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北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
而后便瞧见洛王殿下含笑走向了太子殿下,口口声声仰慕皇兄,以茶代酒敬他一杯,而后那一杯茶便悉数洒在了太子殿下金晃晃的外袍上。
于是西平王走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太子殿下也沉着脸离席去换衣服。
不到一炷香时间,西平王衣衫整洁地归席,却听见洛王一句轻飘飘的低语:“西平王,等会儿可有好戏看。”
梅庚眉梢微挑,悄悄将身边淮王殿下的手捞过来,借着宽大袖袍遮掩紧紧握住,还轻轻剐蹭了下掌心,面上沉稳噙笑,若有所思的喃喃:“是吗。”
方才那下人有意无意地将他往极偏远处引,于是西平王慢条斯理地抽出把匕首来抵着那人的脖颈,遂……成功脱身。
西平王想不明白,太子究竟是多蠢才会设这种陷阱,仿佛在空无一人的路上面挖了个坑,上面用翠绿的树叶掩饰,就差告诉过路人这里有个坑。
若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想来许是还能被强行押过去,可他西平王满朝皆知是个能文能武的武将,梅庚叹了口气,觉着前世除掉他实在心急。
就那脑子里怕是装满了漳河上游水,连泥带沙。
“啊——!”
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惊了满座的宾客。
那女子仿佛慌不择路般撞入了松岚苑内,似乎是没料到能遇上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直对着洛王与淮王狠狠叩首,嘴里还嚷嚷着:“两位殿下,两位殿下快去救救我家公主吧,迟了——迟了就来不及了!”
梅庚一怔,下意识瞥了眼楚策,却收到了楚策同样蹙眉疑惑的神情,当即心头涌现几分晦涩不安来。
倒是洛王.震惊不已地问道:“红玉?你怎么在这儿?苑儿呢?”
红玉,楚苑身边的贴身侍女,她哭哭啼啼地说不清楚,只说要两位殿下去瞧瞧,最终太子没等来的一群人跟着红玉一同去了偏院,路遇东宫侍卫阻拦,洛王二话不说直接带人闯了进去。
闯进偏院内室时,洛王的脚步蓦地顿住,后面跟着的世家公子们却全都瞧见了内室的情况,一时间鸦雀无声。
赤着身子的女人躺在地上,颈间绕着条白绫,浑身青紫,腿间染着干涸的血迹,乌发凌乱,原本娇艳的容貌此刻是毫无生机的青灰,双眼瞪大,掺杂着不甘与怨毒甚至是惊恐——衣衫不整的太子站在她身旁,手里是白绫的另一端。
梅庚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牵着楚策将怔愣的少年挡在了身后。
——是楚苑。
第八十九章 逼问柳长诀
别院里发生的事有目共睹,但没人敢说。
可毕竟死了位公主,又是皇后养大的,洛王当机立断将诸位世家公子给赶了出去,随即便派人进宫去传话,可太子被押进宫时,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楚恒之得知消息时当即下令将一干人等禁足东宫,而后便亲至东宫审案——毕竟这案子决不能交由旁人来审。
东宫主殿,楚恒之阴沉着一张脸听楚洛说事情经过,越听脸色越难看,他将视线转到楚策身上,沉着声问:“你也看见了?”
楚策脸色苍白,目光有些呆滞,闻声反应了片刻,才愣愣地点了点头,攥着自己宽大精致的袖袍,往梅庚身旁挪了挪,似乎想躲进他身后去。
梅庚坦然地护住了战战兢兢的小殿下,几乎已经成为习惯。
“把这个孽障给朕带上来!”楚皇的怒吼几乎要震翻瓦片。
楚砚被带上来时还只穿着内衫,他莫名被人打晕,醒来便见楚苑那副凄惨模样躺在地上,等楚洛带人闯进来时,太子殿下便知道自己被坑了。
还不等他为自己辩驳,一方金星砚便对着他狠狠砸去,太子不敢躲,但也不会跪着挨打,稍稍侧身躲了些,任那砚台砸上肩头,本就难看的脸色刹那煞白,极其怨毒地狠狠瞪向楚洛,“父皇!儿臣冤枉,儿臣身为太子,想要什么绝色女子没有?为何要在茶会上对亲妹妹下手?!”
楚恒之猛地拍案,气极反笑:“你还有脸说!你倒是与朕说说,苑儿为何会在东宫?即便事并非你做下的,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你如何脱身?!”
事到如今,众口铄金,除非杀了松岚苑所有人,否则此事必然瞒不。
太子眼底掠过一抹阴狠,可一道温声却抢在他之前,楚洛沉声道:“父皇,今日之事,平国公府、永定侯府、太尉府、丞相府、各尚书府家的公子皆在,其中更有甚者司职朝臣,若当真全部……朝堂必乱。”
西平王也跟着附和道:“陛下,莫非是想连臣、洛王殿下与淮王殿下,一同处死?”
楚恒之满眼阴鸷地扫了眼下面的三个儿子,楚洛神色黯然,年幼的淮王殿下更是面无人色,怯生生地唤了句:“父皇……”
楚恒之这下当真是说不出话来,他自然不能将人全杀了只为保护一个太子。
“罢了,全凭陛下做主。”梅庚瞥了眼太子,恰好与他视线交织,对怨毒神色视若无睹,予他个冷笑便又俯身道:“淮王殿下今日受惊不小,臣能否先带淮王殿下回去?要杀要剐,陛下大可再传谕。”
他是笃定了楚恒之没昏庸到斩杀群臣之子的地步。
果不其然,楚恒之瞥了眼楚策,见他确实魂不守舍又似受惊过度般,挥了挥手便算是准了。
东宫茶会染了血,污了茶,暴毙的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尽管发现时洛王殿下便下令封锁消息,但熙和公主于东宫偏院受辱而死的消息还是很快传了出去。
从发现楚苑尸体时,梅庚便已经料到,尚且算是平静,可皇上下旨东宫不许进出,便只得带着楚策回了松岚苑。
松岚苑内,一片寂静。
被勒令不得离开的众人也是提心吊胆,他们方才可当真是瞧见了皇室丑闻,如今又被禁足在此,说不准被灭了口也不一定呢。
“皇室唯一的公主死得如此不堪,恐怕此事难以善了。”陆执北深深地叹了口气,都知道此次茶会太子来势汹汹,谁能想到最后竟把自己拽入了泥潭,回想起先前梅庚的有恃无恐,陆执北忽而觉得脊背一凉。
他望向虞易,磕磕绊绊地道:“虞易……你说,梅庚他……”
没等他说完,虞易就轻轻摇了摇头,口吻笃定地轻声:“不是他做的。”
闻声的风溯南也皱眉低声道:“对,他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对一个小姑娘吧?”
三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始终沉默的风承玉忽而道:“想成此事,公主的侍女红玉,及东宫之人,想必都已被买通,此事不简单。”
几人都未再开口,想对太子下手的人过于明显,除了梅庚,那便只剩下洛王。
梅庚带着面色苍白的楚策回到松岚苑时,已近午时,瞧见两人没事,风溯南等人也松了口气,然而他们还是不能离开东宫半步。
楚策始终一言不发,坐在案前面色沉静地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