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醒撇了撇嘴:“又把你家先生吃剩的给我吃。”
常歌笑道:“吃着别人的,也不见你嘴软。”
卜醒看着常歌走入正堂,随意找了个椅坐下,叹了口气:“都回锦官城了,你也不晓得收敛些。天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还天天跑去探。”
常歌笑嘻嘻地看着他:“要不,大将军通融通融,我们将他特殊羁押,就关在这大将军府,日日由我们卜大将军亲自审问。”
卜醒立即阻了他的念想:“你家先生太狠。真这样,还不知谁审谁。”
“醉灵。”
“好醉灵。”
“醉灵哥。”
“打住打住。”卜醒在常歌还未叫出更肉麻的称呼之前制止了他,他说:“这个事情你磨我没有用。军令虽然是我的名义,实际上是谁,你也清楚。”
卜醒敛了嬉笑神色,严肃道:“而且,近来朝堂上有些异动,你最好敛着些。”
“什么异动?”
卜醒道:“还不是你和你的那位先生,我想想呈表上怎么说的……对,‘嬉闹军营’、‘偏待俘虏’。”
“不过……”卜醒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和我说说,你倒是如何‘嬉闹军营’、‘偏待俘虏’的?生生将尚书仆射蒋达平气得是接连呈表参你。”
常歌应道:“哪有。我那都是连夜拷打,审问阶下囚而已。”
卜醒一脸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你拷打审问啊……”
常歌奇怪道:“可是这建平距离锦官城也有段距离,为何蒋达平的消息如此灵通?况且我和先生都在主帐之中,他又如何得知我是否偏待?”
卜醒无奈地看了一眼:“都呆主帐了,还不算偏待啊。你去问问看,哪个阶下囚有这等待遇。你平时……也太不注意了。”
卜醒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问道:“不过,你真的和你家先生比了三场?还输了?”
常歌懵然:“怎么这个你也知道?又是蒋达平说的?”
卜醒低头一笑:“这个不是。这不是除了部分留守的,大多将军校尉们都轮替回锦官城了么,各种传闻满天飞,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建平三试’。都说将军虽然惜败,但那冬日里一袭红衣,尤为亮眼。简直是英俊飒爽,再没人肯叫你‘丑将军’啦。”
常歌瞪眼道:“哪个传的,回去我好好收拾收拾。”
他偏了偏头,笑道:“将军真是小气。我同你处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将军铁面之下究竟是何面目,天天还一身黑衣服,邪里邪气的。怎么你家先生一去,又是马尾又是红衣又是英俊飒爽的,我有点酸。”
常歌懒得理他调笑之语:“你少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城门之事:指攻占新野之后,将司徒玄的兄长司徒空尸体挂在城门楼上之事,见32章《千里》
**吴御风:对面太秀,我要求换牢房……
☆、弑君
常歌收了嬉笑神色,严肃道:“不过……这次忽然将先生和吴御风押入锦官城,究竟所为何事?”
卜醒瞬间沉了脸色:“不知。世子不问政事,我消息滞后不少。只知道是上面的意思,恐怕是觉得二人皆为荆州大将,不肯放归。”
常歌急问道:“有无性命之虞?”
卜醒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了一番:“应该……没有吧……今日宴饮,听主公的意思,开春还要和荆州重修于好,当是不会手段过激。”
他忽然想起了今日宴会上怪里怪气的司徒玄,问道:“你和当今太子有过仇么?他今天又是逼问又是摔杯子的,点名要见你。”
常歌不解道:“当今太子?谁啊?”
卜醒拍了拍脑袋:“你还说呢,我都给搞忘了。那一堆姓司徒的,全是单字,我又不熟,全然不记得。不过,今天听他的意思,像是来给以前你新野杀的那个人寻仇的。”
“……新野杀的那个……”
常歌回忆了一番。新野一役的主将,正是那位身为卫将军,却护不好祝政的司徒空。
他问道:“难道是司徒玄?”
