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恩 第27章

孟言一时看呆了,既没听到虞清说的话,也没看到他递过来的茶水。

虞清抬眉,疑惑叫道:“殿下?”

孟言才如梦初醒,忙伸手去接虞清手中的茶,慌乱间没有接住,失手将茶杯摔在了地上,溅起的茶水洒落在孟言的衣摆上,孟言胡乱拍了拍,忙问,“你刚才说什么?”

虞清皱眉,“殿下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想……一个美人。”不知为何,孟言竟大着胆子说出了这句话。

虞清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怔愣片刻,惊讶看向孟言,“殿下遇到心仪的女子了?”

“不算吧。”孟言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抓抓头发,“我逗你呢。”

虞清无语瞪他一眼,表情不再像从前听到孟言说浑话时候的恼怒,反而有些无奈,他道:“明年或许皇上就会让殿下出宫开府了,到时候肯定会给你赐婚,若殿下有心仪之人,还是要早做打算,不过倘若对方出身太低,皇上想必不会答应。”

孟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摆摆手,“此事先按下不提,谈谈如今的情势吧,我猜朝堂上大概会有所变化了,之后我怎么打算比较好?”

“静观其变。”虞清道。

“静观其变?”

“对。”虞清给自己倒一杯茶,饮下一口,又道,“太子殿下风头正盛,三殿下也不甘示弱,你才刚刚崭露头角,不可操之过急,像从前一样藏拙即可,但是也不能显得太过愚笨,若有朝臣来向你示好,无论官职大小,一律诚心对待,过后再权衡利弊,择出合适的人,进一步交往。”

孟言听他说的颇有道理,略点头,却问道:“既然太子风头正盛,何不想个法子打压一下?”

虞清将杯子不轻不重搁在桌上,仰头轻扬唇角,“不急,风光太盛容易得意忘形,到时候他露了痕迹,三殿下自会出手,你现在着急做的任何动作,不过是替三殿下清除障碍罢了,吃力不讨好,现在你只需坐山观虎斗,岂不轻松。”

孟言听后眯着眼睛看虞清,眼神赤裸裸的,看的虞清浑身不自在,他蹙眉沉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孟言赞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小狐狸吧。”

虞清对“小狐狸”这个词非常鄙夷,明明想说老狐狸,却怕得罪他,偏给他惯上一个“小”字,也不知道谁比较小,他丢给孟言一个嫌弃的眼神,起身去整理床铺,不愿再和他面对面坐着,背对着孟言,虞清说:“殿下目前好好在皇上和蓉嫔面前做个孝顺儿子就好,不过我这里另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殿下帮忙。”

虞清从未请求过孟言,这是头一回,孟言难免好奇,站起身跟过去,“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事只管说。”

“我今天这顿鞭刑挨得不轻,不能就这样算了,还请殿下费心,寻个由头治治陈氏。”虞清冷道。

孟言就知道以虞清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会吃个闷亏,他笑道:“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了,必定替你报仇。”

“那虞清先在此多谢殿下了。”虞清说着直起腰转身,哪想孟言就紧紧跟在他身后,他一转身恰好和孟言撞在一起,心里一惊,忙往后退去,小腿踢到了床沿,一个不稳,跌坐在床上。

孟言以为他要摔倒,下意识伸手去拉,被虞清拽的一起摔在了床上,孟言眼疾手快,用双手撑在床面上,于慌乱中稳住身形,才控制住没压到虞清身上,他闭着眼暗自舒了一口气。

只是虞清身上的暗香似乎比刚才浓了一些,孟言睁开眼,才发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他整个将虞清圈在了怀里,和虞清四目相对,鼻尖之间只差毫厘。

孟言能清晰看到虞清的双眼,这个距离看起来,他的眼睛像两颗上好的黑珍珠,上面倒映着孟言的身影,孟言看出虞清眼中的情绪,一半恼怒,还有一半不知所措。

“起来。”虞清移开视线,声音冷的像外面的秋霜。

孟言突然闪过一丝作恶的心思,他口中道着歉,站起身来,脚下却故意一个踉跄,重新摔了回去,这次是结结实实压在了虞清身上,虞清被他压地倒在床上,后背的伤口受到挤压,火辣辣地疼起来,虞清皱眉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勾起了孟言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他觉得身下的人火热软绵,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思绪不由得就飘到了梦里的那个汤池,和汤池里彼此纠缠的美妙。

虞清一把掀开孟言,坐起来,因为后背的伤口疼的咬牙,转头给了孟言一记眼刀。

孟言吓得一个激灵,收起旖旎心思,忙道:“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的床就这样古怪,殿下在这里摔了两次了。”虞清十分冷漠。

孟言心虚笑笑,“我这不是……不小心嘛,你伤口怎么样,是不是疼的很?要不我再帮你上一次药吧。”

“不用了,殿下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你之后上药怎么办,怎么也没个人在这儿伺候你。”孟言担忧道。

“我可以自己上药,有劳殿下关心。”

听着虞清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孟言也知道再逗留下去会更惹人厌烦,只好起身告辞。他打开门的瞬间,夜风从门口吹进来,夹杂着雨水的湿润,随之又被孟言全数关在门外。

孟言走后,重华宫重归寂静,烛台上的蜡烛已快要燃烬,融化的蜡滴在烛台上,在火光中,像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琥珀。

虞清坐在床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后背的伤口已经疼过了劲,虞清能隐隐闻到白药的气味,那是孟言一点点细心涂上去的。

从十七岁嫁进齐王府为正妃,虞清就再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即便有丫鬟贴身服侍,但到底不能靠的太近,而他的夫君,当时的齐王孟元政务繁忙,根本顾不上他,婚前的山盟海誓和耳鬓厮磨似乎也随着大婚的仪式成了过去式,齐王说,成婚后就不一样了,他的心里还装着天下,不能守着他一个人。

虞清信了,念着从前的情分,没有计较,以一个男儿身尴尬地替他管着后院那些先他一步入府的侧妃和侍妾。

却没想到他的步步退让,处处隐忍,最终竟然换来了抄家灭族的结局。

孟元处置完他的父母家人,最后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对他说:“我从未真的爱过你,我根本就不爱男人,你真让我恶心。”

这一幕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整整半年,他几乎夜夜从这句话中惊醒,然后独自面对冰冷的宫室,承受自己犯下的错。

半年过后,虞清收起所有的颓废,他知道,他不能就这样消失,那些从前渴望的风花雪月和眷眷深情,全都被他从脑海中抹去,他要变成一个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虞清。

在重华宫住了三年,从前的少年心性早被磨灭殆尽,他以为他已经做到了,可是今晚孟言给他上药,怕他疼替他轻轻吹伤口的时候,虞清久未动过的心还是有一瞬的停滞。

原来,他竟然还在渴望着虚无缥缈的温柔。

虞清摊开掌心,看着自己的双手,是他这双手,无形中把虞家带进了地狱。

他慢慢将手紧握成拳,久久没有松开,同样的错误,犯过一次就行,他断不能再犯第二次。

蜡烛燃尽最后一截灯芯,渐渐熄灭,屋子陷入黑暗,窗外传来淋淋漓漓的雨声,快要入冬的夜里,已经很少能听整夜的雨了。

虞清斜躺在床上,避免触碰到后背的伤口,闭眼听着雨声,却未能入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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