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襄沉默地望着这番天地,算是明了师禾的做法。
€€€€他若死在因果台上,恐怕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而师禾不一样,他有大功德在身,又是仙修,两人命格虽换,但他到底不是正统的魔修,就算没能走下因果台,也还能有来世。
€€€€可轮回是天地间最不可琢磨的规律,就算是过去的师禾,也无法准确找到一个人的转世,何况来世换了全新的身世,有了全新的经历,自然也会衍生出新的心性。
€€€€那这样一个人,没了上辈子的记忆,应当也算不得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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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殿的慕襄再没去看过师禾。
€€€€他安静地待在宫殿里,没有一个可供说话的人,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只兔子。
€€€€他不清楚这只兔子是不是香香,理论来说,最后一次轮回也是虚假的,那里面的香香应该也是假的才是。
€€€€可这只兔子和香香一模一样的毛色,就连圆溜溜的小眼神都一模一样。
€€€€慕襄便还是叫它香香。
€€€€他还偷偷下了一趟凡尘,经过瘟疫洗礼的大襄已经不复存在,被新的枭雄占领组建了新的王土。
€€€€一切的一切都不复熟悉,慕襄每多待一分,就会多一分窒息。
€€€€他买了一颗栀子树,移植在自己的宫殿中,有灵气滋养的树木适应很快,不到一个月时间,叶子就比原来更深更绿,甚至出现了几个小花苞,大有重新步入花季的架势。
€€€€虽然已经回归本体,但慕襄依然保留着最后一世在大襄的习性,他会去凡尘交界处用一日三餐,会在夜色来临后躺到榻上,再抚着胸口那枚重新回归的玉佩,蜷缩着身体入眠。
€€€€白日他也没太多事可做,除了抱着香香发呆,就是来到院中修整栀子树。
€€€€心有杂念,自然无法潜心修炼,慕襄每每一入坐,就觉得气血翻涌。
€€€€心魔在一点一点地滋生。
€€€€慕襄面无表情地数着日子过日子。
€€€€其实师禾倒想岔了一点,他给慕襄极高的灵气,可慕襄却不具备与之相匹配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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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台的审判结束那日前,慕襄仔细地用灵力清扫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直至一尘不染。
€€€€他特意换了套黑色绸衣,还强行给香香洗了个澡。
€€€€师禾从因果台上下来,不知是要前去哪里,一群长老在周围护送着,也不知是在防谁。
€€€€可惜他们还没到达凡尘,就见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众人神经瞬间紧绷,不太确信前方的人是谁,这么多年太清就靠着师禾一人一家独大,如今师禾出了事,实力锐减,估计不少对家会来找麻烦。
€€€€“来者何人?”
€€€€慕襄缓缓走近,平静道:“给你们两个选择,你们主动把他交给我,或者我来抢。”
€€€€众长老:“……”
€€€€“慕襄你在干什么!上人千方百计救你就是为了让你如今对着同门出手的?”
€€€€“当初可是同门先对我出手的。”慕襄瞬间来到众人中央,“何况我们已不是同门。”
€€€€是师禾亲口说的不是吗?他已不再是他师父。
€€€€过去身为魔修的慕襄和他们打斗时就能占据上风,何况现在继承了师禾一身灵力的慕襄。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直到轿内走缓缓伸出一只手,掀起帘子,微叹:“走罢。”
€€€€一位长老气势瞬起:“听到没!让你走。”
€€€€慕襄抿紧了唇,脚步一动未动,紧紧盯着帘子的方向。
€€€€师禾从轿内走出,首先刺痛慕襄的便是他满头银白的发丝,即便面容未变,可还是能看出命不久矣。
€€€€他没看任何人:“我和他走。”
€€€€长老们一愣:“可……”
€€€€师禾:“不必多言。”
€€€€“……”带头的那位长老深深地看了慕襄一眼,招招手示意众人退散,“我们护不住上人,如果有人来找麻烦,只有他有能力护住。”
€€€€话到这种地步,众人再不甘心也只得离开了。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师禾和慕襄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曾说话。
€€€€师禾安静地站在原处,看着空气的位置眸色寡淡。
€€€€慕襄掐着指尖,深吸一口气:“你的眼睛怎么了?”
