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离顿时开心了起来,目不转睛的望着,欢欢喜喜的往他怀里蹭:“就这个?不够!”
苏错刀无奈且郁闷的叹了口气:“有心无力。 ”
唐离端详着他的脸色,但见削瘦苍白,嘴唇更因失血的缘故,裂出好几道血口子,忙道:“嗯,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月饼……还是先喝点儿水?”
苏错刀道:“饿,也渴。”
唐离拎过一个半人高的竹篓来,一头扎进去,往外翻腾东西。
先翻出一小葫芦清水,又打开一个布包,里面正是两粒月饼。
苏错刀接过水,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干,精神为之一爽,唐离见他拿着水的手直抖,那浅黄葫芦上赫然五道血指印,狂喜稍减,惊觉他受伤不轻,忙又从竹篓里取出烈酒伤药等物,小心翼翼的帮他脱下衣衫。
苏错刀浑身刀伤无数,好在都不甚重,唯独肩头那一刀,因一直拉着越栖见吊在空中,只撕裂得血肉参差,深几刻骨,唐离心疼得牙缝里嘶嘶的猛抽凉气,咬牙低声道:“越栖见!他摔落崖底跌成个淌馅儿肉饼,反倒痛快!要是落我手里,哼哼……”
哼得恶意十足,狠毒里却透着如释重负。
苏错刀略有出神,道:“阿离……越栖见我会亲自杀,你不要沾手。”
唐离本就灵敏过人,闻言登时一阵恶寒,背上若有毛,此刻已全然炸了起来,惊疑不定道:“你说什么?”
越栖见断腕时,自己瞧得清楚,那一刀发力虚浮连常人都不如,显然是内腑经络重伤,再从百丈危崖摔下去,岂有不死之理?
但稍一思忖,丝毫不加怠慢,道:“我这就让人绕到崖下去找他的尸身……不管死没死,当胸戳几个窟窿埋起来,如此便是诈尸我也认了!”
苏错刀道:“不必……我答应过,此番放他一回,由他自生自灭罢。”
转眼看着唐离,快刀也似的寒锐眸光便冰消雪融,满目是春,连棱角分明得硌人的轮廓,亦显出几分缱绻的温柔来,笑着递上咬开的月饼:“吃一口,这里有不少鸡枞。”
唐离就着他的手啃一口,一边嚼,一边给他洗净伤口,又用烈酒拭擦一遍,再刷墙也似厚厚敷上药粉,道:“今晚很是热闹,赤尊峰也遣人来了,就驻在山脚,与唐家联手,共助白鹿山。”
苏错刀伤口被烈酒走过,肌肉微微一抽搐,眉梢却扬了起来:“谢复行来了么?”
唐离摇头,直替他疼得慌,糯米白的牙咬着嘴唇,动作更轻柔了些,道:“来的是司马少冲。”
司马少冲本是世家子,年少时于怀龙山武林大会被谢天璧一眼看中,后一拍即合,率司马世家入赤尊峰,在谢天璧手底如鱼得水大展胸襟,待谢天璧离开赤尊峰,又尽心尽力的辅佐教养谢复行,如今身兼神龙火凤二堂之主,重权在握实为赤尊峰除教主外的第一人。
这等人物亲赴白鹿山,可见赤尊峰是铁了心要扼制越栖见,甚至一箭双雕,有彻底击溃七星湖之想。
幸得唐离一力促成唐家堡也跳进了白鹿山这池浑水,两条巨鳄加一条半残却红了眼的地头蛇一通咬,越栖见脆败,而七星湖在黄吟冲这只老家雀儿的护持下,又有唐家牵制赤尊峰,由此一口元气尚在,不致给越栖见陪葬。
唐家堡插手此事,诚然是为了占得先手一举拔除巨患,但若无唐离,唐家堡或许就能联手赤尊峰,来个心照不宣灵犀一念,捎带手的送七星湖上那黄泉忘川的摆渡船。
唐家待唐离,真的是骨肉至亲的厚爱。
今夜这一战后,苏错刀可预见的江湖登顶,他武道是白鹿山的传承,掌的是邪宗翘楚正道七席的七星湖,年岁虽轻,却起落死生历遍,隐然已有当年谢天璧横峙天下之相。
但随苏错刀回七星湖,唐离是操心劳神伴虎袖蛇的内堂总管,留在唐家,却是无忧无虑荫庇逍遥的偏怜幼子。
再怎么不愿,还是不得不想到此处,苏错刀慌了。
