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又说:“幸好咱们家世子已经成了婚……可这花三小姐到底能许给谁?总督,我真是一点也瞧不出来。”
“戚家是最好的人选。”萧驰野笑了笑,“若戚竹音是个男儿郎,太后早把花三许了。可惜戚竹音是个女儿身,花家这一代嫡系又没个男子,如今也只能看着这块肥肉动不了筷,心里急着呢。”
马被牵了过来,萧驰野摸了摸马。
“走,再去趟东龙大街的东市。”
沈泽川才进东龙大街。
他解了禁足,自然不能再在昭罪寺留住,因为起初没人提,这事儿就搁着了。可八月时乔天涯突然上了心,随他去了趟昭罪寺,见齐太傅浑身泥巴疯疯癫癫,便让沈泽川在锦衣卫提前开了账,寻个正经地方住。于是他九月底就搬去了一个旧巷子,租金便宜,合适他如今的身份。
“师父要我找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沈泽川拿着张卖身契,看着那“松月”二字,上边的籍贯也是空白。
葛青青在人群里张望,说:“叔也没提,只说先生也允了,就要这个人以后照料你的起居。”
沈泽川搬离昭罪寺后,就与齐太傅不便通信。他不肯养鸽子,一是太容易露形,二是萧驰野那只海东青太凶,让他印象深刻。如今只能凭靠纪纲借着杂役身份外出采办才能见面,多有不便,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应该在东市。”沈泽川对葛青青说,“去瞧瞧吧。”
东龙大街临着开灵河,是烟花之地。东边辟出买卖场,做的多是“人货”,卖身葬父也都挑这儿跪,因为寻常门府挑选杂役、丫鬟都到这里来。
萧驰野手里边压了份楚王府内的名册,要到这里来查明白其中几个的来路。
他跨出牙行没走几步,就见着个熟悉的后颈。
晨阳说:“那不是……”
萧驰野抬手,晨阳噤声。
沈泽川收了卖身契,觉得后颈上一阵凉。他回眸一看,萧驰野已经靠在后边了。
“贵人啊。”沈泽川说,“怎么跟后边站着?”
“看你啊。”萧驰野随手塞了名册,迈步悠哉地到了沈泽川身边,“上这儿来买仆从么?”
沈泽川像是玩笑似的说:“卖个身,我哪儿买得起人?”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萧驰野打量他,“不是听说高价寻你的人多了去吗。”
“那是谈感情的事儿。”沈泽川继续走,“得合了眼缘才能看要不要接。”
萧驰野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说:“歪瓜裂枣里挑,不容易吧。”
“不比二公子。”沈泽川睨他一眼,“跟着楚王没少开荤。”
萧驰野说:“羡慕了?找我啊。”
沈泽川也笑,说:“还到不了那地步。”
两个人差不多已经到头了,沈泽川侧身,说:“那我就不烦请二公子作陪,回去了。”
“别急。”萧驰野原地不动,“这次秋猎,咱们还要相互照应呢。”
“锦衣卫跟禁军不是一路人。”沈泽川看着他,“我能照应什么?”
萧驰野说:“这么疏远,我经常往你那里走动走动,咱们也能成一路人。”
沈泽川没回话,走后萧驰野还在原地。
“他上这儿来找谁。”萧驰野拇指轻轻摩挲着刀柄,“葛青青……果然是葛青青。晨阳。”
“在!”
“你去查一查。”萧驰野说,“查一查葛青青的祖宗十八代。”
沈泽川被萧驰野搅了找人的事,又紧着连续轮值,一直没再得空。秋猎前夕,他终于轮到了任务,果然是随驾去南林猎场。
一日沈泽川下差归家,尚未推门,便知道有人在。
风泉罩着斗篷,翘指饮着茶,隔着门说:“不进来吗?”
沈泽川推开门,屋内没掌灯,风泉雪白的脸沉在昏暗中,像是个孤魂野鬼。
他搁了茶,说:“咱家是来替太后她老人家传信的。”
沈泽川把手上的脏袍子扔翘头小衣架上,说:“劳驾了。”
“是啊。”风泉阴狠地看着沈泽川,抛去一物,“若不是要紧的事,哪需要我亲自来一趟?你得了太后这么多次的恩,如今该一一偿还了。这次秋猎,如事不成,你便也不成了。”
沈泽川接着东西,是颗裹着布条的东珠。他指尖一抹,那布条里露出半字墨迹,是林。
楚。
沈泽川的目光移回风泉面上。
风泉起身,朝沈泽川走来,说:“你做成了,太后就仍然能把你当条狗使唤,留你一条命。但你如若没做成,留着你也没意思。”
“高手如林。”沈泽川说,“我尽力而为。”
风泉目光刺了半晌,嘲弄一笑。他跨出门,抖上斗篷,融入了夜色。
沈泽川点了灯,站在桌边把布条烧掉了。
火舌舔舐着,林字化作了灰烬。
南林猎场在阒都东南方,划地极广,平日光禄寺的食材有一半都取自于这里。八大营调动了一半,浩浩荡荡地跟随圣驾。
沈泽川驱象而行,听着马蹄声似如奔雷,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的马。果然下一刻见海东青直扑过头顶,从草间拽起只野鼠,再次腾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