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思来想去,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他二人出兵。
丑将军先于大军去了建平探查。这人在荆州军主营猫了两天,居然没被瞭望兵揪出来。
大军赶到之时,引了大军便驻扎在建平利川,一切照旧,但只添了一条:只许将士取上游水、不许自中下游取水。
丑将军、卜醒二人此时正坐在行军帐中。
卜醒见他基本已部署完毕,问:“怎的,此次不身先士卒?”
丑将军闷闷地吃着一碗油茶汤,身边放着长戟,低声说道:“吃完了再去。有力气。”
卜醒哈哈一笑,问道:“建平的面,也挺好吃吧。”
丑将军将碗放下,看了他一眼,说:“建平不吃面。这是油茶汤。”
“管他是啥,好吃就行。”卜醒说。
丑将军冷笑一声:“好不好吃,我不知道。利川的水,倒是很好喝。”
卜醒知他言下之意,问:“深溪河如何了?”
丑将军说:“估摸着,应该就今日了。”
卜醒将桌一拍,说:“绝啊,黑风魅,你太绝了。我当初怎么捡着了你。”
“镇北将军没想过,是我故意找上门去的?”
卜醒悄声一笑:“想过。不过后来觉得并不是。”
“哦?”
“你当时在前线,一心求死,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若真想故意找我,何须唱这出头颅系在裤腰上的苦肉计。”卜醒说道。
丑将军没多言语,望了望主帐外的日头,笑道:“时间差不多了。”
卜醒眼皮都没抬:“身先士卒?”
丑将军并未答话,提了沉沙戟就往主帐外面走去。
卜醒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早点回来,今晚吃合渣,久了都碎了,不好吃。”
丑将军头都没回,摆了摆手。
*
利川的雾,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湿气。
丑将军带着一行轻骑,埋伏在荆州军驻扎营地之外的一袭树林里。
他摇摇头:“荆州军无良将。”
祝如歌奇怪道:“将军此前未和荆州军交过手,何出此言?”
丑将军将地势大眼一扫,指点道:“此人扎营,依山傍水、外靠树林。看起来是靠山有围挡、靠水易脱身、靠林易藏身,其实毫无谋略。”
祝如歌随着他的指点望了望周围一圈地势,恍然道:“将军的意思是,靠山易被人以俯冲之势偷袭、靠水易被人顺流直下智取、靠林易于被匿于林中出其不意么?正如我们今日一般。”
丑将军望他一笑,深觉自己平日里并未白培养。
祝如歌守在丑将军身旁,回身望了望跟着的士兵,颇有些不解:“可是将军,即使如此,咱们……这么点人,就这么闯进去么?”
丑将军不以为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祝如歌望着前方荆州军营地,这营地连绵成片,夜空下一片星火璀璨,料想没有十万也有几万之多,而自己这边只一队精兵,心中惴惴。
丑将军见他年少心慌,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莫慌。”
祝如歌哑然失笑:“怎能不慌。”
丑将军凝望着远方的营火,眸子中也是点点暖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才从戎,那时候,我就天不怕地不怕。”
祝如歌讶异望着他,喃喃说道:“将军神勇,自是与我等不同。”
黑夜掩了丑将军一贯狠戾神色。月色朦胧下,祝如歌竟觉得此人轮廓深刻、面色白皙,刀眉如墨、神色凛然,不知不觉还看出了几分俊逸感觉。
丑将军机敏,立即察了他注视目光,问:“在看什么?”
祝如歌生怕刺伤到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将军为何叫‘丑将军’?”
丑将军随意一笑:“这还有为啥,丑呗。”
祝如歌急道:“我方才细细看了将军,将军不丑,甚至,还生得颇为俊秀好看。”
丑将军随手将他头发一揉,说:“大敌当前,怎的小嘴还和摸了蜜一样。”
“是真的。”
丑将军叹了口气,轻轻取下左脸一直戴着的小片面具,给祝如歌看了一眼,又立即将面具装了回去。
祝如歌未曾想过面具之下是如此模样,问道:“这伤痕如何来的?”
丑将军叹然道:“一位故人,亲手烫的。”
“烫的?”祝如歌差点喊了出来,丑将军慌忙比了轻声手势。
他抑了抑自己的心情,悄声问道:“此人为何如此伤你?”
丑将军摇了摇头:“不知。”
“此人是将军仇敌么?”祝如歌问道。
丑将军颇为奇怪,问道:“何出此问?”
