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 第2章

  大周武王,一统天下,大封诸侯。

  “荆吴益交冀豫”六雄格局[1],正是由此次分封奠定。

  面馆所在的上庸,便是大魏、荆州、益州三处交界之处,乃兵家必争之地。

  小二端着卜醒的面上来了,恭恭敬敬地置桌上。卜醒抽筷,随意一拌,大快朵颐。

  丑将军望着卜醒爽利吃面,悠悠说:“非我不愿挪了他处,只是汉中的面,尤其得劲儿。”

  卜醒头也不抬:“荆州的面也好吃。”

  “主公不爱。”丑将军说道。

  卜醒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主公不爱,可世子喜欢。图南图南,你觉得是哪个南。”

  丑将军不予置否。

  卜醒端起碗猛喝了一口,自觉饱腹,开口问:“不过也真有你的啊,那种河谷尸坑,你怎么爬出来的?”

  “没爬。悬崖上,景色好看的很。”丑将军说道。

  卜醒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悬崖?”

  丑将军打量了下他,说:“上庸奉行天葬,悬崖上凿的全是槽子,里面都是棺材。”

  “你躲在棺材里?”

  丑将军摇了摇头,说:“没。我把它踹下去了。躺了十几年了,换个人躺躺。”

  “狠。”卜醒拱手道。

  “不如镇北将军。可惜了我一匹好马,给砸的稀烂。”丑将军波澜不惊,说道。

  卜醒哈哈一笑,说:“赔,我赔。”

  丑将军立马伸手,比了个三,说:“三匹。”

  卜醒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借机讹诈。”

  丑将军抬眼看了看他,说:“再加今天的这碗面。”

  卜醒说:“吃面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吃才重要。现下,上庸还跟咱们主公姓刘,过几天,就不知道的是姓司徒还是姓池了。”

  丑将军轻蔑一哼:“轮不到姓司徒。”

  “谁觉得脓包魏军是问题啊。揍他们,那都是小打怡情。”卜醒忽而压低了声音,说道:

  “荆州池主公新得一谋士,你可知道?”

  丑将军摇了摇头。

  “就是那个桃源隐世睿凤,人称‘山河先生’的那位。而且啊,据说是荆州相梅和察亲自三请、荆州世子池日盛亲自驭马,这才将他请到了荆州。”

  “谱倒挺大。”

  卜醒噗呲一笑:“你怕是汉中待多了吧,说话一股子北方味儿。”

  “这位睿凤如何?”

  卜醒正色拍案,低声说道:“着实厉害。远交近攻,恩威并施。出招诡异。现下业已渡江,取道武陵、南遏衡阳。”

  丑将军立即明了此人意图:“这是要,定荆州。”

  卜醒点了点头:“世子慌了。”

  丑将军咧嘴一笑:“这有何难。让世子去建平捣捣乱。”

  卜醒摇头道:“没那么简单。荆州来人了。”

  丑将军不以为然:“杜相在,那不随意就打发走了。”

  “杜相被说的哑口无言。”卜醒说道。

  “哦?”

  “来的人,正是这位‘山河先生’。”卜醒说道,“他一来便说,要将建平拱手奉上。”

作者有话要说:  [1]‘荆吴益交冀豫’六雄:指大周一统天下后分封的六大诸侯国,分别是荆州、吴国、益州、交州、冀州、豫州

  ☆、山河

  丑将军颇觉奇怪,说:“此人有意思。”

  卜醒点点头,说:“主公大悦,此人接着说‘奉上有何难,只怕拿不住’。”

  丑将军点头:“建平巴东天险,极难出兵,辎重也不好运。夺了也着实难守。”

  “正是!你同那山河先生所说一致。”卜醒接着说道,“这山河先生接着说,但若是依托建平想再攻益州,此也难上加难。一则天险难、二则灭士气。所以,建平此事可大可小、可战可了。他说,此事双方皆不讨好,一切只看益州主心情。”

  丑将军思索片刻,判断道:“此人不可放归。”

  “破军已将他拿下了。”卜醒低声道,“此人居然主动伸手戴镣,让我着实不解。”

  “两国交战,亦不伤使臣,如何拿下?”丑将军闻言皱了皱眉。

  卜醒说:“世子要斩,杜相不同意,两相僵持。”

  丑将军点了点头:“应斩。”

