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 第49章

  常歌扬起左手,喝道:“火攻,准备。”

  他身后的益州军霎时变阵,火攻兵迅速集结在盾兵身后,三阵一组,燃火满弓。

  火巨箭穿插在各个阵营边列,只待号令。

  狂风扬起常歌的将袍,他所用纯黑将旗矗立在建平城前,仿佛阎摩罗王的仪仗。

  ******

  荆州。

  江陵城。

  二百里外,夷陵的马啸厮杀、战旗烈火,全然传达不到此处。江陵城中丝竹声声、歌舞升平,世子池日盛正搂着温香软玉,一品益州名酒琵琶醉的芳泽。

  一声闷雷轰隆而过,显得与殿内的和乐丝竹声格格不入。

  “报——”

  随着一声令兵长啸,殿门迅速被人撞开,一名令兵被门槛绊倒,伏倒在地。

  殿外的斜风寒雨霎时吹入殿中,连灭了好几盏宫灯。紧接着便是一个闪电,照得江陵宫城一片惨白。

  世子池日盛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金玉酒樽一掷,怒喝:“何方令兵!没长眼色么!”一众乐伎旋即被吓得敛声屏息,殿内萦绕的乐声霎时骤停。

  好似配合世子的怒气一般,一声惊雷,撼动了整个宫城。

  “报、报……夷陵失了……夷陵失了啊!”令兵拼死说完这句,还没在殿门滚动几下,便没气了。

  殿上还簇着歌舞乐伎,但个个脸上木木的,体会不到“夷陵失了”是何种后果。

  殿门卫士旋即查看了他的脉搏,汇报道:“禀报世子,此人身负重伤,已没气了。”

  ——夷陵……失了?

  “报——武陵告急、零陵告急!!”

  似乎又有一名令兵直奔而来,然而他说了些什么,池日盛早已无力在听。他有些愕然地坐在殿中,望着眼前的木然舞姬、倒地令兵,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巨大的闹剧。

  他愣愣地看向一旁的卫将军程见贤,似乎指望他能拿出个什么主意。

  殿外冬雨下的急,仿佛要砸破宫城的瓦一般。片刻之间,殿上之人面面相觑,残烛扰动,照得每个人面上都是一片阴郁。

  “薨了!主公薨了!”

  不知是哪个不庄重的小太监,尖尖的嗓音划破了江陵宫城的寂。

  世子池日盛有些难以置信地缓慢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殿外走去。

  风狂雨横,肃穆的宫城只能无言接受着冬雨的肆虐冲刷。

  阁楼无言,数声寒钟穿风过雨,震慑了池日盛的心。

  他仰头,这时才发现——

  黑云滚滚,几欲要压破江陵宫城。狂风冷雨,终于将方才一身暖酒温香气息的池日盛吹了个清醒。

  漆黑的夜中,有一苍老身影。老人拄着拐杖、咳嗽连连,却一刻也不敢耽误。他身后跟着尚书令刘世清。刘世清只急急跟着,为老人撑着油纸伞。

  “混账!混账!”

  老丞相梅和察极力迈着步子,顺着殿前石阶向他走来。他喘着粗气,好似在风雨中快步走过这一段路程,已耗费了全部的气力。

  还有三阶就能上殿,梅和察看着一脸呆滞的池日盛,气的全身发抖,满眼都是愤恨和怒气。

  “你……!”

  未及开口,他怒火攻心,一口鲜血正吐在池日盛身前。

  大雨迅速冲刷了老臣吐在殿前的一腔热血,将其化作缕缕血丝,倏忽便被冬日的寒雨溶了、再也不见。

  “孽障啊!”

  老丞相梅和察终而没忍住,跪在大殿前悲怆痛哭。

  尚书令要比他冷静地多,他仍为自己的老师撑着伞,平静说道:“夷陵已破,为保大局,恳请世子暂避巴陵云溪行宫。”

作者有话要说:  [1]龙牙匕首:一对匕首,刃身皆有暗铸龙纹。原型来自于曹丕所铸百辟匕首之一“龙鳞”。

*孟定山轻铠,为正面猛攻武将;张知隐多智斗,选择了轻巧的皮甲,未着铠

**张知隐以智谋取胜,随身武器乃一对龙牙匕首,不善正面作战,故此处孟定山拦住他,替他上场。

  ☆、陷落

  李守正列阵而出,常歌迅速在心中点了点列阵荆州军的大致兵数。

  约莫四五万人。和此前情报总人数一致。

  缘何建平未去支援夷陵?

  难道此番,祝政并未提纲挈领,共做筹谋?

  然而,容不得常歌细想,火攻手旋即拉开了攻城大幕。

  “杀火攻手!护好建平!切不可惊扰居民!”荆州军建平郡都尉李守正喊道,指挥着身边团结着的轻骑兵迅速冲锋,往益州军阵地冲去。

  巨弩连发,数名轻骑兵被射于马下、多匹良骏折于阵前。

  贪狼站在将辇之上,迅速下令:着火攻手后退,盾兵变换阵形,呈现铜墙铁壁之姿。枪兵迅速上前,错缝而列。

  已有数匹荆州军快马踏上盾墙,意图冲破阵线。益州军枪兵迅速配合,接连捣毁数匹骏马。荆州轻骑兵一旦落马,旋即被高处的益州弓箭手一击毙命。

  李守正仍带着部分轻骑兵试图撕开益州军的攻防阵线,另一批轻骑兵则由张智顺带着,调转马头,直冲着常歌而来。

  “想擒主将,先试试有没有那个本事。”

  常歌轻松笑道,将肩上沉沙戟信手一舞,严阵以待。

  张智顺一眼瞥见此前连斩二将的沉沙戟,心下有些恐慌。他依旧驭马前行,却往城门楼上的弓箭手比了暗号。

  一溜马队瞬间便将常歌团团围住,为首的张智顺喝道:“建威大将军,你别狂!我看你双拳如何敌过四手!”

