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 第71章

  如歌不依不饶:“你有本事把我纵了,我们好好来打一场,这样挟持算什么好汉!还镇护将军……我看是一点名不符实!”

  贪狼被他激得全身血脉沸腾,捏紧了刀柄,但未再将刀刃进一步逼近如歌。

  如歌转而向山河先生求助道:“先生,你快带将军走,勿要让他管我。他放走了你,留下来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祝政蹙着眉尖,望着祝如歌眼中的恳切,又看了看常歌。

  “不可!”常歌回绝道,“如歌在我在,如歌不走我不走。”

  此举正中贪狼下怀。

  他在卜将军府邸门口遇到被人五花大绑的祝如歌之时,只心下生疑,并未有他想。听惊风交待世子要求务必拦截下山河先生和建威大将军之后,他将心一横,直接擒来了如歌。他将如歌径直带至城门,甚至连捆着如歌的绳子都未松。

  他到达后不久,破军也带着一队精兵赶来,这才指出捆住多有不妥,将如歌松了绑。

  事出紧急,他根本未细想,究竟为何如歌会在府邸门口,又究竟为何被人五花大绑。

  “将军了然,那便请放下沉沙戟。”贪狼道。

  祝政只恨怀仁剑被庄盈搜走,留在滇南。他赤手空拳,胜算有限。祝政在心中盘算着,待常歌放戟、贪狼松刀,瞬间便飞身劈掌而上,夺取七杀刀。

  常歌毫不纠结,立即丢了沉沙戟。

  “将军不可!”祝如歌喊道,他的眼中俱是泪花。

  祝如歌只觉喉头哽咽,教他习字的将军、教他兵法的将军、教他抚琴的将军、带他四处踏勘的将军有如雪花一般纷至沓来。他一直想好好习字、好好练剑、好好修习兵法,将来不为将军丢脸,不成为无能的累赘,能为将军分忧。

  谁知天命弄人。

  他已是一个废人,却要在行将就木之时拖累将军。

  隔着泪花,祝如歌看不清常歌的脸。他泪如雨下,些许流入口中,尝起来居然是悔恨的苦。

  “将军。将军。”

  祝如歌不住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还有万语千言想要交待,更盼有万千日夜能再相伴。

  然而今生,再无可能。

  祝如歌沉了沉自己潮水般汹涌的情绪,平静道:“将军。来生再遇。”

  他将心一横,闭眼直接往七杀刀上撞去。

  “如歌不可!”

  常歌下意识喊道。贪狼闻言,立即撒开了刀。

  然而,为时已晚。

  寒月般的七杀刀上,留下了一片绛红色血迹。这血有如修罗咒怨,挂在刀刃上,嘲讽地看着众人的脸。

  “滚开!”

  常歌跨步上前,一把将贪狼推出丈远。他以手捂着如歌脖颈的伤口,那血却有如泉眼一般固执,定要不住地冒头。

  常歌不住地抹着如歌的伤口,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惊慌。破军还想上前,常歌立即抬头怒瞪他一眼。常歌的眼神中,尽是愤恨。

  破军未被这记眼神刀吓退,仍想上前帮忙。祝政即刻下马,一掌劈在破军心口,直伤得他瞬间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

  破军带着的的精兵见状,齐刷刷抽了刀剑,立马围了上来。祝政就势拔了思归剑,打算尽数收拾。

  “不……勿要伤我益州人。”常歌出言劝阻道。

  祝政回头瞥了他一眼:“我尽量。”

  片刻之间,一队精兵多半被击昏。破军被他一掌拍的吃痛,依旧单膝跪在地上。他想起初见山河先生时,自己一击便拿下这位文弱书生,从未料到他居然如此之强、亦未料到还有人可以藏匿的如此之深。

  常歌见他忙着清扫障碍,生怕动静太大,引来更多精兵,导致祝政无法逃脱。他朝着祝政背影喊道:“祝政,你别管了,抓紧走吧。别管我们了。”

  祝政解决完最后一个精兵,回头满目惆怅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呢?”

  “我要找医馆,我要留下来救如歌。”

  常歌仍搂着迅速失神的如歌,心下又担忧祝政难以逃脱,两难之间,只得如此选择。

  祝政早已隐约知晓他的答案。他望了一眼如歌已然开始失了血色的脸,低声说:“我陪你。”

  *

  这场赌局,祝政赌赢了。常歌来天牢拯救了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赌赢了开头,却猜不透结局。变故之中,祝政迅速败下阵来。

  他深知,此处落败意味着什么。

  即便如此,祝政也要留下,陪伴常歌最后一程。

  

  ☆、淬花

  祝如歌不重,却生的高。常歌横抱着颇为费力。

  “我来。你去找医馆。”

  祝政上前几步,拉住了满心焦虑的常歌。

  从常歌手中接过祝如歌之时,祝政才发现,这孩子何止不重,简直过于轻了。而且,手脚已然有些开始发冷。

  祝政望了望如歌已然如死灰般的面色,目光紧紧追着前方的常歌。他正焦急地走街串巷,四处环视,试图在漆黑的夜中分辨出“医”字招牌。

  夜风扬了扬空中黑魆魆的木制招牌,撞上了三层飞檐小楼的栏杆。祝政顺着声响看去,终于寻到了一家医馆。

  “常歌,快抬头!”

