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 第62章

  祝政未予以肯定,但也未否定。

  常歌心下雀跃,面上只平静答道:“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常歌点了点头:“我素来言而有信。”

  祝政低头掩了喜悦神色,他说:“第二件事,我是来向将军认错的。”

  “何错?”

  祝政故意看向常歌,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一字一顿地说:“第二壶时,先生已醉。只是知隐将军并未看出。今日实乃将军胜出。”

  常歌闻言将榻一拍,腾地坐起,怒道:“我就说!先生果然……又蒙我!”

  “先生并非故意蒙骗将军。只是素来面色如常,也难怪知隐将军看不出。”

  常歌不愿听这解释,将头一扭,高高束起的马尾随之一甩,带着些嗔。

  祝政垂下眼帘,一脸知错模样,说:“先生知错,请将军处罚。”

  常歌将他一瞪:“我罚你做甚,明日你自己找兵士们说罢。”

  祝政一脸无辜:“可是结果都已经宣了,将军也允了我的请求,此事已过,便不要再强纠了。”

  常歌坚决道:“不行!既是我赢了,那便没有约定这回事了。”

  祝政将头一歪,提醒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刚说的,现下就要反悔么?”

  常歌怒道:“你要我做君子守信,自己却佯装未醉得了赏,却是哪里君子?”

  祝政望着榻上的鲜衣常歌,眼前尽是建平冬日阳光中跃动的红。

  他看向带着些微醺的常歌,他白日里随手拉开的领口仍敞着,露出颀长的颈。祝政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下午比酒之时,常歌颈上跃动的金色光芒。

  他朝着常歌迫近了些许:“我只在将军面前,不做君子。”

  常歌猜不透他的行为心思,下意识一避,原本留在颈间的发丝随之一晃,悠悠地抚过常歌的肩。

  他的这些慌乱动作让祝政心中怦然不已。祝政生出了些捉弄心思,又迫近了些许。

  他的常歌果然恼了。他将祝政一推,瞪着他嗔怒道:“你次次这样折辱于我,很开心么?”

  祝政镇定自若:“我从未有过折辱心思,次次都是真心。”

  常歌被他得寸进尺的调笑惹得愈发恼怒,连呼吸都重了不少。他别过头,说:“你走你走,勿要在此处扰我烦心。”

  祝政毫无退却意思,继续问道:“像今日射箭时一般烦心么?”

  常歌听他刻意提今日比试之事,将他一瞪,说:“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你扰我心思,开局怎会输给你。而你……”

  常歌心中想起了那毫不犹豫的一箭,不偏不倚、正中红心。射箭人心中,还真是波澜不惊。他心下生气,无意识地揪住了衣袍下摆,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祝政佯装不懂:“将军不是百步穿杨,好生威风。怎的换了个靶架,却忽然不会射箭了。”

  常歌决绝说道:“我不与你讨论此事。”

  “将军好大的排场,说不讨论便不讨论了。”

  “你是我益州阶下囚,自然要听我的。”

  祝政倒是毫不犹豫:“好。”

  常歌道:“你将我的如歌使唤走了,你现在就替他帮我捏捏肩。”他说完,直接向后一倒,面朝里躺着,等着祝政来捏肩。

  常歌还以为,这是对祝政的折辱。

  今日因比试之故,常歌穿的单薄。

  红色的薄衫裹在他的身上,贴着他恰巧能入怀的肩、缠着他的腰肢,紧紧勾勒出他的身姿线条。

  他的广袖随意地落了一截在腰上,让祝政想起今日白天里,常歌以束袖拉起广袖,露出的结实而好看的小臂。

  祝政也想起了此刻正被他悄悄藏在袖袋中的,常歌随手丢在一旁的束袖。

  “快些呀,来为将军捏肩。”常歌久未见动静,催促道。

  祝政轻轻拉开了袖子,露出白皙的腕,朝着常歌又坐近了些,开始仔细而认真地为他捏肩。

  他的肩背精瘦而结实,摸起来尽是坚实而适中的肌肉。这是常歌雄姿英发的来源。祝政触着这些肌肉,心中默默想着。

  祝政帮他捏着因为劳损而有些僵硬的颈,克制着想将这领口拉开的冲动,努力不去挑战常歌的这根弦,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挪向他处。

  祝政望见了常歌的发,散落在枕上,随着祝政手上的动作顺着枕边滑下。他想起了今日第三壶酒时微醺的常歌。

  常歌单拳支着脸颊,马尾在脑后随意地晃荡,一如祝政被撩动的心弦。

  祝政不禁又想起那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的常歌,为何总是撩拨的如此浑然天成。

  *******

  “军报!”