  常歌迅速环视了周围马队,已有几十人有余,个个长兵短刃皆有,想必是轻骑快攻精兵。他长笑一声:“您这是四手?是否要我教您数一数?”

  一冷箭萧瑟破风而来。

  常歌察觉到夜风动向,驭马轻退一步,那弓箭射偏,破土而入,斜斜地立在地面之上。

  “建平城爱放冷箭的习惯,还是没变。”

  常歌想起上次在建平所受的巨箭之伤,讽刺道。

  “谁敢伤我家将军!”如歌的声音自城门楼上传来,他全身湿透,似乎刚刚才破水而出。祝如歌的剑招式凌厉,他带着一列小队,自射箭的北边角楼起,沿着一溜垛口往南清理。他所经之地,一路横尸,但却唯独绕开了正楼上的山河先生,不予理会。

  常歌见祝如歌势头刚猛,颇为自豪地望向张智顺,笑道:“可惜益州军学机灵了,也学会了先行埋伏。”

  “少废话!纳命来!”张智顺将眼一瞪,舞着狼牙棒便朝着常歌冲来。

  常歌眼疾手快,右手拖戟一斩,轻骑包围圈一侧被他陡然抢攻,霎时乱了阵脚。常歌看准这个缺口,舞戟便往此处冲去,将包围圈冲得四分五裂。

  他估摸着身后张智顺的距离,冲散包围之后,刻意放缓了马速。在约莫一戟范围内之时,陡然回身一戟,这戟只虚劈在张智顺侧颈之处。

  常歌收了沉沙戟,正色道:“此戟不劈,为你上次未放箭追索。”

  张智顺冷笑道:“战场上放过敌手,妇人之仁!”他仍奋力追索常歌,常歌带着张智顺和他的马队在阵前迂回,极有闲心地打量了下贪狼和李守正的战况。

  李守正已然陷入贪狼的迷阵之中,此局已定。

  他定了心神,拖着长戟意欲回身一斩。张智顺望着这拖戟而行的背影,恍然想起了前朝玉面将军常歌拖戟必杀的传说。

  狂风劲吹,沉沉的夜色更显得常歌踪迹不定,一如鬼魅飘行。重云终而被强风吹散,一轮朗月将凄冷月色重新洒满大地。

  月色照亮了常歌的背影、映射出沉沙戟狠戾的芒。

  他拖戟驭马,将身后跟着的张智顺一击绝杀。

  张智顺再也来不及看清楚,此人是否为前朝常歌。他闷吭一声,倒头栽下马来。另一边贪狼的阵地,恰巧吹起了冲锋铜号。

  这声铜号将剩余马队从恐慌中霎时惊醒。他们本就被敌军将领游刃有余地牵着游移,人数虽多、但却全然对他形成不了威胁。现在,又陡然见着为首的张智顺被拖戟斩杀,这队轻骑兵未加思索便回身逃走。

  常歌未追,他心中陡然发寒,惟恐是冰魂蛊毒发作,只得暂时驭马往益州军阵营走去。未出几步,他却昏在马上。

  沉沙戟摔在战场,发出一声铿锵之音。这杆寒光利器之上,不见了此前一直系着的红绫。

  “将军!”

  祝如歌见他栽倒,来不及多思考,直接将思归剑刺入城墙,飞身顺着城墙滑下。为了抵消下冲之力,思归剑的剑柄震得他虎口发麻。

  祝如歌落地,跟着打了几个滚,落入城门楼外的护城河中。他不管不顾,立即挣扎着起身,朝着常歌奔去。

  ******

  城门楼上。

  眼见常歌霎时昏在马上,祝政心中一急。

  未等他有下一步行动,衣领却已被人揪住。他回头,正是一身黑衣、面色沉静的张知隐。

  “捆了他,不许自尽。”

  张知隐简短下令,他身后的兵士瞬间扑了上来,将祝政捆了个结结实实。

  ******

  次日。

  益州。锦官城。花重楼三楼。

  听茶间又迎来了两位贵客,只让备好了茶水,便一应不许再进。老板深谙这位老客素来习性,将三楼其余隔间也一道清场,对外只说“有公子包场了”。

  益州世子刘图南悠闲地品着滇南茶饼,只觉甜而不腻,软糯回甘。他甚是中意。

  滇颖王庄盈坐在刘图南对侧,笑着帮他把茶。她一声甜嗓,俏兮兮说道:“世子昨日在荆州好大的阵仗,襄阳、建平、夷陵同时发难,竟将荆州世子吓得、迁了都。”

  刘图南不以为然:“颖王在零陵、武陵阵仗也不小,据说飞禽走兽、毒虫蛊蛇,好生热闹。”

  “哪里哪里。那是零陵武陵原本便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这些飞鸟虫鱼,自然是只多不少的。”

  她自谦完毕,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夷陵攻防战打得漂亮。诓得夷陵荆州军以为你们在九畹溪,大晚上渡河想快攻,结果,刚渡江到了南岸,却被益州将军逮了个正着。”

  刘图南颇有些自豪,说:“那是辅国将军、张知隐。素来沉着多谋,难得的智将。”

  “而且,南岸打得正酣之时,驻守夷陵的荆州军主力也想渡河支援南岸,此时又有一将军带队,将北岸的荆州军主力杀的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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