  “斩了,不就又陷入建平难题了么?此事可大可小、可战可和,全在主公一念之间。”卜醒随手玩着筷子,说道。

  丑将军摇了摇头:“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

  卜醒冲他一笑:“你懂世子就好。”

  丑将军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明白了此番来意:“十匹良骏。”

  卜醒叹了口气:“你太狠了。”

  “不如醉灵。一番山石砸了几天几夜。”丑将军拱手道。

  卜醒一笑:“那还不是多亏了将军妙计。”

  丑将军佯装不知:“山石你砸的,谷口图南堵的。我被困河谷底,和死人挤了几天几夜。怎是我来背这坑杀骂名。”

  卜醒敲敲桌面,说:“将军不必自谦,上庸此计、可名垂青史,齐名凉州坑杀。”

  丑将军摆手道:“凉州坑杀,那是恶名。三十万战俘一应流沙坑之。上庸之战,此为小战怡情。”

  “三十万张口,谁养得起。三十万军士,谁放的起。依我看,凉州坑杀,实属逼不得已。算不上什么恶名。”

  丑将军道:“然而,常将军却因此事被喂鸩酒。”

  卜醒说:“那是周天子傻。大周朝玉面将军常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仅用兵诡没,更是忠勇异常。如此良将,竟因诸侯谏言,亲手毒死。你看,这不常歌才去不久,司徒篡权,连这大周朝都被掀了个天翻地覆。”

  丑将军平静道:“大周朝,没了常歌,确是不行。”

  卜醒将他一拍,说:“咱们益州,没了你这位丑将军,也是不行。”

  丑将军不依不饶:“十匹。”

  卜醒哑然失笑:“你还记着这茬。”

  “那匹是我挚爱。”

  “挚爱已亡,再要十匹又有何用。”卜醒说。

  丑将军点了点头:“那就二十。”

  卜醒急忙投降:“十匹,十匹。怕了你了。”

  丑将军立即问道:“世子想要何时动手?”

  “越快越好。”卜醒答道。

  丑将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迈出门去。

  *

  益州。

  巴蜀之地的精致与秦岭汉中的磅礴全然不同,锦官城里鳞次栉比、夜市千灯。就连宫城中都飘着淡淡的茶香。

  一位白衣书生打扮的人凭窗听雨,坐在书案前,他面若白玉、眉间留着淡淡的忧愁思虑,长睫翩然。此人临风之姿,倒别有一种出尘淡漠的气质。

  他正是此次荆州派遣出使益州、被破军一举拿下的山河先生。

  山河先生案上一壶清酒、一副益州全图。一路上他自巴东入蜀,蜀道之难着实让其感叹。

  两国相战亦不杀使臣,虽然现下山河先生已被拿下,软禁起来,但依旧是座上宾待遇。

  案头的残烛闪了闪。

  山河先生坐直了身子,直言道:“山河在此,明取即可,何须暗杀。”

  一黑衣青年自山河先生身后的暗影中走出。

  正是益州战神丑将军,花名黑风魅。

  他手中把着一把短刀,冷笑道:“我竟不识,阁下居然就是隐世睿凤,山河先生。”

  山河先生抬眼细细看了这黑衣青年一眼,是常歌。

  居然是常歌。真的是常歌。

  山河先生眸中的一丝欣喜被他迅速掩盖。他淡然道:“好久不见。”

  常歌不以为然:“今日初见。”

  案头的烛火闪了闪,锦官城的残烛飘入先生的心田,迅速蹿成了火原。他依旧掩了心中的潮汐澎湃,平静说:

  “将军贵人多忘事。”

  “只听先生文韬武略,竟要荆州梅相亲请、世子驭马方才出山。今日一见,确实翩翩君子,值得这么大的排场。”常歌回敬道。

  山河先生一袭白衣,挑灯夜读,青丝半束、冷玉面庞,看起来就是一届书生,全然不像杀伐决断、意定荆州的城府谋士。

  山河先生视着他,回道:“将军也是一表人才。”

  常歌回敬:“拜先生此前所赐,在下人称‘丑将军’。”

  山河先生转身看他,品着常歌面色的些许怒气。在他看来,现下怒火中烧的常歌和少时生着闷气的常歌,身姿好似虚虚地叠在了一起。

  山河先生收敛了心中奔腾的思绪,故意挑衅问道:“方才不是‘今日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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