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 第48章

  “喝你军停手。”

  孟定山丝毫不以语气威逼,却有一股自然威压存在。

  吴御风仰天大笑:“你要杀便杀,荆州军只知战死,不知和降。”

  “好。有骨气。”孟定山简短答道,将欲使力。正在此时,一箭破风而来,直穿孟定山右手小臂。

  “将军!”

  江荣节驾着棕马疾驰而来,朝着吴御风大声呼喊。

  方才那箭正是他所射,用以击落孟定山的长命刀。谁知孟定山挨了此箭,居然一声不吭、咬牙忍了,而且……连抖都没抖一分。

  吴御风见状,气急败坏,直朝他喊:“指挥大军,勿要管我!”

  荆州军阵形早已溃乱,又被北岸益州军横冲直撞,几欲是一溃千里。有些胆子大的沿着桥渡了河,却又被南岸的张知隐军收拾个干净。

  江荣节见状心急,引着身后快攻轻骑兵入阵,指引荆州军列队。

  混乱溃逃的荆州军哪里还听得他的号令,江荣节愤恨军中散漫氛围,只得带着快攻轻骑兵独身杀敌。

  马队长刀,比起步兵短刃确实更有优势,方才益州军一如破竹的高歌势头,被江荣节这块硬石板尽数塌灭。

  孟定山见状,左手将上臂刺入的弓箭拔出,右手收了吴御风脖颈上的长命刀,斜着望了他一眼,说:“我敬你是个好汉。你自便吧。”

  他放下这句话,一跃便加入到地面的混战之中。

  ******

  荆州的轻骑快攻队将益州军冲得四散,一时挫了益州军士气。江荣节手持马刀,快马路过,一路横尸。

  他轻骑快马,正来回肆虐着益州军冲锋阵线,忽然眼前立了一位白衫银铠大将,手持寒月弯刀——正是方才一击劫持吴御风之人。

  江荣节抬头望了望场上猎猎作响的“孟”字旗,猜想此人便是“益州五虎将,醉山隐军狼”中的“山”,孟定山、孟羽。

  这位孟定山面对疾驰快马倒是毫无畏色,只定定站着,待江荣节驰骋而来。

  江荣节知此人为益州大将,更是毫不客气,脚下生力、夹了快马便加速朝着孟定山冲去。心中只盼前蹄踏中此人前胸,一击即中。

  孟定山看准了快马,在离他仅剩下两三个身位之时,将身一伏,手起刀落,长命刀怒砍前蹄。

  这马悲愤嘶鸣一声,带着冲力摔在远处地上。马背上的江荣节被甩在江边,陡然坠马的疼痛,让他全然站不起身。

  孟定山并未趁机上前、给他最后一击,而是等着江荣节起身站定,方才捏了长命刀。他简洁问道:“战?或是和?”

  坠马之伤让江荣节口鼻尽是鲜血,他顾不上擦拭,只狂笑一声,喝道:“宁可身死,不让益贼!”

  “好!”孟定山应道,将长命刀一举,说:“放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1]长命刀:原型是春秋五霸晋文公的佩刀“大夏龙雀”。刀身带弧,刀柄为朱雀头,刀背刻字“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

  ☆、丧钟

  江荣节身受重伤,未能挨过两三个回合便被孟定山斩杀。

  他死的壮烈,虽已站立不住、单膝跪地,依旧以马刀支撑,昂首不瞑。

  孟定山虽将其斩于马下,着实佩服江荣节一身义胆,对着其躯体鞠了一躬,方才提了长命刀返回战场。

  方才的轻骑快攻队已被北岸兵士几个一合围,收拾的七七八八。张知隐也收拾干净南岸,渡了大江,同孟定山会和。

  他二人相视,虽未明言却均知对方所思所想——

  现下的夷陵荆州军,再难成阵、溃不成军。现下,只剩下最后一击。

  擒主将。

  ******

  吴御风着实勇猛。

  他使焚天剑,这剑却比一般宝剑更长。招式之间也颇为奇怪,与其说是剑,一些招数,更像是戟,比如拖剑斩、回剑斩。

  “倒像是刻意仿了常歌。”张知隐低低地评价了一句。

  孟定山未明言。张知隐了然,他亦是。

  此人招数,确像常歌。但只神似,常歌最为精妙的身法却全然不相似,自然是发挥不出常歌那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罗刹实力。

  张知隐意欲上前,孟定山却轻轻拦住了他。

  “我来。”

  孟定山简短交代,提了长命刀便冲了上去。他将正在与荆州主将吴御风缠斗的益州士兵喝开,吴御风闻声回头,眼见来人正是孟定山。

  他轻笑:“将辇一纵,定山将军,可有悔?”

  孟定山坦然答道:“无悔。”

  吴御风起了剑势,长笑道:“那便让你现下深悔!”

