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了,他随便了,他看自己的书,漱自己的口,洗自己的脸,任沈无疾在身边口若悬河,只需偶尔喝茶的时候给他顺便倒一杯,敷衍两句“嗯你说得对”“对”“没错”就行……
……
总之,如今别的不说……
咱家绝不能给展清水这傻子当孙子!
当日之话犹在耳边,沈无疾自个儿拍着胸脯赌的咒,虽说就算应了,展清水也不敢逼着他叫爷爷,可心里说不定就怎么痴心妄想呢……
沈无疾怎咽得下这口气?
他想来想去,又对展清水充满“怨愤”,暗道:这个废物,看上何方舟也就罢了,多是眼神不好……却连何方舟都拿不下!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能叫那个明庐“后来居上”!废物!大写的废物!还要迁怒咱家?谁给你的脸?
哼,哼……还得靠咱家出马,€€!
沈无疾胡思乱想时,展清水放下笔,起身出来,朝他拱了拱手,客气道:“沈公公,今日下值时候到了,若没别的事,咱家先走了。”
沈无疾回过神来,左右看看,也没别人在,就问:“你有事吗?走这么早?”
展清水道:“嗯,本也不该走在你前头,可今日我委实有别的事。”
沈无疾倒是奇了怪了,这展清水能有什么别的事他不知道的?便问:“什么事?”
展清水犹豫了一下,似是不太想说。
沈无疾越发好奇,追问:“你说,什么事?还遮遮掩掩的?”
展清水怕他纠缠,只好老实说道:“我去方哥家里,他家虽是行医世家,方哥还是给他们在京郊置办了几亩田,最近有点儿忙,老三却恰好摔了腿,不便下地,我就去……就去看看。”
沈无疾露出十分讶异且不解的表情,问:“你还会种地呢?”
“也没什么难的。”展清水道,“而且他们也总拦着我,不让我下地,我就在旁边帮点儿小忙。”
沈无疾越发迷茫:“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给他们雇个长工不好吗?你缺这点儿银钱?”
展清水皱眉,嫌弃道:“我能想不到吗?他们就是不肯,说我破费了,不肯承这情。方哥那家人都是性情温良踏实的,半点便宜不肯占。我还是说自个儿羡慕他们热闹,想蹭个家人饭吃,他们才让我常去的。否则绝不肯受我一丝一毫的好处。”
“你还‘常去’?”沈无疾半晌都没说出话来,“你……”他神色极为复杂,许久才若有所思地感慨道,“这样你都没能拉上何方舟的手,你可真是个绝世的废物。”
“……”展清水怒发冲冠,“沈无疾你是在这儿没事找茬吗?!”
第219章
“咱家事儿可多着呢, ”沈无疾冷哼道, “以为咱家爱管你的闲事?哼, 也罢,去做你的睁眼瞎吧!”
展清水皱眉:“你又阴阳怪气的怎么回事?有话直说。”
“别, 可别,咱家就是没事找茬呢。”沈无疾白他一眼。
“……”展清水懒得理他, 重重地“哼”了一声, 气冲冲走了。
沈无疾见他真走了, 急忙起身,追在他身后, 大声道:“届时可别哭着回来找咱家, 咱家可没空搭理你!”
展清水头也不回。
“哼!”沈无疾也重重“哼”了一声, 将衣袖狠狠一甩,自言自语道,“咱家这送上门来的高手你也不知供着……哼哼, 活该你!”
可待他回到座位上,气消了些, 又皱起了眉头,将一碗茶端起来放回去,长叹着暗道:那三人可真是绝了,一个浪子,一个傻子,一个……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何方舟。
想来想去,大约何方舟是个瞎子。
但凡有一只完好的眼睛, 也不至于看上明庐啊!€€!
……
傍晚,京郊。
这里是一片荒废已久的庄子,多是断壁残垣,野草倒是茂盛,寻常人路过附近,都会刻意绕路而行。
因为,传说这里闹鬼。
这传说并非空穴来风,乃是几十年前,此处还叫“西郊别院”的时候,曾关押过许多闹事的春闱试子€€€€那些试子说考场舞弊,向官衙讨要说法,却被以闹事论,关在了此处别院。不料,当晚,忽然生了一场离奇大火,将里面几十位试子都活活地烧死了。
“你相信那些传言吗?”一位鹤发老者问。
搀扶着他的乃是位清俊的白衣书生,闻言,问道:“先生所问,是指哪个传言?”
老者道:“所有的。”
书生道:“学生信当年有考场舞弊,信那些试子冤死,但不信这里闹鬼。”
老者道:“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子石你是不信鬼神的。”他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我年纪大了,以前也不信,如今却不知自己该信不该信。”
这位书生,正是洛子石洛金玉,而他所搀扶着的老者,便是当年侥幸从那场惨剧中脱身的齐谦。
齐谦曾为洛金玉被诬告入狱一事告老还乡,后来被沈无疾请回了京城,说服了同乡好友喻阁老为洛金玉牵头翻案。
洛金玉那事了之后,齐谦本打算返乡继续教自己的私塾,可他与喻阁老皆年岁很高了,此一去,很难说会不会再没有相见之日,因此喻阁老的家人一再挽留他,就这么拖延到了现在。
可各人有各人的担忧。
期间,齐谦的家人一再来信,劝他返程,也是怕他在京城故了,到时尸骨难以还乡,落叶无法归根。
齐谦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启程回去了。
只不过,临走前,他还有一桩心事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