他背脊如一根绷紧的弦,坐起身来,眼眸微挑看向唐离,眼底数般情绪变幻着搅做一团,有不忍有揣测,有渴盼有痛楚,到得最后,种种情绪渐次消失,唯有攫取霸占的狠色呼之欲出,炽热的黑色火焰一般。
唐离肤光晶莹,头发被山风吹得散开,似一匹凉滑的丝绸流过自己的颈子脸颊,他天魔解体的濒死之伤,在唐家只短短一年多的调养,就已肌体不羸气血不衰,连长发都漆黑光亮得泛出匀净的品色。唐家堡的的确确是好,真好,好得无边无垠,可再怎么好,自己也容不得他留在唐家,心中一念清明无比,苏错刀身边,伸手可及之处,绝不能没有唐离。
苏错刀硬起心肠,坦而言之:“阿离,我没死,你得跟我回七星湖。”
唐离正给他小腹一道伤口涂着药,听得这没来由的一句,随口就笑嘻嘻的应道:“我当然要跟你回啦,便是你死了,我也得回七星湖。”
一言落地,抬头看到了苏错刀的脸,那模样儿神情,说好听点儿,是一张啃到了月亮上的肉骨头的欣喜若狂的傻狗脸,说难听点儿,就是在自己觊觎已久的领地成功撒了尿的意气风发的渣狗脸。
唐离何等灵醒,当即恍然,悟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些,心里后悔不迭,忙敛容作凛然不可侵犯的冰清玉洁状,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往后再不许打我,你两手都是断掌纹,打人跟剥皮一样疼……更加不许踹我,也不能罚我跪。”
说着却拉住苏错刀的手,捋了捋手掌,嘴唇贴上去,轻轻舔他深刻的掌纹。
唐离舌尖细细的,柔软滑腻,但舔着舔着,却仿佛凭空生出猫舌似的细小稠密的倒刺,湿漉漉的越舔越让人酥痒难当,还又抬起眼睛,带笑的眼神像一把银光闪闪的淬毒暗器,戳得苏错刀心口甜丝丝的生疼。
苏错刀情难自禁,忍不住手臂一用力,把唐离搂到胸前,一低头,闯进他的唇,便是一个几乎把他生吞进肚的吻。
唐离嘴唇滚烫,舌尖勾进去,既顺从更热情的回应纠缠着,津泽濡沫,一分分把这个猎食般的吻加深,渐次浓密绵长,无休无止。
口齿交融的气息急促湿热,唐离浑身发软,反手去抱苏错刀的腰,手心滑过裸露的肌肤,却触到一滩温热粘稠,登时一个激灵,忙挣脱了去看,但见他小腹上刀伤已迸裂出血。
苏错刀年轻,身子更是铁打的,又兼生死战后意中人在怀,如狼似虎的一吻之下自然而然就起了反应,这一反应自然而然浑身热血就直往下身涌,小腹伤口承受不住这等奔腾的磅礴,汩汩直冒血,撒上去的药面儿就如洪水决堤时的豆腐坝,哗啦啦被冲垮。
苏错刀不在乎,有心浴血奋战,唐离却介意,一把按住,叹了口气:“美人嘴,禽兽冢,古之人诚不我欺。”
苏错刀怒道:“是美人膝,英雄冢!”
唐离便笑得一脸恃爱行凶的骄气:“你没啃我的嘴么?你没想犯禽兽么?”
他嘴角弯弯的,唇色若落英于春水,苏错刀盯着他的嘴,心中涟漪一圈圈漾开,果然目露兽光,那血越发冒得跟喷泉有一拼。
唐离见状,干脆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重新上药,见他半褪的衣衫拥在腰间被血浸透,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忙提过竹篓,又埋头进去翻。
唐离是做足了一切准备上的白鹿山,因此这巨大结实的竹篓里便是翻出个青面獠牙的鬼来,苏错刀自忖也能冷静如常,绝不露半分惊讶之色。
但唐离掏出了一个人。
一个白白嫩嫩、好梦正酣的小娃娃。
苏错刀一阵晕眩。
唐离把小娃娃随手往地上一放,接着翻。
这次终于翻出一件簇新的墨黑丝袍,袖口衣摆还绣着金红色的瑞草云气纹,唐离手脚麻利的给苏错刀换上,顺便在脸颊亲了一口,笑吟吟的表功:“我磨着小姑姑给你新做的……看,果然派上用场了。”
苏错刀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