卜醒摇了摇头:“可能吧,我记不太清。”
常歌则肯定道:“说不定真是他。他是司徒空的胞弟。可能……真是来报仇的。”
卜醒规劝道:“所以说,你最近收着点,不要天天往天牢跑。最近情势风声,总是有些怪怪的。”
卜醒招了招手,示意常歌上前。常歌凑近后,他方才低声说:“你注意到没,最近主公身边,跟的都不是破军。”
“我最近没见着主公。”
“我忘了,你最近每日都钉在天牢了。”卜醒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破军但凡出动,定是主公亲自交待的大事。我这心中,最近不知为何,老是惴惴的慌,总感觉……要出事儿。”
常歌皱眉道:“锦官城里,应当出不了什么事儿吧……”
卜醒摇了摇头,低声说:“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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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
锦官城的小阙楼失了鼎沸人声,万籁俱寂。市井街道再无白日里的热闹熙攘,陷入一片沉睡的寂。
快到新年,除了家家户户门口庆贺的大红灯笼之外,整个城中再无其余灯火。
一匹黑色快马疾驰而过。马上之人特意选了黑色衣衫,匿于锦官夜色之中。马蹄疾疾,夜风拂过,只空留了灯笼轻微地摇。
此人身背长剑,一路疾驰至锦官城宫门,看守的兵士一时没认出来人,喝道:“宫闱禁地,来者何人!”
此人下马,亮出了身上的令牌。
兵士急忙行礼,问候道:“属下有罪,不知赵将军归来,竟冲撞了将军。”
破军将手一扬:“无事。”
他迈开步子向着宫城中走去,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形状之物。此物以白布包裹着,看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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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刻。
辅国将军府。
深冬日出的晚,院中一片静寂。除了正门。
大清早老有人不住地拍门。门童窝在门房之中,只想装死求个清静。他裹了裹自己的小袄子,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了。
咚咚的砸门声没有将门童惊醒,却引来了府邸主人,正在晨练的张知隐。
张知隐将门一拉,来人便直往里闯。他信手将此人右臂一拧,来人立即背过了手,疼的大叫:“知隐将军住手!吾乃好人!”
张知隐将其黑色兜帽一摘,发现此人颇为眼熟,似乎曾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他将人一推,说道:“清晨入院,鬼鬼祟祟。尔乃何人。”
来人向他行了一礼,恭敬答道:“我是吴国羊丞相府上长史姜怀仁,有一要事,需和将军借一步说话。”
张知隐终于忆起在何处见过此人——建平一役后,他缠着要去常将军主帐,结果被轰了出去。
张知隐沉了面色,冷声道:“你有何事,就在此处说吧。”
姜怀仁接连说道:“此处多有不便。事出紧急,又关于常将军,还望将军谅解。”
张知隐颇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向后退了一步,供他闪身而入。
姜怀仁进了门便急急地往里走,张知隐跟随中暗自惊讶,此人首次来张府,居然有如穿行自宅一般。姜怀仁引着张知隐来到了后苑竹林之中,又警惕地望了一圈,这才开口道:
“刘主公要杀祝政。”
张知隐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不认识甚么祝政。”
“知隐将军无需隐瞒。你知我所说是谁。”
张知隐不语。
姜怀仁接着说:“此事应当知会常将军。”
“不可。”
“若不知会,知隐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不能知会。张知隐在心中思索着。倘若常歌知道了,定会不管不顾要放他走。这样一来……私劫囚犯、通敌叛国,若是这两个罪名成立,也许……就再也回不了益州了。
若不知会……
张知隐心中隐隐想起了常歌不眠不休驰骋三千余里地至滇南,想起了常歌一试握弓之时发颤的手,想起那偏了一寸的箭。
“此事交予我来办。”张知隐简短答道。
若是一定要有一人为此做出牺牲,牺牲将军还不如牺牲他自己。
姜怀仁问道:“交予你,祝政会跟你走么?交予你,不过是再多牺牲一人。”
张知隐看他一眼,问:“你是何处来的消息?又缘何要通知我?”
姜怀仁答道:“我早知益州军至武陵山斋寻找玉剑怀仁一事。今日寅时三刻赵渊背着剑业已进了宫城。此后没多大会儿,一溜文臣趁着深夜被召进了宫。”
他压低了声音:“一个武将也没有。我想,此事何意,将军心中应当昭然了。”
张知隐沉了面色,似在思索。
“话我便带到这里。具体如何做,你自行决定。”
姜怀仁传完话语,拜而出。
“知隐。大清早发什么呆?”
孟定山刚收拾好,提着长命刀刚想找张知隐晨练,却发现他无端地站在后苑正中,对着一片婆娑竹影想得出神。
“无事。”
张知隐收了心神,回身便往府邸门口走。
孟定山叫住了他:“今日晨练呢?”
张知隐头也未回,随意摆了摆手:“今日不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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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
巴陵云溪行宫。
荆州世子池日盛披麻戴孝,举着荆棘条跪在殿外。云溪处在江边,大江的湿气混着冬日的寒风,将世子冻的鼻尖发红。
一阵可怖的咳嗽声自殿内传来,此声苍老,阵发的咳好似不能自已,听起来,还带着些喘不过气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