  *

  门敲过三巡,常歌终于从耐心的敲转为用力的拍。

  医馆毫无回音。常歌瞟了一眼祝政横抱着的如歌,心下愈发焦急,在他几乎要抬脚踹开木门之时,紧阖的门陡然打开了。

  是一位精瘦能干的老伯。

  “老哥哥,大清早的着实对不住。”常歌急切说道,“我这边有一位重伤病患,烦请救治!”

  老伯一眼瞥见面如死灰的祝如歌,以手贴在他的脖颈上,冷声道:“死人如何救治。”

  言毕,他意欲阖门。

  常歌立即将门堵住:“老哥哥,您看一眼吧,看一眼也好。”

  老伯颇不耐烦:“走开走开,勿要坏了我医馆的名声。”

  常歌将门一拍,却听一声甜声自二楼传来:“常将军,好大的脾气。”

  滇颖王庄盈显然是急切之中匆匆着了衣衫,身上银饰不如平日所佩一半。她几步下了楼梯,走至门前。

  她一眼看见了横抱着如歌的祝政,说:“真是冤家路窄。地狱关门你们也要敲开。”

  庄盈转而对一旁的老伯下令道:“黑柴,先挪进来。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老伯接了命令,这才颇有些不满地将木门一拉,说道:“请吧。”

  庄盈引着二人入了一楼内间药庐。里面除了四面到顶的药材柜,仅有一个可供人短暂休息的木榻。如歌的身子只留着些微弱的温度,祝政将他轻轻置于木榻之上。

  如歌生的个高,方才十七八的年纪,木榻已然不够躺。

  祝政将他放平之后,常歌急不可耐地坐在榻边,摸了如歌的手,一如沉铁般冰凉。他仔细地搓着如歌的手,盼望还能回温,盼望着如歌下一刻就转醒,笑着唤他“将军”。

  然而他揉了又揉,如歌的手只越来越凉。

  常歌忍泪忍得辛苦,捏着如歌的手侧头,肩膀微微耸动。祝政见状,轻轻地搭了他的肩。

  祝政望向庄盈:“你看看如歌吧,还能不能救。”

  庄盈毫不遮掩地白了祝政一眼,几步走至榻前,摸了如歌的腕子。死人无脉可号,她瞥了一眼如歌渗出的乌黑色血迹,心下一惊。

  庄盈自腰间取了一个古怪的木篾,挑了些许如歌的黑血,注目许久,又复而嗅之,这才自语道:“哪里遭的如此阴狠的淬花毒。”

  “什么毒?”常歌闻言,旋即回头。

  庄盈沉了脸色,看了看祝如歌颈上伤痕:“他这一剑,反而是解脱。”

  她松开了祝如歌的手腕,将如歌已然快要凉透的腕子放回榻上,开口道:“淬花毒,集齐千种药材淬炼而成,去其药性,只取其毒性。服用后面色如常,却自五内溃起,沿全身经络血脉达至四肢,如煎如熬,如磋如磨,外寒内热,生不如死。此等折磨人的法子,我滇南都不稀得使用了。”

  祝政想起常歌蛊毒发作时受苦的模样,冷扫了她一眼,深觉无语。他转念想道,他与常歌尚属寄人篱下,只得暂时按下不表。

  常歌急问道:“此毒可有解法?”

  庄盈皱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常将军,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常歌不语。

  庄盈道:“救是没法救了。将他擦擦,好好上路,却还可行。”

  常歌闻言,腾地站起,说道:“什么好好上路!你休要乱说。”

  庄盈冷笑道:“常将军。我只道你是个英雄好汉,谁料却是个女儿情态的懦夫。如此小事,你便接受不了了么。”

  常歌不语。祝政看到他的拳越握越紧,劲力大得让骨节作响不停。

  祝政安抚般按下常歌躁动的拳,向庄盈问道:“你既说此淬花毒少见,可否知道谁人会使?”

  庄盈歪着头,答道:“现下不知。我只以为此毒早已失传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二人查查看。”

  常歌拧了眉头:“定要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害我如歌!”

  祝政心中自觉愧疚,微微撇开了头。

  “得了,常将军,你先消消火。我让黑柴打盆水,你且将他擦擦吧。真是遭罪。”

  庄盈懒得多搭理,抬脚便要向外走去。

  正在此时,阖上的木门又传来了砸门之声。

  “开门开门!奉命捉拿钦犯!”有人在门外喝道。

  庄盈止步,回头打量了一眼祝政与常歌,问道:“钦犯?”

  二人皆不语。

  “委屈二位,躲躲床底吧。榻下有帘,许能遮挡些许。”

  甩下这么句话,庄盈向前堂走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