  此乃一场硬碰硬的恶斗。

  二人自浅滩草坪缠斗至奔腾江边,几十个回合下来,孟定山逐渐占了上风,将吴御风逼得,只差一步便是奔腾长河。

  对战中,孟定山毫不使用任何花招,只以长命刀正面强取,任凭吴御风的焚天剑招式多么千变万化,依旧悍然压制。

  二人短兵相接,孟定山手上下力格挡,全然不顾右手小臂箭伤奔涌出一片鲜血。

  吴御风被这极大的格挡蛮力推得后退一步,脚下一滑,险些坠入大江之中。

  孟定山下意识上前将他一拉,却被吴御风一把甩开。

  吴御风坐在大江岸边,耳边尽是将士的厮杀之声。熊熊的战火点亮了城前浅滩,让他看清了高歌进取的益州军和一路溃逃的荆州军。

  此战已全盘皆输。

  恐怕,自辎重连船出事之时,已毫无胜算。

  一天粮草之期,更可能是对方盘算好的。

  吴御风细细地最后看了一眼孟定山和张知隐。孟定山白衫银铠、威猛飒爽;张知隐黑袍轻甲、沉着睿智。战火光芒描绘了二人身形轮廓,吴御风只觉得二人身影被拉得颀长、而自己却如落败的山鸡。

  他惨笑一声,依稀想起了前几日立下的重誓。

  ——不退一寸,不固不还。

  “夷陵既失,我还有何颜面面见信忠将军、又有何颜面面对夷陵乡亲!”

  吴御风瞬间换了严肃神色,摸了一旁的焚天剑便要引颈自刎。孟定山眼疾,却来不及上前。

  张知隐看出孟定山神色,抛出自己的龙牙匕首[1],龙牙穿风而过,刃柄正中吴御风手腕。

  吴御风虎口一麻,焚天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孟定山心下颇为感激地看了及时出手的张知隐一眼。而后望向吴御风,浩然道:“舍身殉义,实乃懦夫。真大丈夫,卧薪尝胆、何惧再战!”

  张知隐则更为直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押下去看着,不许他自尽。”

  这场布局许久的夷陵之战,终而要落下帷幕。

  而另一处,好戏正要上演。

  ******

  豫州。

  汴梁。宫城。

  “有人要杀我。”

  “是谁要杀我!!”

  豫州主公池守安疯癫地奔跑在宫城曲廊之上。四周旅贲早已见惯不惯。

  只有池守安知道,这次是真的。

  他在曲廊上狂奔,抓着了一名守宫的将士就冲他狂喊:“快!快给我堂兄送信!我堂兄是荆州世子池日盛!我们不和吴国结盟了,向荆州投诚,马上投诚!!”

  “守安。你又在胡说些什么。豫州就是豫州,哪边都不投诚。”

  大将军典子敬的声音自曲廊一端传来,这平淡的一句却将池守安的脸色瞬间吓得煞白,旋即丢了方才抓住的将士,失魂落魄地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了。

  这名将士低着头,生怕典子敬路过他时,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是旅贲。再看不惯主公也是忠于主公,而不是大将军典子敬。

  ******

  荆州。

  建平城。

  常歌骑马立于军前,昂天的战鼓已敲了三遍,建平城大门依旧紧闭。

  城门楼上,仅有一人。

  祝政泰然坐在城门楼正中间,镇定抚琴。这琴音如月下劲松,别有一番定然禅意。益州军中窃窃私语,不知这位荆州建平城新太守坐在城门楼上抚琴,此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常歌将沉沙戟往肩上一抗,歪头朗声道:“我当新太守是谁,原来正是荆州大名鼎鼎的山河先生。怎么,先生庙堂上的太常做的不舒服,想来这郡县体验体验?”

  山河先生并不理会,依旧岿然不动抚着古琴。

  又是建平城。

  常歌想到,数月之前,荆州军围困建平城之时,他也是走投无路、安排了卜醒带人遁走,他则单骑叫阵。

  只是,现在情势反转,益州军合围建平城,阵前单人出击的,却换成了祝政。

  “时移世易,先生也有这被单人叫阵之日。”

  山河先生不为所动,淡然道:“守备建平,自有建平郡都尉李守正。我只是一届文臣太守,何来叫阵之说。”

  常歌再度挑衅道:“古有卧龙先生空城一计,怎么,今天轮到山河先生再演空城?可惜,今日你这建平城,管你空不空城,我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山河先生将琴一按,琴声戛然而止。他凛然立于城门楼上,定然回道:“将军不是早已派了兵马入城,这其中是否空城,问问自己的人马便知。”

  常歌闻言,供认不讳:“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城中我早已备好了七彩大礼、里应外合,还只劝你,早日投降。”

  祝政立于城楼,冷眼望着他,二字掷地有声:

  “妄想。”

  常歌轻笑一声,抬头望了望月亮,又在心中算了算时日,说:“那先生便等着看看,我是不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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