  令兵在张知隐帐外喊道。

  张知隐掀了帘,疑惑道:“建威大将军回了自己主帐了,现下不在我这里。”

  令兵见着他皱眉,一时有些惶惑:“不……不是的,是祝如歌拦在门口,死活不让进去。我……我没得办法才来了将军这里。请将军勿怪。”

  张知隐仔细思索了这句话,总觉得其间大有深意。他想了想,还是不要深入思索的好。于是接了军报,平静道:“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好吃好喝,好好睡上一觉吧。”

  “遵命!”

  令兵行了军礼,撒腿便跑了。

  张知隐这才开始拆开手中信筒的系带,将其中的函件拆开来——

  他的眉头迅速地拧在了一起。

  祝政,即将被押往锦官城。

作者有话要说:  **政政,不做君子你要说到做到啊!急死我了(掀桌

  ☆、物彻

  常歌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过他。

  从第一眼开始。

  此前,司徒玄总是不甘。他不甘为何常歌的眼中连他的片影都放不下。最开始,他也未曾料到,这点不甘,后来竟发展成满是占有的疯魔。

  ******

  他第一次见到常歌,是新年拜岁。

  那年天气特别冷,重重的霜寒白雪覆满了院子,压住了屋檐下的惊鸟铃。小司徒玄趿拉着鞋子,坐在有炭火炉的屋子中呵着手。

  桌上凌乱铺着毫、墨、纸张,天气冷得,连墨都愈发难化一些。

  “阿玄,还写啥呢,走了走了,今天有个哥哥同我们一道拜岁。”司徒空将他的后背拍了拍,掌心传来了些许暖热的温度。

  兄长自幼习武,身子总是要比他热乎些。

  “你穿太薄了。”司徒空见他依旧着着薄衫,交待道。

  “大父不让穿的过于暖,说苦寒能砺人意志。”

  司徒玄过了年便十岁,抬眼还带着些稚童的天真浪漫。

  司徒空不禁皱了眉头:“十岁小娃娃要什么意志。”

  他说着,便要解了身上的大氅给司徒空,刚拉开一条系带,就被司徒玄义正言辞地拒绝:

  “不可。大父说了,我便要照做。兄长请放心,我不冷。”

  司徒空颇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游心!”

  顺着这声音看去,那是司徒玄第一次看见常歌。

  他一身红衣,黑色大氅,发丝以一红飘带尽数在脑后束起。司徒玄看过去,像是看到了木香棚上承着寒霜的花朵。

  少年常歌正站在雪地当中,朝着司徒空招了招手。他脸上是明朗笑容,朝着司徒空走来之时,冬日在他身上留下了烁动的芒。

  懵懂的司徒玄也被游心带了过去,还带着孩童气地行了一礼。常歌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行礼,颇觉有趣。于是,他也煞有介事地向这位司徒家的小公子回了一礼,又被自己逗的朗声大笑。

  “这便是今日同我们一道拜岁的哥哥,叫常歌。今年他爹爹和家中叔伯都在外征战,只得同我们一道。”

  司徒空介绍着,常歌不住地点头,面上尽是欢欣的笑意。

  “在外征战?这位哥哥家里,都是将军么?”司徒玄问道。

  常歌将他脑袋一揉,答道:“是,这位哥哥家里,都是血战沙场的将军。”

  “那哥哥也是么?”

  常歌抬起了目光,仿佛飘往了以后的时光,他的眼中有期待的亮光:“哥哥以后也是。”

  他忽然收了心驰神往的神色,忽然发现司徒玄衣着单薄,奇怪道:“游心,你自己穿得倒暖和,让弟弟这么冻着。”

  还未来得及多解释,常歌便利落地扯了系带,褪下黑色大氅,拢住了有些发冷的司徒玄。

  常歌卸下大氅,里面是一袭甚是好看的红衣,他稍稍弯了弯腰,悉心帮司徒玄系紧了大氅系带。

  抬手之时,常歌自广袖露出了雪白的腕子,袖口中隐约露出的小臂,结实而好看。

  司徒玄被常歌的大氅裹着,他嗅到了林间阳光的飒爽气息。

  “走咯,出发吧!”常歌侧头向他俩笑了笑,率先穿过了覆满白雪的院子。

  他行动之间,下摆在飘扬的动,脑后的马尾也跟着红色飘带飞扬。

  这位哥哥极美,极暖,是霜天雪地里,一团绚烂的火,莫名地吸引了司徒玄的注意。

  ******

  一路上,常歌都哼着轻快的调子,自车辇的小窗中不住地向外看。时不时同司徒空调笑几句,嘲笑他又要被博士[1]留堂了。

  司徒玄望着他,心中不住在想,这位哥哥心中为何有这么多的欢欣喜乐。

  这个问题,在宫城拜礼过后便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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