祝如歌答道:“此人伤了将军,若是将军仇敌,便亦是如歌仇敌。”
他跟着丑将军几年,受其照拂,自然知恩图报。丑将军见他一脸真诚,心中一暖,冲他一笑。
祝如歌也轻轻抿了抿嘴,悄声说道:“将军笑了真好看。”
丑将军闷声答道:“你方才看了,不好看。”
祝如歌摇了摇头,说:“一如将军从未骗我,我也从未骗过将军。我只觉得,那个印迹不丑,反而瑕不掩瑜。将军其实……大可不必戴这面具。”
丑将军颇开心地看了他一眼,说:“小鬼今日怎的,非要逗我开心。”
祝如歌认真说道:“我是说实话。”
丑将军四下一扫,向着身后士兵做了个手势,低声笑道:“走,咱们今天就去开心开心。”
丑将军确实未欺骗祝如歌。
一队精兵足矣。
他们这队精兵进入荆州军主营的时候,不像丑将军一贯爱分兵、爱包抄的思路,连分都没分路子,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了进去,好似荆州主公来视察一般。
然而,也的确没人来阻拦他们。
不是不愿阻,而是没力气阻。
他们这队精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路上遇着的荆州军都捂着肚子唉声叹气,见着一队益州军大摇大摆进来,俱是又惊又气,想摸刀却提不起力气,没怎么辩解挣扎,就被丑将军带着的精兵屠了个干净。
丑将军带着这队人马,没怎么费力气就直接捣了敌军主将帐篷。
进了主帐,丑将军一声喝道:“你们主将哪个。”
营中几位副将见他肩扛长戟,烛光闪烁、照着他满脸满身的血痕,竟吓得哆嗦起来。
丑将军见状,轻呵一声,讽道:“脓包。”
“我是主将程政,要杀要剐,你来便是。”沙盘旁坐着一三十岁左右人士,倒是收拾的干净、并未蓄须。
丑将军打量他一番,嗤笑一声:“您也配名‘政’。”
那人冷笑一声:“怎的,我避了文王名讳,已叫了十几年的程故。现下大周都亡了三年了,早已无须再避。”
丑将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的装扮,说:“偌大个荆州是没人了么?还需要守王的卫将军出来带兵打仗?”
程政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荆州无将,在下求之不得。”丑将军讽刺地对他鞠了一躬。之后上前几步,一把将那程政抓着头发提起来,拎着就往主帐外走去。
程政被一把拎起,口中仍在叫骂:“狗贼!今日我中了奸人之计、落入你手,是我不幸。待我做了厉鬼,定要日日索你魂魄、扰你安宁,将你折磨致死!”
丑将军一手捞着他,一边拖着他从主帐外走去,一边点头说道:“你将我骂怕了。我决定,不让你做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襄阳郡都尉:荆州为诸侯封地,襄阳郡属荆州管辖,俗称荆州“北大门”。郡都尉统管该郡防卫、军事。
[2]破山刀:原型虎翼刀。上古妖刀,弯刃寒光,三国时期曾出现过,后不知所踪。金庸《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中屠龙刀原型也为此刀。
**程故起先叫程政,因撞了前朝周天子名讳“政”而改名叫程故,大周亡了、无需避讳之后方才改过来。
☆、如歌
丑将军回来的时候,合渣已被吃了大半。
他将程政一把丢给身边的祝如歌,闷闷地对卜醒说:“你不等我。”
卜醒装的颇为委屈:“你回的太晚。”
丑将军挑了挑眉:“荆州军建平主营太臭,熏着我了。”
卜醒立即接道:“熏着了,应当跑快点儿。”
他说的快了,无意间带出些丑将军熟悉的北方口音,丑将军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怎的,也是汉中待久了?一股子北方味儿。”
卜醒立即讪笑道:“那赶紧来建平涮涮。”
祝如歌手中仍提着程政,也不知他是骂累了、还是放弃了挣扎,在祝如歌手中缩成一团。
随着一声奇怪的声音,飘来一股恶臭。
祝如歌脸上一红,慌忙说道:“不是我。”
丑将军头都不抬:“我知不是你。如歌,将这人带出去,锁远点儿,臭的慌。”
卜醒闻着这味儿,撇撇嘴:“药,下太劲了。”
祝如歌也只觉得这味儿奇臭无比,才发现这味儿是手中的程政身上传来的,又看两位将军正在吃饭,急忙将他拖了出去。
“如歌倒挺乖。”见他手脚利索,几下就将程政拖出主帐,卜醒叹道,“你发现的好苗子。”
丑将军点点头:“可不是。”
丑将军立了建威将军没多久,在一场斗殴中发现的祝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