€€€€师禾确定了慕襄的方向,转过身道:“无妨。”
€€€€慕襄快速来到师禾面前,握住他的小臂将人带回了自己宫殿。
€€€€慕襄将师父安置在主殿厢房内:“从今往后,你住这里。”
€€€€走到门槛处他又回了头:“别动无用的心思,我不会放你走。”
€€€€师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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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襄沉默地看着这颗已经长出了很多花苞的栀子树,香香在他腿边一个劲地蹭着。
€€€€“想去找他?”慕襄瞥了它一眼,“滚罢。”
€€€€香香闻言麻溜了滚向了主殿,四脚并用地跳进了厢房内。
€€€€慕襄望着窗台方向,眸色一点点加深。
€€€€明明如今有了能够制衡师禾的实力,也能完全地将其掌握在手中,可慕襄并未觉得一丝一毫的高兴。
€€€€那颗不属于他的心在一天天地坠入谷底,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格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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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因果台上下来,师禾只失去了五感中的一感,白了头发,但已算是极为幸运。
€€€€他三日没有见到慕襄,也没出过厢房,这里的每一寸对他来说都还算是陌生,没了灵力支撑他也无法灵视,能不动就不动。
€€€€今日他这厢房的门难能打开,一道平稳的脚步声传入耳际。
€€€€“用膳。”
€€€€慕襄将面碗往桌子上一放,沉默地看着师禾闻言起身,慢慢摸索着来到桌边。
€€€€如今师禾虽然依旧是灵体,但没有灵力支撑,他仍需满足口腹之欲存活。
€€€€旁边有道碍事的柱子,在师禾即将碰到之前,慕襄下意识拦了一下,引着师禾来到桌边。
€€€€面条看着很清淡,不过却是慕襄尝试了四五遍才算成功的一碗。
€€€€师禾刚入口便微微一顿,随后便自然地继续吃起:“里面放了何物?”
€€€€慕襄面无表情说:“春药。”
€€€€“……”师禾没再说话,像是被堵了回去。
€€€€气氛极为安静,师禾即便无法视物,用起膳来也依旧雅致从容。
€€€€他用膳用了多久,慕襄就看了多久。
€€€€见师禾放下筷子,慕襄便在心中默数着时间。
€€€€师禾:“你气息不稳。”
€€€€慕襄心不在焉地应声:“嗯?”
€€€€师禾将手搭在桌子上,朝他靠近了些:“阿襄,让我看看。”
€€€€慕襄定定地看了他两眼,随意地把手搭了过去,如今他若不想让师禾看出什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何况,师禾还没碰到慕襄的手,便慢慢失去了意识。
€€€€面碗中没有春药,倒是有一些特制的蒙汗药,即便对他们这种较为强悍的灵体也一样有用。
€€€€师禾昏迷了去,慕襄才缓缓吐出那个称呼:“师父……”
€€€€“你当初没和我商量,如今我也不必和你商量。”
€€€€他将师禾扶到榻上躺着,自己坐在榻侧轻抚着师禾的眼角,他有些依恋地低下头,轻轻碰在师禾唇侧。
€€€€如今想要师禾和以前一样重得实力和数千年的寿命是不可能了,慕襄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师禾在接下来的余生中过得好一些。
€€€€他抬起身,同时抚上了自己和师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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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禾醒来时,眼睛已经变得和之前一样,视物明了。
€€€€他蹙了下眉头,挥开一旁蹭过来的香香,来到院子里去看正在栽种花卉的慕襄。
€€€€“阿襄。”
€€€€慕襄没有回头,他感觉师禾是生气了。
€€€€他没回头:“看得见了?令尘长老的眼睛还真好使。”
€€€€令尘长老就是那个追杀他迫使他入魔的弟子的师父。
€€€€师禾:“……”
€€€€慕襄转过身,朝着师禾没所谓地扯了扯嘴角。
€€€€师禾依旧蹙着眉头,仔细看着慕襄的眼睛,如今没了灵力,很多事情他都无法再像过往一样准确断定。
€€€€他倒是希望,自己如今的这双眼睛是别人的。
€€€€知道瞒不过师禾,慕襄转过身,继续修剪花枝,语气也十分轻描淡写:“有师父的灵力傍身,我不需要眼睛。”
€€€€失去视物能力的他并不能影响什么,只是看不清具体视物,但完全能够依靠灵视知晓周边所有事物轮廓。
€€€€师禾对他的那声师父没说什么:“我亦是如此。”
€€€€“……”慕襄停下手中动作,突然转身来到师禾面前,抬眸逼视着他双眼,“那你需要什么?需要一个乖乖听话的徒弟,一个不会在心里意淫你的徒弟?”
€€€€师禾皱了下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慕襄道:“你不需要这双眼睛,我也不需要你给我的这些,我犯下的错我自己承担,你凭什么站出来?”
€€€€慕襄语气带着些许嘲意:“如今我不过是将我本应该失去的五感给了您,您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