井深潭。

  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东西,但又不敢问。片刻后,低头盯着被丢在桌上的公文。

  沈坚大略一扫,这封筒和自己的那个完全不同。

  这是没找到,还是拿错了?

  沈坚揉了揉眉头,低声道:“是。日后凡有急递……属下会仔细查验。”

  外头差役本要进来奉茶,看见督公凶神恶煞站着,旁边指挥使耷拉着脑袋。于是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离开。

  李德芳忽觉光影晃动,立时回头,只见到门口空空如也。

  “走了。”

  沈坚听他要走,猛从睡意中挣脱出来,急忙道:“督公,那封急递……”

  他到底看到了没有?

  李德芳寻声回头,目光里满满的疑惑:“嗯?”

  看来他没找到……

  沈坚心里明白了,那封「急递」,李德芳一定没找到。

  好吧……

  沈坚用力挤了下眼睛,拱手行礼道,“督公慢行。属下尚有公事,就不送了。”暗里窥了一下李德芳的冷艳眉眼,果然不见半点温存。

  李德芳走了。

  沈坚仍然游离半梦半醒之间。眼前一阵是黑黢黢的刑房,一阵是惨叫的冯潜,一阵又是李德芳赤条条的躯体。最后都变成了一道红影,从他面前安静的晃走了。

  他不由去脸盆掬起一把水,猛一下泼在脸上。这才回了桌案,随手拂开桌案上的东西,包括李德芳丢给他的公文。

  他静思片刻,才研墨抓笔,把冯潜的烂事细细写成奏疏。

  待一切安排停当,日头已是偏西。

  沈坚将奏疏加了封,递给去宫里送信的锦衣卫后,整个人只觉视物不清,眼珠子酸涩无比。不由闭眼稍歇了片刻。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他猛然睁开眼,一把抄起李德芳丢来的公文,难以置信般翻去背面€€€€

  果然,漆口压着的阴刻篆印,是李德芳的私印!

  他惊喜交加,飞速拆开封筒,里头安静躺着一张薄笺。

  屏息拉出来后,却有些失望。上面只有三个字€€€€

  字不错……

  沈坚:“……”

  不过暗里想想,终归他看过了。沈坚又想了一会儿,忽而狐疑的捏摸着这张笺。

  一开始只是捏着一角,后台将四个边角都放到眼前细细查看。仔细确认没有夹层后,他又去脸盆泼湿这张笺。

  半晌仍是没有浮出什么字来。

  沈坚原地想了许久,恍然大悟般跑到中庭,高举着笺,对着夕阳霞光眯了眼仔细查看。

  果见一行小字,在「字不错」三字后面跟着€€€€

  今夜丑时过来。

  这约是沾了白醋写就。只有透着烛火或强烈日光,才能看见。

  沈坚忽然间,一点也不困了。

番外-镇国公府序

  赵铉坐在桌边,望着桌上的东西。

  檀木剑鞘镂着古朴花纹,隐约泛起木香。赵铉望之欢喜,不由将剑拔出两寸。

  果然剑刃放着幽冷光芒,如有猎风裹挟。

  “真是好剑。”赵铉收剑回鞘,不由感慨了一句。

  小公爷李君遥一脸的得意,笑眯眯道:“怎么样,太子爷?这「犀鸣双剑」可是出自前朝名匠之手。我营中的小将偶然见到,明察暗访,才找到收藏剑的人。”

  “既是双剑,那另一把在何处?”赵铉不由疑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已经找到了。”李君遥平素最是喜欢这些,他眉飞色舞叙着,“待会儿过来吃席的进士里,有个钱文舒。他是爱玩剑的,剑法还算不错。好巧,另一把就在他手里。被我重金买下,今日他带过来。”

  赵铉看着他一副兴奋模样,太阳穴突突地疼。

  老爹镇国公李沐都忙着宴请新科进士,要笼络点门生,儿子却是这样的心思单纯。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贬。

  想想小公爷从前沙场悍勇,回到京城,彻底成了个纨绔。

  别人为红颜一掷千金。这厮倒好,冷冰冰的铁器也值得他花费重金,满天下的搜罗。

  不过人各有癖,赵铉也能理解。

  “看在少时,你我一同练过剑的份儿上,我勉为其难,将「犀鸣」借太子爷把玩一二。”

  赵铉看着他抱着剑的珍惜模样,心里唯有呵呵冷笑。要不是为了瞧瞧新科进士,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才懒得过来。

  李君遥忽然回神,笑嘻嘻道:“啊,对不住,是微臣高攀了。”

  李君遥喋喋不休,一直在炫耀他这把剑的独到之处。说着说着,非要拉着他出去,拿这把剑过上几招。

  赵铉终于寻了个间隙,把话插进去:“你爹今晚,邀了新科进士来府上?那些人什么时候到?”

  “快了。”李君遥叫府里小将又拿一把剑来,“哦,听说这次的探花,中途换了人?”

  赵铉点点头,“嗯,他爹已是吏部之首。内阁阁老为了避嫌,将他从探花位置撤下,点成了第八名。”

  李君遥颇有共鸣道:“所以说,爹太厉害,儿子难有出头之日。好比我吧,一提起李总督、李大将军,都是夸我爹。”

  李君遥冷声笑笑:“谁还会看得见我。太子爷这么些年,不也如履薄冰?”

  赵铉望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话实在不好接。

  “太子爷,过两招吧。赵封炎走了,你肯定无聊得很。”李君遥将犀鸣剑递给了赵铉,自己使着小将递来的长剑。

  两人去前庭,寻了块空地,准备比试几招。

  谁知,赵铉刚拔剑出鞘,跟他过上一招胜负都没分,便有一个小厮着急忙慌跑来,打断他们道:

  “少爷,老爷喊您现在过去!”

  李君遥气的将剑丢在地上,闷闷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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